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与《中西左右》

前一篇文章我从经济学的角度考虑了张千帆的《中西左右》[1-3],这一篇从政治学的角度考虑。与经济不同,政治与左右有直接联系因为左右本来就是政治(法国革命)的产物。法国大革命引入了平民参政,同时引入了政治上左右的概念[1-3]。左右的引入有助于简化政治讨论,便于平民理解政治。

 

但是政治的左右不能脱离实际。地球是个圆球。无论站在哪,一直向左或一直向右都会回到原地。各国的政治环境不同,意识形态不同,政治体制不一样,左右的意义也不一样。不要说中西不同,欧洲大陆与英美也不全相同。应该先搞清楚在特定意识形态下的左右意味着什么。

 

@ 意识形态与政治的左右

 

参考一本通用意识形态学课本[4]。引论以后,[4]依次介绍了三种重要意识形态:自由主义(Liberalism),保守主义(Conservatism),社会主义(Socialism)。自由主义是影响西方最大的意识形态。它由英国哲学家洛克(1632–1704)提出。(较早的英国哲学家霍布斯也对自由主义有重要贡献)。自由主义对英国的光荣革命有重要影响。更重要的是美国革命和美国宪法是基于自由主义。现代民主与古希腊民主有很大不同,现代民主被称为自由民主制因为它建立在自由主义之上。关于现代民主与古希腊民主的差别[5]有简单讨论。自由主义对西方各国自由民主制的建立,工业革命,和中产阶级的壮大起了重要作用。

 

早期的自由主义要求政府尽量不干涉经济。工业化的进展带来一些社会问题,贫富分化,社会保险,垄断竞争等。十九世纪后期自由主义开始分化为两大派。一派认为政府应该提供福利,社会保险,教育等(Modern Liberalism)。另一派主张坚持原先的自由主义理念(Classical Liberalism)。前一种属于左派,后一种属于右派。这两派是美国政治的主要派别。

 

[4]考虑的第二种意识形态(第三章)是保守主义,我已经介绍过[6]。

 

第三种意识形态(第四章)是社会主义。[4,99-101页]概述社会主义的起源和发展。1830年代初英国的罗伯特·欧文,法国的圣西门以及他们的追随者开始称他们的运动为社会主义。他们信仰的核心:人属于社会中一员,所有人有共同的人性。他们强调一种平等:社会平等。社会主义这意识形态从一开始就非常复杂有许多派别。初始的社会主义被称为乌托邦。马克思恩格斯后来发展了较复杂的系统的理论。他们宣称发现了历史的规律。他们主张推翻资本主义。到一战时社会主义世界就已经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的策略是通过票箱和改革取得权力,称为社会民主派。另一部分通过暴力革命取得政权,称为共产主义。在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里,社会民主派是右派,奉行共产主义的派别是左派或极左派。二十世纪末随着苏联东欧共产党政权的倒台,社会主义遭受很大打击。有的人宣称社会主义已经死亡了。但是西方议会里的社会党从自由主义甚至保守主义中吸取部分理念,继续生存。

 

美国政治过去很少受社会主义影响,但受到自由主义左派的影响。欧洲大陆各国受社会主义的影响比较大。

 

@ 左右的马蹄形理论

 

意识形态学里有所谓马蹄形理论(见下图,从维基Horseshoe theory 来)。(意识形态学课本[4]也有类似的图)。示意图的意思是远左(far left)与远右(far right)相近。例如极左极右都会导致极权政权。

 

Horseshoe theory (马蹄形理论)

 

@ 张千帆的《中西左右》

 

张千帆的《中西左右》[1,2]有许多问题。最主要的是[1,2]出现许多不同的左右,但把左右与不同意识形态和国家混淆,一片混乱。下面点评几点。

 

“但同样这个人如果在欧美长年生活过,对保守主义经济政策的效果有切身体会,就未必会像他这样认同保守主义。”

 

不明白张千帆这句的意思。为什么不认同保守主义?难道毛的不破不立的理念正确?马克思的革命理念正确?依我看,无论在哪里保守主义都有一定的价值,因为保守主义的实质是政治变革需要慎重。撒切尔里根的保守主义是对国家过度干涉社会和经济的一种反思。[4]称撒切尔里根的保守主义为neo-liberalism。英美的自由主义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而中国还没有实现自由主义,当然neo-liberalism不一定适用。对中国现在来说保守主义至少意味尽量改革避免革命。保守主义对现在的中国还有其它内容,需要更多研究讨论。

 

“……中国的极左和西方的所谓“白左”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左”、“右”本来就是复杂而混乱的标签,弄不好会张冠李戴甚至化友为敌,让中国的宪政民主事业失去一半国际盟友。”

 

“对于欧美国内政治,我总的态度是没有必要投入太深。毕竟,那是别人国家的事情”

 

我同意这两句。前面讨论过,中国与西方的政治历史和现状完全不同,不应该照搬西方的政治。

 

我对中国社科学术界的状况有些担忧。意识形态课是西方大学社科本科二三年级的必修课。大陆学者和知识界普遍缺乏社科基础知识。《中西左右》也显示这点。这对中国的政治改革很不利。最近我读美国宪法起草和初期民主历史[7]。美国国父们的哲学和社科知识很好,对当时欧洲大陆的政治,哲学,经济学,历史,社会学的前沿,对洛克,卢梭,孟德斯鸠等非常了解。这使得他们能够制定一部历史性的宪法。他们比现在大陆学者的水平还高很多。

 

注释:

(1)张千帆:中西左右:一场跨洋误会(上)

(2)张千帆:中西左右:一场跨洋误会(下)

(3)韩家亮:思考经济政策:美国、中国、左右  https://hxwk.ciaos.org/han-jialiang.hxwk.org/?p=2207

(4)Andrew Heywood, “Political Ideologies,” 4th ed., Palgrave Macmillan, 2007.

(5)韩家亮:现代民主与雅典民主的不同   https://hx.ciaos.org/?p=151214

(6)韩家亮:什么是保守主义? https://hx.ciaos.org/?p=188422

(7)James Miller, Can Democracy W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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