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国总统马英九接受亚洲周刊独家专访时表示,争取出席二零一四年在北京举行的APEC领袖会议,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进行高峰会,创造历史。他指出,APEC是经济体领袖会议,会面双方压力都较小。他指出与胡锦涛时代相比,习近平更有紧迫感,希望尽快展开政治谈判,不要让政治问题一代一代传下去。他指出两岸若签和平协议,台湾需公投获民意授权。
历经最近政治风暴的中华民国总统马英九,十二月十九日接受亚洲周刊独家专访时表示,他争取在二零一四年秋天于北京举行的APEC(亚太经合会议),前赴北京参加,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主席习近平会晤,推动两岸关系的突破,创造历史。
这是马英九第一次公开具体说出这意愿,要实现这项被视为「不可能的任务」(Mission Impossible),并且要克服种种障碍,落实各方认为北京不可能同意的两岸高峰会。
对于两岸领袖在APEC会面,较早时中国大陆国台办发言人范丽青曾经表示:两岸领导人会面是「两岸中国人自己的事,不需要藉助国际会议场合」。这似乎显示北京方面早已排除在APEC的场合由习近平与马英九会面的可能性。
但客观形势的发展,又不能完全否定这项可能性。由于马英九的任期只剩下两年多,而下一任的总统大选,绿营的赢面较高。北京如果拒绝和蓝营的马英九会面,就表示可能要面对绿营的谈判对手,而面对的障碍会更多。两岸问题旷日持久,对北京更不利,对两岸和平发展的愿景也不利。尤其马英九在任内落实两岸直航、争取台商权益、开放陆生来台,都被选民和北京普遍肯定,但如果民进党的候选人在二零一六年获胜,这些政策是否会倒退,或是停滞不前,都是各方关切的话题。
对马英九来说,如果在APEC的场合上与习近平见面,不牵涉签「和平协议」,就可以超越公投和立法院的限制,也可扭转他当前低迷的民望,并且为他自己的历史定位,有正面的意义。
在中共三中全会上,习近平于内政与外交都有重要决断,对两岸问题也显示出突破的紧迫性,不再被昔日的思维所束缚。
昔日的束缚,就是两岸在国号上纠缠,陷入意识形态之争。但马英九看到了APEC的机会,可以摆脱政治上种种的限制。他指出「主权互不承认、治权互不否认」的政治现实,而双方互设办事处,落实两岸人民权益,都受到两岸民意支持。
马英九被问及他对习近平的最新观察。他说与胡锦涛时代比较,习近平更有紧迫感,希望尽快展开政治谈判,「不要将政治问题一代代传下去」,而这句话正是习近平月前在Q厘岛的APEC会见台湾代表萧万长时讲的。
马英九高度赞扬APEC的弹性,最适合两岸领导人的会晤。他说:「在APEC不是专门与大陆接触,双方的压力都会小,称呼都是领导人,所以很多事情都可以顺便进行。」他强调,「不管APEC在哪里,如果能去,我都愿意去」。
对于APEC以外的两岸高峰会,马英九指出,他必须是以「中华民国总统」的身份赴会,而不能用国民党主席的身份,避免与习近平只是国共两党的接触,而会被诟病。同时,他指出若两岸高峰会签和平协议,必须要全台湾举办公投,获得民意的授权,才可以进行。但这样的条件,在现实政治中,都难以实现,而他在任内要落实两岸关系的突破,就只有看二零一四年在北京举行的APEC会议了。
马英九强调:「其实我上任时,并未刻意回避政治性的议题,例如在我上任第二年时,两岸即签订《两岸共同打击犯罪及司法互助协议》,司法与打击犯罪都是公权力最明显的象征,可是双方都没有回避,现在与大陆谈互设机构也是如此。」这也使两岸公权力粉碎了台湾的电话诈欺集团,阻止了他们在大陆打电话回台湾进行电话诈欺的罪行。
二零一三年六月国民党荣誉主席吴伯雄在「吴习会」使用一个中国架构定位两岸关系,一般的解读是台湾将以一中架构取代行之有年的九二共识。但马英九重申:「『九二共识』是两岸关系发展最重要的基础,迄今都未改变,因为『九二共识』的内涵即是双方以口头方式表达一个中国的原则,我们一直遵守当初的协议,没有改变。」
至于外界相当关注的两岸和平协议,在马英九吸纳绿营主张,由公投决定。这几乎就注定在他任期不可能推动,理由很简单,台湾公投通过的门坎极高,被称为「鸟笼公投」,除非修改公投法。
和平协议是马英九连任总统时率先抛出的议题,最先得到民意高度响应,但在绿营以公投的「神主牌」响应时,一些民众开始疑虑,马因应的策略就是拿民进党的主张当挡箭牌来化解。
目前还「躺」在立法院的两岸服务贸易协议,在绿营蓄意拖延之下,本会期通过的机会渺茫。反服贸团体常举美韩重新谈判FTA(自由贸易协议)为例,要求台湾比照。但遭马英九回绝,他说,当时是美方主动提出重新谈判要求,并非韩国提出,「美国的份量与我们不同」。
对于中国大陆国防部长常万全首度抛出以调整军事部署交换美方停止对台军售,马英九显得一派乐观。他认为,这牵涉到美方的亚太布局,他坚信美会信守对台的「六项保证」。
五都选举启动,由于马英九民调低迷,国民党选情并不乐观,目前看起来国民党比较稳的是北台湾,南台湾仍是绿营天下,台中市成了决胜关键。但国民党中央对是否支持台中市长胡志强连任,态度暧昧,按照胡的说法,党中央没要他选,也没要他不选。但马不以为然,「谈了不只一次」。
马英九、王金平政争引发最高检察总长黄世铭泄密案,对于黄的去留,检察官评鉴委员会日前已经做出撤职的决议,但他有任期保障,并不理会,除非监察院再弹劾,之前一次弹劾未过。马英九的态度很清楚,就是力挺黄世铭到底。同时他也不后悔当时对立法院长王金平关说的处置方式。
在谈到陆生来台政策,「我们的基本态度就是逐年增加(名额),现在反而是大陆开始变得保守,只准哪几个省或市开放,以便控制」。他强调,「三限六不」逐渐在松绑。
当问到历史定位问题,马英九强调自己不仅在两岸直航、对美免签证等问题上迭有突破,在各方批评最多的内政部分,他也自认推动很多改革,包括中央、地方政府改造、退休制度、能源政策等,「我相信将来都可以被证明是正确的,这才是最重要留给台湾的一些建设」。
马英九最后与亚洲周刊总编辑邱立本回忆起当年他们一起保钓的岁月时强调:「我并没有失去当初的理想。」以下是访谈纪要:
APEC二零一四年将在北京举行,主观上你有没有意愿参加呢?
主观上当然有意愿,台湾成为APEC的成员时,他们的设计上已经想到这些敏感的问题,APEC不称高峰会,而称经济体的领袖会议,参加的不称国家,头衔也不称总统、元首,而称领袖。
其实APEC在成立时就已经为这种可能性预作考虑了。因为APEC不可能排除台湾,台湾是亚太重要的经济体。如果走APEC路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这样想呢?因为理所当然,在国际人多的场合,不是专门与大陆接触,双方的压力都会小,称呼都是领导人,所以很多事情都可以顺便进行。事实上,台湾和许多国家的领袖在那边见面,也是透过APEC场合,也不过三、四天,会开完就开完了,并没有任何其他复杂的状况。因此,我当然愿意去。不管APEC在哪里,如果能去,我都愿意去。
APEC是亚太地区一个很重要的经济合作组织,台湾一开始就是成员,同时在里面很有贡献,我们有数字机会中心(Digital Opportunity Center,DOC),是计算机信息教育,正式名称为ADOC,有些国家这方面的发展比较慢。台湾此方面的硬件、软件都很强,不论在哪个国家都非常受到欢迎。换句话说,台湾对这个组织是资产,不是负债,去参加时,很多国家都愿意和我们谈。同样地,如果说我们的领袖能够去与他们的领导人会面,都是以经济体的领袖,而不是以国家的主席或总统,这样一来就没有这个问题。至于与对岸领导人会面,仍需要创造一些条件,目前还在创造条件的过程中。
创造条件并非单方面的创造,台湾要如何创造呢?
因为国内民众当然希望本人与大陆任何人见面都是以中华民国总统的身份,但在双方都互相不承认的情况下,这有一定的困难。所以为什么会有人想到是在APEC,因为APEC是设计好的。
是否期待透过马习会来创造自己的历史定位,例如获得诺贝尔奖?
我在很多场合都提到,我们没有一定要将马习会排除,但必须在「国家有需要」及「人民愿意支持」的情况下进行,才能够真正地解决问题。两岸之间目前进展不慢,但仍有许多问题存在,需要逐步克服。
陆委会主委王郁琦明年将到大陆访问,大家认为这是两岸发展划时代的一步,你对他此次的访问是否赋予任何特别任务?
因为国台办与陆委会为主管两岸关系的机关,双方负责人能见面会谈,我认为是两岸关系进步的象征,因此双方都乐观其成。
你认为是否可在任内完成两岸互设办事处之目标?
我们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两岸互设机构是由海基会及海协会负责,目的纯粹就是服务两岸人民,我方特别强调,互设办事处在政治上很敏感,但性质上应是中性的,然而目前问题在于大陆始终没有同意海基会派驻人员未来可探视在大陆监狱的台湾人。
我觉得这一点蛮令人意外,因为这是人情之常,台湾人在大陆坐牢,我们去探望表示关心,不知为何他们不同意。国内两党对这一部分也高度期待,倘若无法做到,两岸互设办事处的协议就很难签成,因为这一部分都无法克服,还谈什么政治协商。
你先前主张利用全民公投表决是否签署两岸和平协议,然而公投通过门坎过高,被称为「鸟笼公投」,是否会让对岸认为台湾方面没有诚意?
透过公投方式才是真正展现诚意,因为这样做之后,才能成功,否则不管民意,两岸领导人自行签署和平协议,结果民众不赞成,用公投将它废掉,那时多难看。我们是一个民主国家,不能在没有获得多数民意支持的情况下,进行与多数民意不同意见的行为,之后到一个比较成熟的时候,方能水到渠成。
若洽谈两岸和平协议,台湾的主体为何?
中华民国政府及中国大陆分别成立海基会及海协会,透过这两个机构签署协议,就可避免敏感问题,否则双方不承认对方是一个国家,在这个情况下,若要洽谈协议,势必得回避敏感问题,且又能达成安排双方互动的目标。在二十年前,我们成立海基会,也是基于这样的想法,目前均运作良好,如果没有这两个机构,双方怎么能签署十九项协议,而十九项协议中,从未出现双方国家或政府名称,但一样能运作。
一三年六月国民党荣誉主席吴伯雄于「吴习会」中提到「透过一中架构去定位两岸关系」,是否意谓台湾未来将以「一中架构」取代「九二共识」?
「九二共识」是两岸关系发展最重要的基础,迄今都未改变,因为「九二共识」的内涵即是双方以口头方式表达「一个中国」的原则,我们一直遵守当初的协议,没有改变。
一九九二年达成「九二共识」后,一九九三年即举办「辜汪会谈」,除签订四项协议,也建立制度化的协商管道,可惜后来两岸关系不断恶化,以致于变成「两国论」及双方兵戎相见的局面,我认为最大的关键在于互信不足。
我在今年(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九日「辜汪会谈纪念二十周年大会」中即公开表示,根据中华民国宪法,不论在国内或国外,我方都不会推动「两个中国」、「一中一台」或「台湾独立」,因为这是我国宪法所不允许的,而「一中各表」也不会表述到上述三种情况,换言之,也不需有新模式出现,国内民众已逐渐接受「九二共识」及「一中各表」。
在野党质疑政府「一中各表」未能清楚阐明「一中」系指中华民国,而且台湾的代表在大陆从未讲出这一点,你的看法为何?
我想大家都知道这是指中华民国,我们希望大陆承认中华民国,并提过「主权互不承认、治权互不否认」原则,中国大陆还是中华民国宪法上的领土,我们不可能在自己的领土上承认另一个国家的存在,这是最基本的逻辑,因此在避开这项问题后,我们可以不要否认对方是一个统治当局,否则双方怎么打交道,而六年前我竞选总统时,即提出此一论述,因为只有这个方式才能解决双方没有办法相互承认下的困境,而五年来这条路走通了,尽管大陆当局没有公开接受「主权互不承认、治权互不否认」的论述,但实际上,我们仍依据这个论述在走。
你认为中共领导人习近平上台后的两岸政策,与过去胡锦涛时代有何不同?
我认为他更有紧迫感,希望尽快展开政治谈判,不要将政治问题一代代传下去。其实我上任时,并未刻意回避政治性的议题,例如在我上任第二年时,两岸即签订《两岸共同打击犯罪及司法互助协议》,司法与打击犯罪都是公权力最明显的象征,可是双方都没有回避,现在与大陆谈互设机构也是如此,我们都没有回避,那什么时候与大陆谈这些议题?就是有迫切性的时候。例如我上任后不久发现,有很长一段时间,台湾的诈欺犯到中国大陆打电话回台湾进行电话诈欺,如果没有双方合作,根本没有办法处理这些案件。两岸合作之后情况就立刻改善,到目前为止,双方逮捕的罪犯已超过五千人,由此可知效果有多大,这对双方都有利,而且也没有因为这样双方就彼此承认(主权),所以政治议题是可以回避而达到真正的目的,所以我想现在应该是最适合的方式。
你是否感受到对岸要求政治谈判的压力?
一开始大陆很希望谈,但我刚说过,我们没有刻意回避,但也没有刻意挑这个议题来谈,主要是看双方在两岸关系的运作中是否有迫切性。就像诈骗犯这么多,不共同打击犯罪怎么行?又例如两年前日本福岛核灾后,两岸签订关于核电安全及紧急事故通报的协议,这原来也不在议程表上,可是发生这样大的事,台湾面对大陆沿海有六座(核电)机组,所以我们认为有此必要,这就是所谓的优先级;大陆是希望「先易后难、先经后政」,我们加了一个「先急后缓」,只要有急迫性就可以提到议程表上来,我认为这样反而更务实,不单是看议题的性质,性质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有急迫性就可以谈。例如最近为了防空识别区的问题,大陆宣布防空识别区,结果跟我们的重迭,因此我公开主张,双方应该来谈重迭区该如何解决,这就不是经济议题。
那双方面将如何谈?
他们目前没有响应,重迭区有二万三千平方公里,三分之二个台湾大。
中华民国的防空识别区并没有涵盖钓鱼台列屿,这方面保钓人士蛮震惊的,你怎么看这件事?
因为钓鱼台事件发生的时间是一九七零年,我们划设防空识别区是一九五三年,当时尚未发生钓鱼台事件,钓鱼台还在美军托管下。无论是韩国、日本、台湾或菲律宾,防空识别区都是在与美方商量下所划设,因此双方的防空识别区是密合的。
那你认为我们的防空识别区有无重新划设的必要?因为日本的防空识别区涵盖钓鱼台列屿,而我们宣称拥有钓鱼台主权,但却未将其划设在我国防空识别区内?
防空识别区并无主权的涵义,是为空域的预警及识别所用而设的区域,并不表示宣布防空识别区,即具有领土主权。且如要扩大,钓鱼台的位置较为特殊,目前我国防空识别区最东的县市为东经一百二十三度,要增加二度才能将钓鱼台列屿划入,而划入的目的为何?凡有任何国家的飞机经过钓鱼台列屿上空,我们都要起飞拦截,是否有此必要?所以我认为大家可能误解,认为这是主张宣布领土主权,其实并非如此。就如同我刚说过,只是识别与预警所用,能做的是当其他国家飞机入境进行不明飞行时,可以做预警的动作。过去苏联TU-95飞机经常从海参崴飞到越南金兰湾,我国军机均会起飞监控一路随同,直到离开我国防空识别区为止,已有几十年。同样地,现在的俄罗斯航机,从欧洲飞到加拿大、美国到古巴的哈瓦那,美国的飞机也升空,一起飞至美国防空识别区外为止。
台湾认为有必要签署《跨太平洋伙伴协议》(TPP),美方却批评台湾在此议题的态度消极,你认为美国为何有此错误认知?
这真是很大的错误,因为我国别无选择,非加入不可,因我国外围贸易伙伴都已加入,如果我国被独立于外,将如何与其他国家竞争?这是很现实的。某方面是因世界贸易组织(WTO)本身功能不彰,过去每隔一段时间会进行多边贸易谈判,早期从肯尼迪回合、东京回合及乌拉圭回合等,都可以达到全世界同时降税的目标,但从二零零一年开始,多哈回合贸易谈判就停滞不前。最近在Q厘岛的进展虽有突破,但范围很小,各国还是透过双边及区域经济整合,来促进贸易的自由化。但台湾从二零零零至零八年,在这方面几乎交了白卷,亦即在主要贸易对手方面都没有签订任何贸易协议。我上台后与大陆签订《两岸经济合作架构协议》(ECFA),与新西兰及新加坡也签订了贸易协议,让人感受到我们力争上游,不愿被边缘化,下一步在这个区域,主要有两大区块,一是TPP,一是《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议》(RCEP),因为RCEP规定在二零一五年之前,不再跟新的会员探讨此问题,所以我们即使想加入,也要在二零一五年后。TPP倒是无此规定,目前我们与TPP成员中,包括新西兰及新加坡都签订了两个高质量的经济合作协议,增加对我们有利的条件,因此我希望尽快做好准备。这几周我已要求行政院上紧发条,在各部会成立项目小组,通盘检讨与盘点,有哪些项目会构成障碍,应想办法加以消除,我认为我们非常积极。
就此议题,你认为我们的障碍为何?如何克服?
基本上有两项:市场开放与法规松绑,各种不同行业都有此问题,我们与新加坡及新西兰谈判时,已经做了一些努力,与大陆谈判,无论是服务贸易协议或先前的ECFA时,也都做了一些努力,我们与大陆谈《货品贸易协议》,目前已进行三分之二,也做了一些开放,这都是有利的,但显然还是不够,所以我两年前提出的方向,一是要扫除障碍,二要调整心态,换言之我们想加入高质量的自由贸易协议,我们自己要准备好,不能说我把产品卖给你,但你送来的我不收,不可能这样子,这是一个互惠的过程,即使到今天,还是有很多人无法接受,我们这个要保护、那个要保护,保护当然不是坏事,但是保护之后,你永远没有办法面对竞争,就会逐渐萎缩。这已不是警告,而是事实,我们在北美、大陆、欧盟及东南亚的市场都慢慢在萎缩,这是因为我们过去这些年来没有做好准备的关系。这个问题非常迫切,所以我要求明年(二零一四年)二月底之前,把这些盘点好,然后一项项想办法去向TPP方面叩关,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两岸服务贸易协议》在立法院尚未进行实质审核,且反弹声音仍大,有没有其他腹案或重新谈判的可能性?
不可能,全世界没有这样的例子,大陆也不会接受。反对服贸的人士常常提出美韩FTA曾经重新谈判,但这不是由韩国提出来的,而是美国,美国的份量与我们不同,而且提出来之后是更开放而不是更紧缩,尤其现在反对服贸的意见很难成立,例如服贸开放会让大陆劳工抢我们的工作机会,但我们根本没有开放大陆劳工,怎么会抢工作机会呢?
所以很多是误会?
我现在发现这不是误会,而是刻意这样讲。我们的市场小而开放,服务业其实相当程度已经饱和,尤其服务业占我们GDP的七成,大陆只占四成五左右,所以他们的发展空间仍大,大陆的十二五计划也把服务业发展列入重点,因此现在正是台湾去大陆开发最好的时候。但我们这里因为意识型态的关系,逢陆必反,政府和新西兰与新加坡签经济合作协议时民进党没反对,但与大陆签就要反对,这是很奇怪的,对我们有利的事为什么要反对呢?大陆对台湾开放八十个服务业项目,很多都超过「世界贸易组织」的标准(WTO Plus),也超过大陆与香港签署的CEPA,今年十月CEPA经过修正后,我们原来超过十多项,现在只超过三项,所以我们的先机在丧失当中。同样地,韩国现在也要与大陆签FTA,一旦签署后,情况会更严重。
我们自己因为延误或延宕而断送生机,对谁有好处呢?这是不管哪一党执政都要面对的问题。如果服贸协议是在立法院审议时产生争议也罢,然而现在还在开公听会,当时朝野协商决定审议前召开十六场公听会,国民党与民进党各八次,国民党的八次两个礼拜就开完,民进党却两个礼拜才开一次,目前才开第五次,还剩三次约六个礼拜才能开完,在本会期前显然无法达成,平白浪费很多时间。我为什么说浪费呢?因为他们在开会时所讨论的内容与最初并无不同,都是谈我们劳工会失业、产业会萎缩,这都不是事实。例如我们开放大陆餐饮业来台已经好多年,一共来了十六家,最近只剩八家,我们自己有十一万家,担心什么呢?根本不会构成威胁,而且大陆也没有意愿来开餐馆,席卷台湾的餐饮业。
为什么包括陆委会的民调都是反对服贸协议的比例大于支持?
其实差别不是很大。因为很多人搞不清楚服务业是什么,我们到大陆成功的服务业很多,例如宝岛眼镜、丽婴房,以及五十多个餐饮业的品牌在大陆共开设二千多家分店,都做得不错,虽然不是每一家都成功,至少在那里是蛮有机会的。可是大陆来台投资的产业一共四百多家,只带来二百五十三位员工,而且都是管理阶层,创造了七千零七个就业机会。换句话说,每一个「陆干」到台湾来,就创造了近三十个就业机会,对台湾来说绝对不是坏事,却被扭曲成他们有国营事业做后盾,会横扫台湾市场,这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台湾市场不大,而且已经相当饱和,大陆人士来台开美容院,资本额至少要二十万美金(六百万台币),而且一次只能带两个人来,增加一个人要增加五十万美金,你想想看,开一家美容院要这样的规模,不是大陆人都愿意做的事情。
我们很多的行业开放,大陆都没什么人来,例如中药材批发业,开放四年只有四家申请,两家核准,我们自己的中药材批发业有四百六十余家,根本没有影响。像这种数字我们都讲了很多遍,但民进党开公听会还是说大陆劳工来台就惨了,什么都垮了,就和我们当初签ECFA一样,当时蔡英文女士说会有四百万人受影响,台湾经济就完了,包括两岸直航后会有战斗机一起飞过来,这种匪夷所思的理论都出现。现在发现都是不对的,但他们也不承认,还继续讲,我觉得台湾最大的问题是,真话讲了被认为是假的,渲染和扭曲的话却不断传播。又如我们开放第二类电信业,只是在专业范围内实施,不是入口网站,还是有人讲,而且在服贸协议里还有一些紧急的条款及国安的限制,所以不会发生问题。我觉得我们要宏观地看,台湾到大陆的产业至今已有七到八万家,投资额达新台币一千五百至二千亿元,人口约一百万,但大陆来台的很少,大家都说失衡,可是当我们要开放时又说不行,怕他们把我们吃掉,如果这种心态不改,怎么参加区域经济整合?我觉得最大问题在此。
中华民国政府对陆生的政策有何新的措施?
我在台北市长任内就主张开放陆生来台,担任总统后就逐步开放,包括学位生(全修生)及交换生(研修生)。以交换生为例,我上任之前仅有八百二十余人,现在有将近两万人,学位生刚开始完全没有,三年前才开放,目前大约有三千人,今年又开放「专升本」,即大陆学生念完五专后,来台念二技,由于才刚开放,人数不多,预计明年会更多。我们的基本态度就是逐年增加,现在反而是大陆开始变得保守,只准哪几个省或市开放,以便控制,理由是我们有「三限六不」,但现在三限已经放宽了,大陆学生赴台采认学历的学校,从原来的九八五工程大学(四十一所),扩大到二一一工程的学校(约一百一十一所),数量增加很多了,至于不允许陆生打工及加入健保,有些需要立法,我们正在努力,包括研究生兼任助理获得报酬的问题,也在想办法克服中。
政府的政策是希望扩大开放,因为学生的交流对双方都有帮助。大陆的高考(即我方的大学联考)录取率不到一半,甚至只有三、四成,相较我国大学录取率近九成,很多学校面临招生困难,我们有相当多的资源可运用。我上任就提出将台湾打造成亚太高等教育重镇,现在印度尼西亚、印度、泰国及越南等国家都派人来台湾的技职大学研究所就读,采公费留学的方式,以训练相关领域的老师,印度尼西亚更将台湾的科技大学视为技职教育的第一品牌,所以我们是有竞争力的。东南亚的国家可以来,为什么大陆不能?我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即使有些学校一时无法招收太多学生,但透过在暑假办理夏令营,依旧非常受欢迎,例如文化大学办理的夏令营,有三千多人参加。
我一向主张陆生大幅度开放,但要稳健前进,不能躁进,因为大陆学生对来台是有兴趣的,回到大陆后,有人已经写了十几本书,可见这对他们而言是崭新的经验。台湾与大陆同样是中华文化与炎黄子孙,但发展过程却如此不一样,社会有很大的不同,最近网络上有一个大陆人写的台湾六十个让他怵目惊心的事项,我觉得写得非常有意思,他觉得台湾太奇怪了,公交车及捷运这么干净,如果是老弱马上就会有人让座,即使是生意很好排队的餐馆,也会有人说「不要紧,我很快就吃完了」,他觉得这个社会有一种不同的规范与伦理,这也是一种很重要的软实力与价值,那我们为什么不多开放呢?
关于美中两国国防部长会谈时,大陆国防部长常万全提出如果美方停止对台军售,中方可以考虑调整军事部署,对此,台湾有何因应对策?
我觉得中共会一直提出,是因为中共觉得美国军售对台湾很重要,但是美国不会接受,因为这关系到美国对整个亚太的布局,也就是说,美国对中华民国有所谓的「六项保证」,是在一九八二年八月十七日「八一七公报」之后所提出。第一、对台湾的军售没有订定截止期限;第二、军售之前不会与中共咨商;第三、不会在两岸之间扮演调人角色;第四、不会修正《台湾关系法》;第五、不会要求台湾与中共谈判;第六、不会改变对台湾地位的看法。这个「六项保证」是在「八一七公报」之后就正式向我们表达,已经三十多年了。
前美国助理国务卿坎培尔(Kurt Campbell)去年在国会中还谈了「六项保证」,为什么三十年来美国还是非常坚持呢?因为这不但对维护中华民国与美国的关系非常重要,对维护亚太的平衡也非常重要,是希望中华民国在这个地方保有自己所有的一切,但为什么美国又赞成我们和大陆往来呢?因为美国觉得这样可以降低我们与大陆的紧张关系,至少两任美国政府都高度肯定我们与大陆改善关系,但是当大陆要求美国停止对台军售,美方的态度一贯是不会跟大陆谈这个问题,而美国有没有人这样主张呢?有,但是是少数,不会构成学术界或公务界主流的想法。
五都选举已经启动,你支不支持新北市长朱立伦与台中市长胡志强竞选连任呢?
我们在提名的步骤上分好多个梯次,而每个地方选情不同,我们都会根据选情来设计提名方式,但是最后都是由初选来决定。只有在不办理初选的情况下,才会采取其他的方法。
你究竟支不支持他们连任?
我刚刚谈到,不管他要怎么做,都还是要与我们整个设计配合。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他们是现任的,还是要参加初选吗?
如果有人要参加,当然也要参加初选。像我自己担任台北市长的时候,我要竞选连任,因为没有人报名,那当然就是我了;那如果还有人报名,还是要进行初选,不然就不公平。
台中市从民调看起来,胡志强的民调还落后,你会不会担心?
有些民调是在前面,要看什么人。
你现在还是支持胡志强当市长吗?
这个我们会跟他好好商量。
他说中央一直没有跟他谈这个事情。
不止一次。
所以你是希望他连任吗?
我们会去跟他谈,这个还没有到掀锅盖的地步,但我们一定会找到一个最好的办法,让台中市能够胜选。
你现在民望已经跌到历史很低的点?
现在情况已经在改变当中。
你有没有后悔在(立法院长)王金平事件的处理方式?
完全没有。
你对你当时的决策并没有任何后悔?
你从最近检评会的结论来看,确实是有关说。这与香港不同,在香港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妨害司法公正,是要判很重的,在台湾目前这还不是犯罪,即使在立法院立法委员行为法中,规定不可以请托关说,但是并没有罚则,所以在台湾也许就有人觉得这没有什么,但在先进国家,关说司法个案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检评会要求黄世铭撤职,你的态度是什么?
我们觉得主要要看是什么原因,这个问题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司法程序,我们就看司法如何解决。
在历经王金平事件与丢鞋事件后,你希望将来历史如何记住你呢?有哪些事情是希望未来两年任期内能够完成呢?
我觉得两年还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在国内,我们目前推动「自由经济示范区」,透过这个设计能提升台湾经济贸易的自由化,对台湾而言非常重要,而且这个政策在地方上也很受欢迎,会使厂商有更多市场开放的机会。同样地,这个也需要民众能够改变心态,不要只希望别人开放,自己却不开放。换句话说,台湾要成为国际社会的成员,在这方面还有许多需要努力的地方,不光是民众、企业,我们政府本身也是如此。
另外,就是创造机会参加TPP及RCEP。如果能够加入,未来几十年,台湾在经贸方面就有一个比较公平竞争的环境,否则的话,光靠WTO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动作太慢了,小规模的反而比较有机会。我们与新西兰、新加坡签署后,自己也信心大增,对于高质量的FTA,我们比较不会那么害怕。这些观念慢慢在传播,但是一旦碰到国内的政治恶斗,很多事情就会拖下来。
有关你的历史定位部分,能不能再说明一下?
大家常谈到我的强项是改善两岸关系与增进国际关系,其实我们也推动许多国内的改革,包括中央政府改造、地方政府改造、退休制度及能源政策,这些我相信将来都可以被证明是正确的,这才是最重要留给台湾的一些建设,包括桃园航空城、花东铁路建设及苏花改也是。我觉得能源政策尤其重要,是未来四、五十年都可能会受到影响的,这些都会留下来让后人评断。
亚洲周刊是全球华人的刊物,你可否谈谈台湾软实力在全球华人社会的定位?
以艺文影视而言,包括电影、流行音乐,在华人圈子都相当受到重视,而且方兴未艾,我觉得这是好现象,尤其最近国片很红,表示有更多导演、演艺人员走入这个领域。其实我们还有其他的文化创意,都可以在华人世界展现不同的风貌,这与最近三十年来国家的自由化与民主化有很大的关系。
这么多人追着你丢鞋,你是否感到委屈?
这些人用这样的方法表达意见,已经不是一个民主社会应该有的了。
会不会因为太容忍才助长这种现象?
这种话你们讲,比较会被接受。
□ 亚洲周刊
日期: 13-12-27 10:32
专题: 华夏快递
原来由 baichuan 发布在URL: https://ciaos.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38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