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初我介绍了普林斯顿大学亚伦•弗里德伯格(Aaron Friedberg)的一本研究中美争霸的书[1]。这本书2012年出版,但我得知这本书较晚(2017年中)。我写书评是因为它较好俯瞰中美关系历史,其内容每位中美关系研究者都应该知道。[1]指出中美关系曾有过几个折点:朝鲜战争,尼克松访华,89年天安门镇压。那么下个折点在哪里?
我认为中美关系的新折点是 Kurt Campbell & Ely Ratner2018年2月在“外交事务”发表的文章[2]([2b]有中文译文林克;[2c]有部分专家学者的反馈)。在这以前美国专家学者多数认为随着经济发展,中国会越来越自由化,也会越来越融入世界。中国近年在国内践踏人权严厉镇压自由民主,在国际上破坏二战后形成的世界秩序。这促使许多美专家学者反思,所以这篇文章引起共鸣。注意坎貝爾是美國前國務院亞太事務助理國務卿,雷特納是前副總統拜登的副國家安全顧問(所以如果拜登当选也不会回到奥巴马时代的中国政策)。这个反思基本上不分党派。原来主张与中国友好的专家学者多数转为对中国强硬。从多种角度来看,中美关系转为竞争是必然的,将来我准备比较详细的分析这点。下面我只是从高层面简单解释。
2019年下半年看到中美关系转坏(文后相关链接文章给出一些背景)。因为担心美国在中美关系上继续犯战略错误,我写了一篇文章[3]。最近看到Niall Ferguson [4] 和曾任川普政府的国家安全事务顾问H. R. McMaster 的演讲[5],特别是McMaster 的演讲。可以看出美国的外交政策在战略上已经转过来了,我这方面的研究没有那么紧急了。Niall Ferguson 认为新的冷战早已经开始。H. R. McMaster 认为还不是冷战。这只是所用词汇的定义问题,实质没有太大的不同。H. R. McMaster将军的能力很强。美国有一批军官知识广泛,能力很强。原来我很佩服的是 David Petraeus。从McMaster 这个谈话来看他可能在国际战略上还要杰出。他指出中美关系的一个关键是意识形态。这正是我在[3]指出的要点之一。当一个政权的合法性建立在一种反动意识形态上时,迎合它不会使它自动放弃邪恶意识形态。McMaster 同时透露新的中国政策得到两党支持。
现在来看萧功秦教授的文章[6-8]的问题。首先这几篇文章显示他完全不懂二战后的国际关系。[6]一开头说:”现在中国并没有侵略其他国家,中国所做的一切都是维护自己的主权,美国有什么理由这样打压中国?”问题是国际上普遍认为中国在南海建岛,驻军属于侵略行为。中国的依据是二战后期的九段线。二战后的国际秩序有国际法和惯例可循。几乎没有国家认为中国的要求符合国际法。萧功秦教授的文章先假定中国的要求合理,然后根据这来讨论和推理。当出发点错误时,整个推导不可能成立。
“中国的崛起可能会引起美国某些人的潜意识不安,尤其是那些极端反华的保守派,但不可能是众多美国人把中国视为敌人的正当理由。”我上面说了不是反华的保守派或什么其它派别的问题,是各派都这样看。现在美国国际关系专家普遍转向对中国警惕。萧功秦教授应该可以读到美国专业方面的报道和评论吧?讨论必须基于大家都接收的基础,然后仔细考量各种主要观点,否则没有任何价值。
“前美国国务院政策设计室主任斯金纳,曾经在去年四月的一场电视中发表谈话,她公然认为,中国作为黄种人,无法接受白种人才具有的人权自由观,而俄国人却是可以接受这一观念的白种人。” 这早就报道更正过了,读者可以参考文后链接的文章。
“不久前,一位名嘴是这样谈论某个外国的:“这么一个小国家,资源不卖给中国,都过不下去了,还跟着别的国家对中国不好,该给点颜色了。””从这段话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位中国学者不自觉的天下观念,与鸦片战争以前的道光皇帝几乎没有区别。” 岂止一位。在澳洲华人论坛上我不知看到多少次了,大概是大陆华人的普遍看法。这表明大多数华人仍然持有500年前,甚至2500年前的政治理念。如果对国际关系学有点最最基础的知识,就会知道这种看法极其荒谬[9,10]。
[7]的中心是实利主义与“理想主义”,这应该是国际关系学的自由主义(liberalism)与现实主义(realism)的翻版[9]。即使不真正懂得国际关系学,起码也应该先搞懂并正确应用基本名词吧?这一篇与基辛格的世界秩序的书有关系[11]。基辛格的这本书是给没有正式学过国际关系学的官员,公司主管,军官等写的,比较容易读。[7]与基辛格的书考虑同一个课题,但[7]不采用常用词汇和看法。所以无法比较。
[9]特别提议淡化意识形态。但我前面讲过美国以前对中国政策的一个错误是不考虑意识形态[3]。前国家安全事务顾问H. R. McMasterqian 已经明确指出这一点已经纠正/正在纠正 [5],并且在这点上美国两党一致。他没有详谈美国政策的具体。我以前研究过中国近年来经济迅速增长的原因[12]。中国过去的经济发展得益于西方特别是美国给中国提供的便利。以后美国不再会给中国这种便利。没有这种有利条件恐怕中国继续发展经济会有困难。如果在美国大选前我没有时间再评论美国的外交政策的话,我认为两党在对中国政策上可能会有具体政策的选择,但不会有战略上的太大区别。
上面的讨论应该很清楚:萧功秦教授不懂国际关系学,也不了解美国对华外交政策最近两年多的变化。萧功秦的世界非常狭小也已经过时。
注释:
注释:
(1a)Aaron L. Friedberg, “A Contest for Supremacy: China, America, and the Struggle for Mastery in Asia,” W. W. Norton & Company; 2012.
(1b)韩家亮: 中美关系的过去与未来 — 弗里德伯格
(2a)Kurt Campbell & Ely Ratner: The China Rec...
(2b)(中译) https://read01.com/xDnmPo8.html#.W3doDtX-iUk
(2c)Did America Get China Wrong?
(3)J L Han, Change of Political Order in China and the US...
(4)Niall Ferguson on What History Teaches Us Abo... Intelligence Squared 9-8
(5)H. R. McMaster: The Policy “Battlegrounds” He...
(6)萧功秦:中美关系的新思考(上篇)中美两国应避免恶性互动
(7)萧功秦:中美关系的新思考 (中篇):解析美国战略文化的特点
(8)萧功秦:中美关系的新思考(下篇):如何应对中美博弈的新格局
(10)韩家亮:政治哲学与国际政治
(11)Henry Kissinger, “World Order,” Penguin Books, 2015.
相关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