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权力与法律
自12月1日特别检察官公布了福林将军认罪并同意与检方合作以来,不过才一周,但这一周却意味着特别检察官的调查开始直接指向总统。权力与法律的较量变得更加激烈起来。
我长成于一个不同社会制度,自小便只知道权力代表着法律,法律就是权力,两者本来没有区别。文革中刘少奇曾经拿着宪法寻求保护,周恩来进入手术室前呼喊“我是忠于人民的”,彭德怀、林彪等所以都没法逃脱政治斗争的残酷,根本的原因不是他们上面的领导人坏,而是那个人立在法律之上,他就是法律。那些受到迫害的人,对于他们下面的人,也会在发生政治分歧时用权力来解决分歧。任何不受制约的权力无论在哪里都免不了可能走向滥权的腐败,这是历史一再显示的事实。
在法治社会里,还有着很多的小社会。私人公司就是一个小社会。在这样的小社会里,一切属于大老板,所以权力就是规则,私人公司的大老板当然也是集权力与公司的法律于一身的人。如果是一个上市公司(即股权公司),公司的CEO就与私人公司老板不同,他的权力要受到股民通过董事会施加的约束。所以同样是公司,股权公司与私人公司又是不同的小社会,老板的经验也不同。
川普恰好是一个私人公司的大老板,没有在股权公司干过,更没有在公共部门服务过。他习惯了一个人说了算,他在竞选时就夸口他会“很容易地把华盛顿搞定”。川普的当选,归根结底还是美国的法律给了他机会。这个法治体系的设计是要把所有的人都置于法律之下,但是它却不可能阻止一个不认同这个体系的设计思想的人物当选,因为在选举法面前,所有的人都有竞选的权利。结果就是:不认同这个法治的人可能当选,但是当选后如果要在法治外用权的话,那就必然要与法律发生冲突。不过一旦发生了权力与法律的较量,鹿死谁手很难说,民主当选的希特勒当年就在上台后打垮了德国的法治体系。
二、回顾
我开始支持川普时,原因在于川普提出了一些重要的问题;我改变立场是因为见到他蔑视法律,无视法治。川普当选后,我开始只是注意他要破坏法治,但是我却不知道他的当选后面的特殊情形:他是在手下的主要人物、掌控了大权的福林将军正在受到秘密调查的情况下入主白宫。现在看来,这一当时大众都不知晓的秘密是最后导致川普本人受到司法调查的起点,也就是说,川普与司法之间的殊死搏斗是早晚要发生的事情,因为川普的问题不仅是他用私人公司一套来治国会破坏法治,而且是他可能已经蔑视法律犯了法。可是在川普宣誓就职时,这还是一个秘密。
福林自己当时对于自己的处境并不知情,川普也不知情。当时的FBI局长科米是川普留任下来的局长,他在大选投票前十天宣布重启对于希拉里的邮件门调查,尽管科米是履行FBI的职责,但是他却无法置身于政治风暴之外,重启调查显然影响了大选结果,也同时使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科米是在帮川普竞选。
等到1月24号FBI向福林问讯他与俄国人的谈话时,福林才知道自己被FBI盯上了,福林选择了向FBI作伪证。两天后,当时的临时司法部长知道了福林向FBI撒谎,分析后认为福林“有受到俄国人胁迫的可能”,否则无法解释他这样的前高级情报官有什么必要撒谎,于是向白宫法律顾问进行了通报,但并没有提及对福林的秘密调查以及福林撒谎的事。法律顾问当然要报告川普,而川普当然记得他入主白宫前科米曾经与几位情报主管给他进行的那次关于俄国干涉美国大选的情报通报,通报后科米单独一人留下又给他通报了一些“令人难堪的内容”,并主动告诉他FBI没有对他进行调查。因此,福林的问题对于川普来说其实算不上新闻,川普没有动福林,倒是四天后借口临时司法部长不听话把她开革了。这时媒体的调查与 “泄密”都已经开始发酵,俄国门问题传出。川普阵营上下都否认,副总统亲自上电视台说福林有过与俄国人的正常的工作接触,绝对没有谈过诸如美国对俄制裁的问题。到了2月13号,《华盛顿邮报》捅出了福林与俄国人秘密会面讨论了美国对俄制裁的问题,川普当晚开革福林,理由是他向副总统撒谎。
没想到科米有一份备忘录。早在川普入主白宫前,也就是上面提到的那次情报通报的事后,科米的“老侦探的警觉”使他对于川普的诚实发生怀疑,促使他在通报一结束就立即记下与川普的谈话。这以后科米记下了与川普的各次通话,主要的还有:
—-1月27号,也就是司法部向白宫通报了福林问题后的第二天,川普请科米吃饭,席间川普要科米对他忠诚。
—-2月14号,在开革福林后的第二天,川普又单独与科米谈话,要科米放福林一马。
—-接着又要科米对外声明FBI没有对他进行调查。
俄国门愈演愈烈,3月4号川普说奥巴马对他在竞选期间秘密窃听,引发对于FBI究竟干了什么的怀疑。3月24号科米到国会宣誓作证,否认了川普的说法,并第一次向公众公开了FBI正在对俄国干扰美国大选问题进行调查,其中包括对于川普竞选人员可能有的违法行为进行调查。
川普对于奥巴马和FBI的无端指控终于把俄国门事件通过促使国会要科米听证而公布于天下。川普接着在与科米的通话里要科米告诉大众FBI没有对他进行调查,科米软抗着,把问题推给司法部。川普最终在5月9号开革科米,他特意在解职令里提到科米三次跟他说过FBI没有调查总统。一如过去,川普的行为总是难以理解,不知该解释为聪明还是愚蠢。川普开革科米又使他背上了“阻碍司法”的嫌疑。
5月17号,也就是川普开革科米一周后,司法部副部长洛森斯坦任命前FBI局长穆勒担任特别检察官主持俄国门调查,只在发布任命前才通知白宫。洛森斯坦是川普任命的,川普开革科米的命令用的就是洛森斯坦的“推荐”,洛森斯坦要指定特别检察官调查川普,如果不是因为有特别的原因,他无须那样做。穆勒的任命得到社会左右各界的一致认可和赞扬。
人们想不到的是,穆勒上任后7个月不到,竟然指控了四名川普阵营的人物。其中于12月1号宣布俄国门重要人物福林不仅向检方认下伪证罪,还同意与特别检察官合作。比较而言,穆勒前面指控的三个人不过是个小前奏。如果每次特别检察官亮出的问题都是公众早已知道的,那么人们完全可以下结论说,俄国门不会有什么故事可说。事实是,穆勒每次提出的指控和指控的结果都出乎人们的预料,我也这才相信川普真的是出了问题,不是一个川普单单要破坏法治的问题,还包括了他可能已经严重触犯了法律的问题。
三、攻防
对于俄国门问题,川普阵营的大小涉案人物由川普带领着先是坚持俄国门根本是一个子虚乌有的谣言,是政治敌手的污蔑;后来又说与俄国人的接触就那么几次,没有了; 再后来说是忘记了;再后来说那都是一些小人物私下乱来;再后来说大人物福林的问题正好说明问题弄清了,就是福林的事。等到川普自己承认,他解雇福林时就知道福林对FBI作伪证后,便由川普的律师出面干脆说总统有宪法赋予的权利,可以解雇任何人,不存在阻碍司法的问题。这是川普在权力与法律的较量中作为防守的一方所能做出的积极抵抗。
不过川普也对FBI有过多次进攻,最近的进攻是在福林倒戈两天后的12月3号早晨发推特说,“科米执掌联调局工作多年,加上虚假和不诚实的克林顿调查,让联调局的声誉一败涂地,降至历史最低点。不过别担心,我们会让它再度辉煌。”川普特意指出他的消息来自他依赖的“假新闻”的媒体,穆勒的俄国门调查用了政治上反对他的人。(见下图)ABC报道说穆勒发现手下一名调查员参与了反川普的谈论,将他开除了。
川普对于穆勒的调查的指控又导致两件事:司法部副部长洛森斯坦第一次就特别调查接受记者采访;FBI现任局长被叫到国会听证。
首先是国家广播公司(NBC)的记者采访了穆勒的上司及监督者,即司法部副部长洛森斯坦,问他对于穆勒检察官的调查是否满意,洛森斯坦毫不犹豫地回答:YES。接着他说,“我们进行犯罪调查时—如我们在马里兰所作的那样(洛森斯坦曾在那里任地区最高检察官 )—我们在调查进行中间是不谈论调查的。所以美国人民会看到的就是如果或是当一个案子被起诉时。已经有几个案子被起诉了。”洛森斯坦接着还说,司法部尽管授予穆勒独立于司法部的自主权,“但是司法部有确当的监督,其中包括预算。但也包括对于特别检察官办公室的一些其他细节的监督。特检办公室是司法部的一部分,我们要对它负责。”(见下图)
记者将采访结果报道后,问白宫有什么看法。川普的律师考博发表了如下意见(见下图):如我一直说的那样,我对罗伯特-穆勒极为尊敬。我们坚持与他共同工作,尽快得到正确的结论。
第二件事是国会参议院把FBI现任局长找来进行宣誓听证。现任局长克里斯托弗·雷回答他对于总统的指责的看法时说,尽管外界从来不断过对于FBI的批评,但是他可以严肃地说,联邦调查局雇员“拼命工作”,保护美国人免遭恐怖袭击和其他威胁。他还说FBI无论在美国情报界还是在世界其他国家的同行里都是广受尊敬的执法机构。他还称赞穆勒是一名在FBI广受尊敬的司法官。(见下图)
与此同时,小川普再次被叫到在国会进行新的听证。他在听证会上说明他在六月间与俄国人会面后将情况通报了川普的通讯秘书。川普以前对媒体说的他对于手下与俄国人接触全不知情显然是撒谎,不过并不犯法。
媒体(包括美国之音)又报道了福林在总统发表就职演说的第11分钟时向他的俄国生意合伙人发信说,对俄制裁马上就要取消了。福林早有与生意伙伴在中东建核电厂的计划,资金与技术都来自俄国公司与银行,取消制裁后,计划就可以开始执行了。
最近媒体又注意到川普说话“绊舌”,话题无缘由地乱跳,这些都有录像与录音在哪里,也许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但总统受到的压力巨大是事实。
俄国门调查到目前为止,公众知道的有12人卷入,共有52次接触。这些都是川普阵营一向否认并掩盖的。这些问题还只是媒体报道的,究竟特别检察官知道些什么,尤其是总统的金钱问题,媒体就几乎没有报道,只有特别检察官才有权力获得这方面的资料。川普靠着把一切都归到希拉里或是奥巴马的头上,或是说媒体报道的都是假新闻,也许可以让自己和一些支持者感到安心,但却不能阻止穆勒的调查。而穆勒每一次向公众公布的进展又都远远超过已经为公众了解的消息,这就使得川普想要尽早结束俄国门调查的企图不仅不可能,反倒更加令人发生疑问。
权力与法律之战会愈来愈激烈。法治其实也是要靠着人的执行,真正管用的是人对于法治的坚信和守护。时间已经证明,穆勒一伙是铁了心的守护人,他们中间包括了有各种不同政治观点的人,他们不是为了要在政治上打倒谁,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赖以生存的命脉,绝大多数美国人都会支持他们。这就是我在过去11个月里所看到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