这几天秋风秋雨，满天满地的秋叶，整条街上一片残景。
我们的院子里却是另一种景象。刚收获了丰收的柿子，茶花开了。高的，矮的；单瓣的，复瓣的；树上的，灌木上的，大红的，粉红的，奶油色的。还有挂着40多朵花和蓓蕾的蔷薇树，还有依然翠绿的竹子，桂花，栀子，女贞，冬青，在这万木萧萧的景色中格外着眼。当初我们坚持在院子里种常青的植物，吃了不少苦头，失败多次，初显成果，带来的愉悦是不可低估的。
在这个大天地里单调颓废，小天地里五颜六色的季节里，我近来脑袋里面的活动频繁。因为在没有用语言表达之前，这些活动虽然跃跃欲试，我却不清楚这些思想到底是什么，只是感到有点像雨后草地里的蘑菇，喝足了水，要膨胀，要成长。或者春天的竹笋，要顶破土层，要发芽。这和十月革命发生的前提一样：有无数所指，懵懵懂懂，风起云涌，最后终于有一个能指来表达――革命！
我的能指是：八卦。除了正在写的小说进度正常，我想我终于要八卦了。也许是因为院子里的“春色”，也许是朋友们的提醒，也许是近来没有架可打，也许是，也许是……传统的因果律是一个原因，一个结果；可是，弗洛伊德在他的《梦的诠释》里强调，人意识里决定一件事情的因素是没有限制的，有些决定因素在意识里甚至不为知晓，这就是潜意识；因此多元决定。
提起多元决定就想到蝴蝶效应（Butterfly Effect）。蝴蝶效应是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Edward Lorenz）在1963年，提出的科学理论。这个理论用非专业的话来说就是，纽约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传到巴黎可能是一场风暴。用专业的话来说是，“事物发展的结果，对初始条件具有极为敏感的依赖性，初始条件的极小偏差，将会引起结果的极大差异。”蝴蝶效应理论发表以后，美国的天气预报改为预报气象现象发生的概率。其实，蝴蝶效应是多元决定在气象学上应用的一个例子。
说来说去，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很不喜欢八卦，不喜欢看，更不喜欢写。只是最近对八卦忽然感起兴趣来了。既然是多元决定，我无意追究其原因。
前些日子读尼采的时候，碰上了莎乐美（Louise von Salomé）。莎乐美的父亲是沙皇的将军，这个漂亮，聪明的俄国贵族女人生于1861年。她一生中和无数男人有交往，且大多都是较成功的。其中最著名的有尼采，著名诗人李尔克(Rainer Rilke)，和弗洛伊德。
一个女人在以男人为中心的世界里为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本来就不容易。如果说莎乐美是不成功的，那是因为她的文学作品在她那个时代颇为出名，可是现在她写的十五本小说被人全部忘掉了。
记得英国作家伍尔芙说过，“一个女人要想写小说的话，她必须有钱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当然，伍尔芙是说她在那间属于自己的屋子里，热恋着贵族小姐维达（Vita Sackville-West）和她一起干了一些只属于那间屋子，不能对外人述说的事情。同时也是在那间屋子里，激情的伍尔芙写下了著名的奥兰多（Orlando），到灯塔去（To the Lighthouse），黛洛维夫人（Mrs. Dalloway），和自己的屋子（A Room of One’s Own）等不朽的著作。
莎乐美也幻想着一座漂亮的大房子，四周墙壁上有放满书的书架，窗台上有各种各样散发着芬芳的鲜花，我想伍尔芙不反对这些。可是，莎乐美希望几个男人围坐在桌子旁边，气氛热烈而紧张地讨论问题，与她分享这个房子。
和伍尔芙一样聪明又漂亮的莎乐美不缺钱，可是她就是不向往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她喜欢和不同的男人分享那间屋子，而且在欧洲大陆跑来跑去寻找男人来分享那间屋子。这样的话，按伍尔芙的定义，莎乐美是不能成为一个作家的。的确，莎乐美自己对小说家一点都不以为然。
一个像莎乐美的女人要什么？
具有男性特征和反叛精神的莎乐美，十七岁时与自己周围世俗的世界格格不入，而陷入孤独中。这时她遇到了风度翩翩的亨德里克・吉洛。长她26岁的牧师用知识和信仰拯救莎乐美的绝望，用爱使她重新充满信心和力量。两年后，当这位启蒙者表示爱情的时候，莎乐美拒绝了。她对未知的世界好奇心太大，她不可能束缚自己，做一个牧师的妻子，至少那个时候不能。同时，超凡脱俗的莎乐美对将来没有设计，起码不会用世俗的眼光来设计。
上了两年大学的莎乐美因为有病就休学了。她到了德国，认识了尼采的朋友保尔李（Paul Ŕee)，也认识了尼采， 三人不久就陷入了“毕达哥拉斯”关系，并且在一起度过一段好时光，有照片为根据。传说尼采和保尔李都分别向莎乐美求过婚，可是莎乐美谁都没有答应， 只是依旧和他们呆在一起。也传说，尼采和她有过单独在一起的一次旅行，途中两人超出了一般朋友关系。这个故事晚年的莎乐美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是她和保尔李不是一次、两次的超出了一般朋友关系，后来甚至有点公开生活在一起了。
后来，莎乐美接受了尼采邀请和他一块儿生活了接近一个月。莎乐美回忆这段时光时说：“不是爱情、崇拜、调情和私通，而是工作、研究和哲学思考。”这段话是出自内心，出自事实。莎乐美对尼采来说是个诱惑。这个女人漂亮，有修长的身材，而且极其聪明。独特的思想和高度的悟性使得她能和尼采自由自在地交流思想；同时有莎乐美的陪伴，尼采不再感到孤独，这些证明她正是尼采所需要的女人。可是莎乐美却不能选择尼采。如果说尼采的智慧和思想可以满足这个女人的抽象需要，这是他仅有的了，莎乐美不只需要这些，她的需要是多维的，多方位的。那年是1983，莎乐美22岁。
如果说保尔李可以比尼采做得好一些，但也不是好得太多。他们住在一起却不是夫妻，也非情人，就是生活的伴侣。四年后，莎乐美和哥廷根大学著名的语言学家安德烈亚斯 （Frederick Carl Andreas）结婚了。这个婚姻可以拿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四十三年的婚姻直到安德烈亚斯去世，两人遵照婚前的约定，没有过一天真正的夫妻生活。据说，莎乐美认为她的性交流和思想交流“天生”是矛盾的。
虽然莎乐美还要求安德烈亚斯让她继续保持和保尔李的同居关系，保尔李还是消失了。后来传来他从两人曾一起度假的山上摔下去的消息。
虽然嫁出去了的莎乐美继续在欧洲穿行，继续和卓越的男人交往――其中包括作家，剧作家，和艺术家。婚后十年，是她创作的十年，写了很多文章，完成了十本书。
1897年，慕名拜访莎乐美的男人里，有个名叫里尔克的诗人。这位诗人气质的男人，对长于他十五岁的女人一见钟情。然后三十六岁的莎乐美终于有了可以称之为爱情的情感，体验了“作为女人的全部内容”。她的乐观，自信，加上广博的知识，深深地感染了忧伤的诗人，他们一起做爱，旅行，拜访大师。爱情对莎乐美也不能停留太长时间，四年以后，她与诗人里尔克分手。
爱情看来是很消耗的。诗人之后，莎乐美十年内没有太大的动静。1911年，五十岁的莎乐美，投师于55岁的弗洛伊德之下。据说，不久她和弗洛伊德，及弗洛伊德的同僚维克多陶斯克（Victor Tausk）又组成了“毕达哥拉斯”关系。这种关系有点像以前的保尔李――莎乐美――尼采；陶斯克的角色和保尔李相仿，八年以后，他也自杀了。
莎乐美在弗洛伊德的指导下，成长为一位很称职的心理分析学家，被同行认可。1930年莎乐美去世的消息传来，弗洛伊德说他很喜欢莎乐美，但并没有性的吸引。
这个漂亮，聪明，又自有主张的女人一辈子忙忙碌碌，到底干了点什么事情？我看完了所有的资料，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地想，想到半夜，没有一点收获。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书桌上那本《埃尔温薛定谔的一生》，我一下醒悟了。她是一个女性的薛定谔！
薛定谔是出生于奥地利的理论物理学家，曾获诺贝尔奖。他以同名的猫而著称于世。是以波尔为首的量子力学哥本哈根派的死对头。薛定谔一辈子和无数的漂亮女人有染，却与自己的妻子始终保持婚姻关系。
《埃尔温薛定谔的一生》里面有一句话，“薛定谔一辈子并不统治、占有女人，他只是通过与女人的接触和她们一块儿，或通过她们来获取女人的精华和性感。”
这句话对莎乐美也是适用的。遗憾的是，莎乐美应该是有获诺贝尔奖的才！可是她一生一世把心都放在男人上，不知道把她的才该用在什么地方！叹！
写到这里想起来了，我该八卦薛定谔了。下篇吧。
参考：H. F. Peters, My Sister, My Spouse: A Biography of Lou Andreas-Salome (W. W. Norton, 1962).
12/3～7/2010
(这篇三年前写成于玛雅咖啡。那里有不少雅致网友：st dude，老瓦，古典，废名，八十一子，风子，七月，Lucy，浮生，小麦……大家在一块碰撞思想，交换信息，增加潇洒度。不时想念他/她们。)
□ 读者投稿
日期: 13-12-28 10:04
专题: 华夏快递
原来由 qianren 发布在URL: https://ciaos.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383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