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2月7号,亚特兰大天气很冷。我下班比平时早一点,老公去巴西出差,要我送他坐地铁去机场。
到家刚刚要拐上自家车道,看到老公开着车带着儿子从社区里面过来。我知道儿子今天放学早,是老公接得他。不回家瞎遛达什么?老公说老爸不在家,他们找找。儿子说爷爷下午从来不出门走路。进了门,看见老爸平时穿的拖鞋放在门口,看样子是出去走路了。
80岁的公公7月来美和我们同住。刚开始决心很大,说是要住上个3年5年的,最少也要两年。老爸的自信不是盲目的,他除了血压和血糖有点偏高用药物控制外,没有别的毛病。人看上去很精神,大家都说他根本不象80岁的人。可刚过了一两个月他的信心就不那么高涨了,开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百般怀疑。带他看了医生并证明他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也无济于事,并开始了要求回家的程序。无奈,老公给他订了12月18号的机票,我的好朋友赵惠惠一家同路照顾他。这不,离回家还有十天。用老爸的话说,他已是“归心似箭”,数着日子呢。
即然是出去散步了,上午下午的就没一定了吧?老公要赶飞机,没顾多想我们就又出门了。路上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看是不是谁把老爸接去吃午饭了。老爸极有性格,开朗豪放,人缘不错。朋友们的接风潮刚落,老爸订下要走,送行饭又开始了。今天没有人带他出去。我和老公开始心里不那么踏实了。老公按计划走吧,老爸这事儿有点儿没谱。说不去了吧,这趟巴西的差还真不是说取消就取消的。几个月前安排了一次,临上飞机了出了点意外,没去成。现在马上又要上飞机了,再取消客人那边实在不好说。没新主意时,只有按老主意办。老公忐忒中上了地铁。我马不停蹄赶回家,老爸还是没影。我和儿子楼上楼下房前房后屋里屋外找了一遍,然后我开车沿着老爸平时散步的路线又转了一圈,没有老爸踪影。我感到事情不妙,赶紧去COBB县警察局报案。这时5点刚过,县政府己下班,警局有个人值班。我紧张得要死,那值班的不急。拿出纸笔公事公办,问住址电话姓甚名谁,问失踪人年龄身高体重肤色眼睛颜色加上衣着,我耐着性子一一回答。问到头发颜色,我着急了,他没头发,光头!他不问了,可要紧的事儿他还不知道呐。我反复告诉他老头一句英文不会说,走丢了会很麻烦。我急得火上房了,问他们会怎么办,值班的那位还是面无表情,说他们会通知下一位有时间的警官(next available officer)来管这案子。我说与此同时我应该干些什么呢?他说可以打电话到附近的医院问问看。我问哪个医院呢?他说了个医院名。
回家后马上给我知道的几家医院打了电话,询问今天是否收治过一位老年亚裔男性。对方无一例外的要从头道来:年龄性别身高体重家庭出身政治面貌,每每问到姓名我的火就要冒了。他的名字我告诉你你也拼不出来,我拼出来你也不会念。再说,老头一句英文不会,你怎么可能得到他的姓名并以正确的拼法输进电脑呢?你就找找今天急诊登记中是否有没名没姓的亚裔老头。结果是一无所获。老公从机场打来电话,说他已给911打了电话,询问今天我们社区这一带是否有过求救电话,回答也是没有。
我此时六神无主。打电话给吴茜告诉她老爸还没消息,她说她尽快赶过来。吴茜是我们多年的老朋友了,极厚道。7点多她到了。20多分钟的路她走了一个多小时,正赶上下班高峰时间。一看谁也没吃饭,吴茜一包泡面一碗剩饭的让我们肚子不叫了。一些朋友也先后得到消息,赵惠惠派老公章新亮赶到我家。惠惠和我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发小”,是个办事周密的人。新亮兄被老婆里三层外三层穿戴起来,拿着大手电,说要帮我找遍周边的所有犄角旮旯。老董是个忙人,满脑门子生意。他怎么想也觉得这不是个事儿,气急败坏的也来了。这是一堆聪明人,可那天晚上谁也抖不出机灵,只有新亮兄一贯的镇静让我偶尔喘出口气儿来。我和新亮兄开车到老爸有可能走到的地方又细细的缕了一遍,遇到树林草丛,我们打着手电筒深入树后沟底草下一一查看。此时已是夜黑风冷,在那些很体面的社区里,我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行迹使偶尔过路的人侧目。我们又到周围的商业区,一个店一个店找。无果。与此同时,吴茜和老董也忙得不得了,每想到一个地方,便开着车冲出去找。大家你进我出,冲过来杀过去,毫无章法,但极其认真。10点多钟,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能打的电话都打了,毫无结果。大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也沉到了底。没人知道老爸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大家都知道这事肯定非常糟糕。没来的朋友也没闲着,不断来电话询问情况并出谋划策,各家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
由于我把我家电话和手机号留给了警察局,打给我的电话我都让他们打到吴茜那儿,吴茜由此在这次事件中成了我的“一秘”。我原来对手机可有可无,一会儿没电了,两会儿忘带了,老公对我是恨铁不成钢。通过这次事件,我形成了一声铃没响完就抓起电话的条件反射,后来事情过去有一阵了,我还会叭叽就把电话接了,也不知道着的什么急。
李倩人脉广,脑子快嘴也快,出的主意一串一串的。先说找条狗闻闻老爸的东西,然后让它出去找老爸,大伙儿觉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老董听完电话,愣着神儿,冷不丁来了句“妈了个巴子的”。没人能挡住李倩这丫头说话。电话又打到老董那儿,说应该给电视台打电话,让他们帮着找,她说谁谁这么干过,谁谁谁也这么干过。大伙儿觉得这主意还是不着调。我想了想没有想通,我这儿急着找人呢,哪儿有心思哄电视台玩儿呀?后来的发展证明这是至使整个事件“柳岸花明”的关键。在李倩讲的谁谁谁中,就有后来帮了我们大忙的肖宇。可眼下大家都没听进去。焦急忙碌了一晚上,脑子越搅越乱,本能得开始想象老爸可能遇到的危险,听得我浑身发抖,决定今晚大家就到此为止吧。
吴茜留下来帮我理一理头绪。她是个做事比说话更漂亮的人。根据李倩提供的情况,吴茜同肖翔联系上了。这位肖宇就是在去年震惊全美华人圈子的袁晓东母子失踪遇难案中的总联系人和协调人,见过大阵仗,极富实战经验。他一步一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先要写一份情况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谁发生了什么,并请求媒体帮助找人。写好后让他过过目,然后电邮到当地的几大电视台。他还给我们提供了联系这些机构的所有信息。我用最快的速度写好了这份东西,发给他,吴茜打他手机告诉他(此时以近半夜),他马上审阅修改,并发回给我们,指示我们立即发给各个电视台。吴茜这个“一秘”做事又快又利索,很快把这些都做好了。我们俩勉强的舒了口气,我就说吴茜先回家吧,她说她开车一家一家医院再去找找吧,我说这么晚了人又很累,不能再跑了,回家休息吧。后来的发展又证明这是一条正确的思路,只是我们知道的医院太有限了。
屋外北风呼号,老爸下落不明,今夜我根本无法入睡。想到老爸很可能在哪里受罪,我除了着急还有心疼和难过。夜里起来上网看到先后有两家电视台的回复。一是WSBTV,ABC的地方台,是自动回复,谢谢提供新闻线索什么的,没什么用。另一个是5频道的FOX台,是个有名有姓的编辑发来的,问是否有照片可以发给他们,如不能发,他们是否可以过来取。这让我小小的激动了一下,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把这事儿办了。
早上6点刚过,电话响了,我的心砰砰跳,拿起一听是老公在北京的二姐 。她问,爸呢?我的回答是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句瞎话:“出去散步了”。怎么这么早出去散步啊?我脑子里没出现第二句瞎话供我用,来了句实话”我也不知道“。都好吗?都好。二姐显然对弟媳妇的回答不太满意,最后又来了句“怎么这么早就出去呀,冷不冷啊?”我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张口结舌”。放下电话马上给老公发了个信儿,告诉他老爸还没消息,但一切在进行中。二姐来电话了,并让他决定何时同家里沟通。金丹已给他找到当天返回的机票,同她联系。
估计此时老公即使到了巴西也没有到达目的地。自从他昨天一离开,金丹(老董太太)及她手下的First National Travel旅行社就开始给他找马上返回的机票。尽管一切在慌乱中进行,但毕竟在进行着,至于要朝什么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
捱到天亮,打发儿子去了学校,向公司打了招呼,然后同肖宇通了个电话,把情况讲了一下,他也在他掌握的华人圈中发了贴子,越多人知道越好。还是他想的周到。
自从昨天下午5点向警察报了案,到现在的早上9点,警察那儿还一声没响呢。我给警局打通电话询问案子的进展,是个女的接的,她查了查说案子情况已经输入了电脑,听这意思还是没有具体人在办这事儿。一听这话我哭腔都出来了,老头生死未卜,到这会儿你们还没开始找人,光输进电脑管什么用啊!还指着你们救民于水火呢,连急民之所急都没有!放下电话我心里堵得不得了,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9点多,有电话,是FOX台一位叫Nicole的记者打来的。她问我们要找的人找到了没有,我说还没有。她说她知道宋先生的下落,他在我们邻县的Roswell警察局。我只觉得头嗡的一下,赶紧坐下,“你怎么知道的?”,她说一个同事每天早上都会打一圈电话打探新闻线索,打到这个警察局,对方提起找到一个亚裔老头,还不知他的身份。这位同事记起看到我们找人的电邮,但不太肯定找的是否同一个人。我赶紧问老人现在情况如何?Nicole受到我情绪的感染,马上告诉我他现在很安全,没有受冻挨饿。我说他怎么会到那儿的呢?她说他是迷路了,被警察发现送到了那儿。我脑子里闪了一下,老爸走路是在一条直直的街上,怎么会丢呢?即使走丢了,又怎么给送到那么远的警察局呢?但此刻不是探究竟的时候。我说我现在就去接他,应该找谁联系?她告诉我Magee警官的电话。我千恩万谢的放下电话,才觉出我的泪已经流下来了。我以最快的速度给老公发了个信儿,告诉他老爸有下落了,不用担心了,我马上就去接他。也给肖宇发了个信儿,人家帮着忙了一夜,让人放放心。但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接通了Magee警官的电话,才知道老爸并不在他们警察局,而是在离我们十英里远的一个地区医院里。我刚落下一半的心又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这位警官赶紧说老先生身体没大碍,但他具体说的什么我现在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说我可以马上去医院接老爸。赶紧要了医院的地址搞清了怎么走就慌张上路了。路上给吴茜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老爸找到了,在医院,她说她马上往那赶。
至此,虽然老爸有下落了,但老爸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我仍是没有头绪,更不知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路上FOX台的Nicole给我打电话问情况,我告诉她人在医院,我现在去接他回家。Nicole说能否和我在医院碰面拍摄我和老爸离开医院的镜头,我说行。我理解她是作新闻的,亲人失散重逢可以是很有戏剧性和感染力的,况且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能为她的工作出点力我很情愿。快到医院时她又打来电话,说有一条更紧急的新闻要她马上跑,等她那边一完事就过来。我说你快到时给我打电话吧。她来来回回又打了几次电话。我一般不喜欢开车时打电话,特别是要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面对从没面对过的事情,Nicole的几次电话搞得我很乱。
到了医院停好车,小跑着进了急诊部的大门,在前台报上老爸情况,很快在电脑中找到了一个没名没姓的亚裔男性,已从急诊转到了特护病房(ICU)。说在ICU让我感觉很不好,但此时顾不上多想,按指示七拐八拐找到了ICU病房。一进门一个男护士见到我马上站起来给我带路,什么也没说。在半圆形走廊的另一头他指给我最靠边的那个房间,说我知道你为谁而来。进得这小小的房间,看到老爸躺在病床上,身著病号服,身上鼻子上插了很多管子,大声的呼吸着。只一霎那,我的泪就出来了,我连连对老爸说:“老爸你怎么了?你怎么跑这来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老爸此时没有清醒意识,对我的呼唤他只有无意识的“噢,噢”声。看到平时整齐干净心高气傲的老爸现在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小老头躺在这里昏睡,四肢还被带子束缚在床上,我的心特别痛,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我语无伦次的问跟进来的护士怎么回事,来来回回的我听见了如下的情况:老爸是现在是在镇静药物控制下。老爸头天中午前后被送到医院急诊部,神志不清。CT检查发现脑后部有三处淤血,判断为摔伤。次日再次CT结果显示颅内淤血没有扩大,情况稳定,无须手术,恢复前景良好。好什么好,我来是接老爸回家的,都这样了还能回家吗?到目前为止,我对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心理准备,每一次出现新的情况我都只有招架之功,本能的反应,不能积极思考和判断并为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好精神上的准备。此时我脑子好像也受了伤,迟钝的处理着所有新的信息。我问老爸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护士说大概2 到3天老爸就可以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一到两个星期左右应该可以出院。我马上想到老爸12月18号的行程,可护士说那就不好说了,因为这种脑伤病人一时半会不能乘飞机。我开始明白事情很不简单。不光老爸今天回不了家,整个计划和我的思维都需要变化。我极其沮丧的坐在屋角的一张椅子上,看着老爸可怜巴巴的躺在那里,各种生命指标在仪器上不停闪现。
不一会吴茜到了,看到老爸这样她也很意外,拉着老爸的手不停的和他说话。老爸这会对我们的声音反应多了些,并且能认出我是谁。吴茜还有些嫉妒,怪老爸就认识儿媳妇,连她都忘了。我们心疼老爸,让护士松开了束缚老爸四肢的带子,可一会他就开始要往下揪身上的各种管线。我和吴茜费好大劲按着不让他揪。赵惠惠当过多年的医生,是我们的“御医”。我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情况,我需要一个懂医的主心骨。她和新亮兄赶紧处理完手上的事也赶过来了。见到惠惠我一下觉得特委屈,搂着她就又哭开了。新亮和惠惠进病房同老爸说话,问他认不认得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老爸一下显得很清醒,说“章新亮,18号”。我们都一愣并有些哭笑不得,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老爸脑子伤成那样,至今对事故没有任何记忆,可他在半昏睡的状态下把他回北京的日期和同行人姓名陈述得如此清楚。这又让我伤感了好一阵。后来李倩搭着老董的车也来了,把两个孩子和老公丢在家里。一见李倩吓了我一跳,她眼睛肿的眯成一条缝了,她说昨天来不了又着急帮不上忙,急成这样了。小小ICU病房里里外外一下都是人,每个人来后都跟病人家属似的向护士询问情况,护士很有耐心的反复讲述老头的情况,并在重复的过程中不断加入新的东西:老头是救护车送来的,据说有人看到他摔倒就打了911(我们至今不知道为什么911没有查到此记录)。送来时他神志不太清又身分不明,和他交流不通,医院先后找了几个亚裔员工,先后用日语,越南语,朝鲜语及中文同他交流,都没有什么清晰的反应。后来我们见到了在医院餐厅工作的那位讲中文的华裔女员工,特好的一个人,对老爸很同情。一听她说话我就知道了为什么她同老爸也没有讲明白什么。她讲话是东南亚华裔的那种口音,一般情况下我们能听懂,但老爸当时脑子摔成那样,加上耳朵有点背,就是能听见点什么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像样的反应,在老美听来那就是他听不懂中文了。从老爸光鲜的衣着他们判断他不是流浪汉,家人一定在找他。医院通知了当地警察,他们来医院记录了情况,并作为一个失踪人口案来办。这就是为什么FOX的人打电话到他们那时他们会提到有这样一个人。这伙中国人对于信息的渴望感染了这里的护士,他们的叙述也越来越有戏说的味道,特别是究竟找了哪几个语种的人来帮忙,每次讲述都不太一样。
后来FOX的Nicole打来电话,我告诉她老爸情况比较严重不能出院。她想采访我一下,可医院一般不允许媒体摄影机进来,特别是ICU区。后来医院的市场和公共关系部的主任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愿意接受FOX台的采访,如愿意他可让他们进来,如我不愿意,他就回复他们。我说我欠他们这个人情,请让他们进来吧。不一会儿这位主任来到ICU,先同我见了面,然后陪我到走廊去见电视台的人,很敬业。见到了高挑漂亮的Nicole,我使劲感谢她第一个向我通报老爸的消息。我向她介绍了老爸的现状及事件大概的来龙去脉,并对我们所在的Cobb县警察局到现在毫无动静更无所作为表达了我的困惑。我再次感谢FOX雇员的敬业。我应该还说了对这所医院给予老爸的救治表示赞赏的话。之后他们又录了我走过走廊的画面。有摄影机前后瞄着,我走路虽然没顺拐可也没平时那么利索了。这条新闻应该是第二天播出的,我没看到,还是餐厅那位华裔女士告诉我的,她也觉得Cobb警察局不象话。据说Cobb警察局还因此打电话到电视台解释,并给我家打电话解释并道歉,是老公接的。大意是他们如果有错,那就是当接到报案后应立即通知负责老年人失踪案的警官,而不是坐等警官们来领活儿。我一听这个就更生气了,敢情还有专门的人管这事,这不是见死不救吗?还有一点我对他们不满意,当我报案时曾问过他们,我应该给那些医院打电话找人,值班的人就随口提了一个离我们比较近的医院。后来找到老爸后我才明白这方圆若干里就老爸所在这家医院有创伤中心,老爸这种情况一般是送这里。可我一个老百姓不知道,难道天天要面对类似紧急情况的警察局也想不到吗?
到下午3点多,我们还没见到老爸的主治医生。护士说医生5点左右会来,大家就等到5点。护士又说医生有手术大概要8点钟才能来。我跟大家说都回家吧,不用都等在这儿了,大家都没走,特别是惠惠,感到需要同医生面谈才会放心。后来觉得饿了,李倩就让大家去吃东西,她在那盯着。医院餐厅已关门,我们到外面找地方吃饭。外面天又黑又冷还下着小雨,那叫一个“凄风苦雨”。回来刚进走廊就看到李倩急火火得叫我们,医生已经来了。脑神经外科医生Barnett五十岁上下,精明干练又不失平易随和。面对七嘴八舌急迫的提问,她不疾不徐一一回答。其实除了惠惠我们也都问不出什么带有实质性的问题来,瞎着急而已。最后还是让惠惠一个人同医生谈,我们都一边安静听着。她问了有关颅压用药脑前脑后一类的问题。等她问完了,我说都清楚了?她说都清楚了。她说她来跟大家说说,我们就到旁边一个病人家属休息室“开会”。惠惠首先其次的说了一通,大意是这个医生不错,治疗用药都是得当的,老爸的情况也是稳定的乐观的。至此大家应该可以松口气了。吴茜提出来老爸住院应该有人陪,大家是不是排个班?我说ICU不用陪,需要大家时再说吧。
这天在医院还有个小插曲。老爸被送来时因身份不明又无法交流,住院表上姓名为“不详”,年龄填的是60岁。当我们告诉他们老爸81岁时,无论医生护士都非常吃惊(当然不乏老美式的夸张)。据说当时有人猜40岁,50,60,最多70,最后填60是他们集体的智慧。医生开玩笑说老爸脸上的皱纹比她少多了,而她是五十岁。听着老美夸咱家老爷子显得年轻,我们都很受用。
从事发到现在,金丹和她的旅行社一直在帮我老公找返回的机票并一直同我的“一秘”联络。此时票是有,但改成周末飞回来要加一千几百美金。我犹豫要不要付这个代价。如果老爸到现在还没找到,那无论多大代价他的儿子也要赶回来了。现在老爸找到了,而且情况也稳定,他早一天晚一天回来就不是那么要紧了。我和老公商量决定他坐周日晚上的飞机周一早上回来。既然如此,老公也就索性把在当地该办的事能办多少是多少。可是第二天,星期六,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吴“一秘”情绪激动的告诉我老公今晚就可飞回来而不用加一分钱,我一下子没明白为什么天下有此等好事,她马上给我讲了如下的故事:金丹和她的员工并没有停止努力,不停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求爷爷告奶奶,祥林嫂一般反复讲述老爸的故事,恳求给免去这一千多元的罚金让他的儿子赶紧回来。她们的努力终于感动了上帝,上帝因此派了一个天使下凡。当金丹打通这个电话,讲述了老爸的故事后,这位女士说我给你出票,今天的,没有任何罚金。在金丹的惊愕之余,这位“天使”告诉她,她的父亲若干年前也失踪过,后来找到父亲时父亲已经死了。她深切体会失踪人亲人的心情,今天她很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吴茜讲得眼圈红红的,她说玲玲你一定要把这些都写下来,有这么多好人帮你。我当时感到很震撼亦十分感动,震撼于这位“天使”故事的巧合,感动于金丹及员工的敬业和她们无私的友谊。我同时感到生活真是太富戏剧性了,就是再会编故事也就不过如此了吧!这样,金丹她们给老公安排好了周六晚上的飞机,周日早上老公就回到了他父亲身边。
老爸在ICU住到周一,然后转到普通病房。又一个多星期颅内淤血基本消失后,他才出院回家。这期间由于语言问题,我们总有一个人要在医院陪着。单凭老公和我俩个是办不到的。众多的朋友再次救我们于水火。我们的“嫂子”杨路路,舞蹈家曹英只要有空就会来值班。老董更是替我们值过夜班,当然他还帮老爸克服了很多老爸吃不动的食物,别人问老爸吃东西没有,老董会说吃了。
后来老爸身体状况的发展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但老公回来了,又有这么多朋友帮着,加上有前面那碗烈酒垫底,后来什么样的酒我们都算是对付了。当然老爸12月18号没能同惠惠和新亮一家回北京,而是在一月下旬由儿子专程送了回去。
老爸的事发生后我们应该好好反思一下,有什么经验教训可以汲取。太深刻的东西还有待思考,就我的感受可以有这几条:
首先,来美的老人无论身体多好是否懂英文,出门都要随身带着自家的地址电话和紧急情况下的联络人等,以备万一。而这个万一已经发生了。我也给老爸写过条子,老爸一直说用不着,把条子贴在墙上了,我们就没有再坚持。如果老爸身上带有联系方法,我们就不会象热锅上的蚂蚁被煎熬到周五早上,而星期四白天就会得到消息而直奔医院了。
二,如发生类似情况,要利用发达的信息工具,动员一切资源尽快采取行动。要多条腿走路,谁知道哪片云会下雨呢?
三,对居住地及周边地区的医院有个大概了解,哪家医院有什么不同服务什么的。我们的知识仅限于孩子生病送个急诊,朋友生孩子去探望一下,对医院其他功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四,美国的医疗机构是把救死扶伤放在第一位的,美国的老百姓是善良的。当一个外国老头摔倒在街头,素不相识的过路人马上打电话帮助求救。医院对一个身份不明的患者在第一时间给予救治,没有人首先担心病人是否有钱,医生更没有根据病人的身份决定用什么药。
五,美国的政府机构如同任何地方的衙门一样有官僚作风,但老百姓和媒体可以对他们实施监督,老百姓有说话的权力也有说话的地方。
最后,生活中不能没有朋友,特别是那些在困境中向我们伸出援手的朋友。不能想象没有朋友的帮助我们如何能度过这次难关。在此,我要再一次向帮助过我们的朋友表示深深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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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自美国
刊登在 2006 华夏快递 kd06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