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前一篇文章【1】里简单介绍了市场经济中的收益在劳工，土地，资本之间的分配。文中提到了税收可以减少资本主义社会的贫富分化。我这篇文章将深化探讨税收和减少贫富差别问题。
基本上所有经济学家都同意税收的必要。即使是自由市场经济的旗手Milton Friedman在他的名著《Capitalism & Freedom》【2】里也认为一个国家必须有公共资源（Public Goods），例如国防，（航行用的）灯塔等等。这些公共资源有些特点。一是它们对大家有利，甚至是不可或缺的，例如国防。二是它们没有办法靠市场方式来 运作。因此政府需要用税收的方法来为公共资源筹集资金。税收也是政府行政开支，部分教育科研经费，社会安全保障等资金的来源。税收的另一个重要用途是支付 转移（transfer payment），将富有家庭多交的税收转付给低收入家庭。支付转移的规模大小和效果是有些争议的，不同政治倾向可能有不同的建议。下面我用 Samuelson和Nordhaus的《Economics》一书作基础，讨论税收的主要方面。有人批评他们是左派，但是我觉得他们或许应该是中左。另 外我认为这本书在处理税收问题上相当客观。
《Economics》 的第十六章有相当一部分【3】讨论税收的基本。首先，税收需要公平和有效益（fair and efficient）。从这些考虑，征收税收有两个原则：（1）按得到的好处来决定交税，（2）按经济上的能力征税。怎样做到税收公平是有争议的，详细可 参考书中讨论。有效益是指尽可能不对经济总产值有不良影响。税收与收入的比例可以划分为三类，递进制税收(Progressive Tax)，按比例制 (Proportional Tax) ，退化制(Regressive Tax) 。递进制是指征税的比例随着收入增多而增高。例如，如果你收入在2万以下，你不需要交税。如果你收入在2万至4万9之间，你可能需要在超出2万的收入中交 20%的税。如果你收入在5万到9万9之间，你可能需要在超出5万的收入中交25%的税，等等。注意这里的税率不是对所有收入，而是对某个临界值以上的收 入，即所谓剩余率（Marginal Rate）。比例制则不论收入多少对所有人征收一样比率的税收。退化制与递进制正好相反，它从穷人家庭征取较高比例的税收。书的330页有两个很有意义的 表（Table 14-3,14-4）。前一个列举了美国税收的种类。属于递进制的有个人所得税（占美国税收的43.1%），公司利润税（8.1%），资产转移税 (estate and gift tax, 3.6%)。属于比例制有Payroll Tax，37.9%。属于退化制有Exercise Tax（4.6）和其它（2.7%）。表14-4列出了美国2002年各收入阶层的平均交税率和剩余税率，这个表对了解美国各阶层的税率负担很有帮助。
书中332页有一段题为《激进的税收改革：平税(Flat Tax)》的插入。这一段讨论了现今美国税收制度的弊病和可能改革方法，对我们下面的讨论有用处。这段首先指出了美国个人所得税引入后近100年已经变得 非常复杂。另外，个人所得税法有许多漏洞和偏向。例如，房贷和医疗费用可以减税，这些实质上是补助消费。许多经济学家们长期以来致力于改革税收，重整简化 税收制度，扩大税收基础，减少不必要的减税漏洞，减低剩余税率。最激进的税制改革是所谓的平税(Flat Tax)。斯坦福的Robert Hall和Alvin Robushka在1995提出的提议最有代表性。他们的提议有下列优点：（1）对消费而不是对收入加税收。这鼓励储蓄，可以改善美国偏低的储蓄率。 （2）整合公司税率和个人所得税率。这可以消除美国税法一个重要扭曲。现在的税法实际上有双重税收，这在下面详细讨论。（3）基本上消除了所有的税收漏洞 和不公。例如，取消对医疗资助，房贷减税，慈善款减税。（4）每个家庭有$20,000免税，在这水平以上征收19%的剩余税。如果实行这个建议会使美国 税法有深刻的改变。他们计算出这样新的税法实行十年后可以使平均每人的GDP增加$3000。对这个建议有批评。批评的人指出这个建议会导致富有的家庭得 到许多益处而低中收入家庭则相对受益较少。
不久前Warren Buffett有关税收的新闻报道曾经引起不少人注意。Warren Buffett讲到他自己交17%的税收而他的秘书却要交约34%的税收。咋一看这极不合理，属于退化制，而不是递进制。但是如果他的秘书的平均税如果是 34%的话，年收入需要在一千万以上（表14-4）。所以34%的税率应该是指剩余税率。即使这样，读者或许会说为什么Warren Buffett的税率那么低，他不是非常富有吗？这个需要从双重征税讲起。宏观地看一个国家的DGP中的税收来源主要应该从每一个有收益的人或法人来。美 国（和其它工业国家在美国）的公司（Corporation）的收益在2003年（现在也基本如此）要交税35%。公司交完税的利润一部分用于扩大再生 产，一部分分红给股东，注意股息是已经给国家交过税的。Warren Buffett有相当一部分收入是从股息来的。在2003年以前，美国税法实际上对股息是收双重税的（double taxation），即公司交一次，股东交一次。【3】中333页有一段关于双重税的讨论，可参考。注意双重税只是对公司的，个人业主或是合股者（如律师 行，医务所）就不需要交双重税。上面的平税制有一个优点就是取消双重税。2003年Bush政府提交国会取消双重税。美国国会采取了中间道路，即股息只要 交15%的税。另外，Warren Buffett的收入有一部分可能是资本增值（Capital Gain）。如果一个投资者买了某个股票一年以上，Capital Gain税也只有大约15%。从这些来看，Warren Buffett的税率低应该不难理解，因为他的收入主要来源是股息和资本增值。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通过投资股票减税。但是，要通过投资股票达到高收入却是非 常不容易的。
最近美国共和党获选人Herman Cain提出了9-9-9税收改革。初略地看，9%消费税有抑制消费促进储蓄的好处，它也简化了税法。但是这个新的计划仍然有双重税的问题存在，当然依我 看这里的双重税不是主要问题。我的最大问题是Cain的税收计划没有被资深的经济学家团队认真核对过，可能会导致政府收入不够。现在看来Cain的性骚扰 问题可能使他落选。如果他能过当前这个难关，我希望能看到对他的经济计划的详细分析。
另一个共和党候选人Rick Perry提出了20%平税（Flat Tax）。这应该是根据上面的平税计划。我没有详细看过Perry的计划（等局势明朗再说）。奥巴马和其他主要候选人对税法没有大的改动。
我已经讲过，资本主义经济主要通过税收来减少贫富差别。上面的递进税制和支付转移（transfer payment）是主要方法。但是，这些方法也有它们的弊病。第十九章【4】题目是效率和平等，它专门讨论减少贫富差距问题。在给定的生产资料，技术，和 管理水平下，促使平等的政策可能使经济效益受损失。这一章的开头指出市场负责生产、标价大多数物品和服务而政府管理经济和对贫穷的，失业的，老年人提供安 全网。这一章的前半部分析了美国财富的分配，后半部分讨论政府反贫穷政策。对这方面有兴趣的读者，建议详细读读这一章。这一章比较容易读，读后对这方面的 政策和争论可以有比较清楚的鸟瞰了解。我这里不详细介绍这一章，只是摘译393页上Arther Okun的“Leaky Bucket”插入。政府如果采取步骤把财富从富有者重新分配到贫穷者，有可能损害经济的效益，因此可能减少国家的经济收益和可分配的财富。但是，如果平 等是社会利益，这种牺牲可能值得。问题是我们为此可以作多大的牺牲。Okun的“Leaky Bucket”实验说明这点。Okun假想用一个Bucket从富人那里拿到一元，理想的是这一元完全给了穷人。但是如果这个Bucket是漏的 （Leaky），这一元只有一部分达到穷人（参393页图19-5），那么整个经济产量就受损失，经济效益就降低。所以，政府在考虑减少贫富差别的政策时 必须权衡它们对整个经济效益的影响。
【3，4】 还有一些细节。在减少贫富差距的方面，第十三章研究劳工报酬。【5】探讨劳工工资的差别也有关。如果通过教育，消除种族或性别歧视可以提高劳工薪金，客观上这也 有助于减少贫富差距。而且这种途径还没有不利于经济效益的副作用。Samuelson和Nordhaus的《Economics》还有其它不少章节也牵涉 到税收和贫富差距问题。但是我上面的介绍已经提供了主要轮廓。希望对读者有些帮助，有兴趣建议继续阅读文献。
下面摘译 Abel, Bernanke，Croushore的《宏观经济学（Macroeconomics）》【6】一书中关于宏观经济的一个研究报告。在Samuelson 和Nordhaus的《Economics》一书中也可以找到类似的结论。但是【6】有详细具体的比较，说服力强得多。美国和欧洲在70年代80年代失业 率相当。但是从那以后美国欧洲的失业率就分叉了，美国在5%左右而欧洲在10%上下。研究人员提出几个原因：优厚的失业保障，高所得税率，政府政策干涉就 业市场。欧洲失业保障金高而且可以领失业救济金的时期长。如果一个国家改革失业保障系统，可以把失业率显著降低。欧洲的爱尔兰和荷兰就是这样的例子。爱尔 兰的失业率从1993年的15.6%降到2005年的4.3%。荷兰的失业率从1982年的7.7%降到2001年的2.2%。爱尔兰同时减少了个人所得 税，荷兰同时减少了政府对半职工作的限制。有的经济学家，例如诺贝尔奖得主Edward Prescott，认为欧美的就业率差距主要在于欧洲高的个人所得税。
注释：
【1】 韩家亮：从经济学看占领华尔街 https://ciaos.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30509
【2】 Milton Friedman, “Capitalism & Freedom” U. of Chicago, 1962,
【3】 Paul A. Samuelson and William D. Nordhaus, “Economics”, McGraw-Hill, Irwin, c2005 18th ed. pp.327-337.
【4】 Paul A. Samuelson and William D. Nordhaus, “Economics”, Chapter 19.
【5】 Paul A. Samuelson and William D. Nordhaus, “Economics”, pp.257-260.
【6】 Andrew Abel, Ben Bernanke and Dean Croushore, “Macroeconomics,” Addison Wesley, 2007. 6th ed.,pp.8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