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宪法与法律
前一节发表后，有些读者质疑我在其中的若干提法，大致归纳如下：
• 既然川普作为穆勒的顶头上司有权罢免他，何以罢免又会涉嫌“滥用权力“呢？
• 所谓的 “合法里面的非法” 似乎是自相矛盾吧？
• 既然2004年的布什总统有权罢免科米和穆勒，为啥二人的辞职传言居然能让总统大人屈尊让步说“那事不再提了”呢？
其实答案就在前一节提到的：“美国制宪时，寸利必争的美国人最终妥协出了一部互相监督的法治构架”。本节有必要就此展开讨论。
一、宪法与法律
法治国家的“依法治国”，是要在“人人都在法律之下”的基础上，遇到纠纷按法律来判断是非曲折。这一来，法律的制定就极为重要了。法律如何制定于是需要有个原则，大多数国家因此就有“宪法”。国人对于宪法的理解是“宪法是根本大法”，这话不算错，但不该把宪法理解成可以用在具体的司法审判中的法律。宪法是指导立法与执法不可违背的原则总纲。法律条文制定或解释若违背了任一宪法原则就是非法之法（即称违宪）。所以最早系统实行法治的国家英国就没有宪法。最早出现的英国大宪章不过是限制皇权的法律，不是指导法律制定的原则。所以美国的宪法是人类发明的第一部宪法。
宪法如果是由民意代表组成的立法机构订立的话，它作为立法执法之原则（即国人所说的“根本大法”）应该是一种社会共识，表达的是多数社会成员（公民）所追求的社会愿景。所以宪法总是读起来如同宣言，例如“人民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但你要是问一问身边的人什么叫“追求幸福”的话，10个人会有11个说法。这就是为什么要有最高法院来解释宪法的原因，几个人聚到一起讨论表决后就决定了其他的法律的制定是否“合法”（严格讲是判定“合宪”还是“违宪”），这其实还是人对于社会愿景认识。既然是人的认识，那就永远会有不同的看法，于是就会吵架，所以最后还是要由几个称为最高法官的人来定夺，这几个人在美国就是九个头衔为最高法官的人。公平吗？我看未必。可是除此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所以法治的最后成功一定要建立在人民的普遍信赖的基础上。
不同法律条款的具体内容虽然不同，但是目的都是一样的：剥夺人的自由。读者要问了，这现代社会的愿景不就是“自由、法治、民主”吗？咋会是要制定法律来剥夺人的自由？因为自由说的就是人的“不受限制地做与不做”的状态，而法律要么是规定人不许做什么，要么是规定人必须做什么，所以法律当然就是要剥夺人的自由。
为什么法律要剥夺人的自由？因为自由只是一种生活状态，如果人人都不受限制的话，社会就成了“丛林社会”，所有的人都会无节制地追求个人的“不受限制”，也就乱成了一团。所以一定要限制一部分自由才可能大家都有自由。例如剥夺杀人的自由才可能免于暴力威胁，强迫交税才可能有公共服务，等等。即便如此，还有一些自由—-例如言论自由—-该如何通过法治才能实行呢？该如何订立法律才能保证大家都有这样的自由？是不是宪法里写一条“公民的言论自由的权利不受侵犯”，公民于是就可以自由说话了？未必。政府可以在新闻法里写上：政府根据宪法为保护公民利益不受侵犯对新闻媒体进行检查监督，禁止发表攻击损害人民利益的言论。这样的立法也是符合宪法精神的不是。对于这样的问题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处理。
美国的宪法规定了公民有言论自由的权利，然后又规定“国会不许制定有阻碍言论自由的法律“。通过这样的设计，于是再进行关于新闻的立法时，就不能制定”对于媒体进行检查监督“的法律来。于是，”法不禁止皆可行“，新闻自由就有了。媒体对政府三权的监督也有了，也才可能有当年水门丑闻的曝光导致尼克松的下台。
二、回答以上质疑的美国宪法条例
美国宪法对总统，副总统，参议员，众议员都规定了相应的当选资格，产生程序，职权职责；也还规定了对其相应的权力限制，开除议员的规则，及针对总统的弹劾程序。例如，美国宪法第一条第三款第六节规定：“参议院独自拥有审判一切弹劾案的权力。 … … 总统受审时，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主持审判“。不过，美国宪法自1787年制定后的230年中，尚无一例总统弹劾案开庭。尼克松是水门事件后辞职下台的。
当下川普总统依然信口开河，不仅把开除科米的理由变来变去，还让科米小心他有“电话录音”。而在科米誓言作证后，他又拿不出“电话录音”来对质到底谁是“撒谎者”。而FBI和穆勒都不会再把这些当成总统的“言论自由”了。
这让我想起电视剧里《神探亨特》对每个嫌犯都要重复的那句台词：“你有权保持沉默。而你说的每句话都能作为我在法庭指控你的证据”。但愿我的现任总统可别开个弹劾案的历史先河。
事态发展无可预料。唯一可预见的是：好戏还在后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