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总统川普刚上任一周就签署了一系列总统令,引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政治地震。川普的这些措施使许多政治观察家评论家跌破眼镜。多数政治家在竞选时说一套,选上后做的是另一套。其实这通常是政治现实所决定的,不能完全怪罪个人。议员要履行职责就必须投票支持一些法案否决一些法案。一个从保守色彩很浓(很左的也类似)的地区来的美国国会议员很难在国会里完全坚持自己的政纲,某种程度的折中对各派议员来说不可避免。但美国总统与美国国会议员不一样。自由民主制(即民主制的主流)可以分总统制和议会制两种。总统制中的总统有很大权力,这点与议会制大不相同。总统制和议会制各有优缺点,这方面已经有许多论文讨论,感兴趣的读者可以查找,这里不详细考虑。奥巴马利用总统令实现许多他无法在国会通过的政策。但是总统滥用这种权力会有很多后遗症,其中一个是容易被逆转。我最近看到一篇评论认为川普一星期就把奥巴马八年的政绩一笔勾销。这有点夸大。但是奥巴马的“政绩”确实存在很多问题。许多政策应该先争取两党支持,国会通过,然后总统签署。奥巴马开始执政前提出以前任(包括里根前总统)为楷模。但是里根执政与奥巴马执政几乎完全相反。里根尽力寻求两党支持,许多里根的政策以法案形式通过。奥巴马这方面几乎没有什么成就,他的不少政策靠总统令实现,容易被反转。他的医保方案被强行通过,完全没有得到共和党的支持。川普和新国会可能会推翻奥巴马医疗法案。我认为奥巴马是一个bandage(贴胶布)总统,即不从深层分析从长远角度出发解决问题,一有点病痛就想如何用bandage治疗。奥巴马开始当总统时,我还是比较支持他的。但是后来对他看法逐步转变。他在处理国际关系上许多方面失败。特别是叙利亚发展到如此悲催的地步,他有相当的责任。另外他几乎从不认错。有人可能会提出他的民调还不错。这主要是因为他会演讲,有政治魅力。以后历史会比较公正地评价他。
短期内川普这些总统令中反应比较大的是限制七国(全是穆斯林国家)公民入境,直接影响一些人的旅行和移民。这个问题牵涉到法律问题,我不是专家不好判断。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的读者可以先看华邮的一篇很好的文章(注1)。我将来再回头来看这件事。现在先介绍几篇我以前关于川普的文章(见下面链接)。第一篇《从特朗普现象看民主的运作》是关键。川普(特朗普)成为总统在美国历史上比较特殊。我认为他被选上是选民对奥巴马过左的政策反弹。我写那篇文章时还认为川普不可能当选(在此不重述各种原因)。不过我还认为从民主的机制(democratic institutions)来看,即使川普当选仍然不会影响美国民主的健康和长远发展。美国三权分立的制衡会起作用,限制川普的执政使之不会有太大的偏差。这个看法还需要拭目以待。我后来在《民粹主义与西方民主》一文中指出川普当选的“核心问题是美国政治精英和建制与许多公民脱节,这种脱节使得部分选民采取各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不满。代议制比直选制容易产生政府和选民脱节。” 这篇文章对川普还有更多的详细分析。从我个人来说我比较希望希拉里能当选,主要原因是希拉里比奥巴马在处理国际关系上强许多。和川普相比希拉里有许多外交经验,比较稳重,例如支持NATO。当然她的一个主要助手有穆斯林兄弟会的背景,这点很令人担忧。川普当选后我基本上支持他因为美国对世界和平和发展至关重要,希望他能做出成绩。我观察的重点是在国际关系上。我写的另一篇文章《与余杰商榷基辛格和美国外交》涉及到一些国际关系问题。注意如何实行基辛格提议的战略需要在许多方面具有很高的外交智慧。这也需要拭目以待。另外(注2)是一篇很有趣味的关于川普的报道,可以了解他的一方面。(注3)是一篇不错的分析。从宏观经济学上来说,这篇文章过于简化了一些,但是仍然很有参考价值。
现在来看伟大哲学家经济学家凯恩斯的一段名言:“经济学家和政治哲学家的理念,不论它们是对的还是错的,比通常认识到的更为强大。确实真正统治世界是这些理念。实用的人们可能认为他们自己不受知识界的影响,但他们的思想通常是某些失效的经济学家的奴隶。甚至从空中听到声音的掌权的狂人的思想也不过是从几年前某个学者的草书而来”。首先凯恩斯这段话非常重要,可以说它比马克思的许多著作加起来都重要。Rod Hague, Martin Harrop的政治学入门课本被誉为世界上最好的政治学课本。这本书中间有一章专门讲政治经济学。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一章是对近代政治经济学的俯瞰。书中提出二百多年来有三位哲学家对政治经济学有重大贡献:亚当斯密,凯恩斯,弗里德曼。我基本上同意这评估。马克思为什么不在其中?因为他没有作出任何正面的贡献,这可以从比较通用的西方经济学课本得到验证。另外Terence Ball, Richard Dagger 有一本写的不错的意识形态学课本。有一章的抬头引用的就是上面凯恩斯的话。与上面凯恩斯的话相关的历史?美国的民主制度受洛克的政治哲学很大影响。有了洛克的政治哲学基础才有划时代意义的美国独立宣言和宪法(注4)。要预测一个国家往什么方向发展,先要在政治哲学上(或者意识形态上)定位。例如中国大陆还在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上倒腾,有滑到黑暗去的相当大的危险(读懂哈耶克的《通向奴役之路》,你就会理解为什么在这种意识形态下黑暗的极权统治容易出现)。
那么按照凯恩斯的这段话来看川普在什么位置?川普是美国许多年来意识形态最不明确的总统。虽然他以共和党名义当选,他在某些方面,例如贸易方面,与共和党的主流几乎相反。在一些社会问题上他也不囿于保守主义的传统。如果川普是一个意识形态很强且野心很大的人,大家需要警惕。如果川普信奉的意识形态有危险成分,那要加倍警惕。但川普的民粹主义只是一些熟知的意识形态的混合。从长远来说川普政府大概只是一种过度。
我在《从特朗普现象看民主的运作》一文中提到政治正确的问题。许多华人可能不懂政治正确到底是什么。这个词本身非常难以严格定义和清楚解释。可以这样简略地说,政治本身是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学科(亚里斯多德说过人是政治动物)。政治正确与否与占主流的意识形态有关。所以在中国政治正确的在美国很可能政治不正确。一个例子就是在西方报纸报道和评论对执政党和政府必须多批评少赞赏。而这在中国常常相反。另一点重要的是政治正确的处理从更高的角度看不一定正确。一个例子涉及许多美国华人孩子上好大学的机会。美国为了纠正多年前黑人受种族歧视而实行所谓AA,包括优先录取黑人上大学。我认为在一段时期实行这种优先作为补偿是正确的,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这样做就必然不利其它族裔的优秀子女被好大学录取。这种优惠已经实行至少有两代了。还需要实行多少时间?这公平吗?这可能政治正确,但是以更高的标准来衡量,这种做法不一定公平。还有一个例子是奥巴马政府最后有一个指令要求各州在厕所和更衣室接纳变性人。这种政治正确的问题是把平等抽象化绝对化了。
现在再回到限制七个穆斯林国家公民入美国签证的川普总统令上。首先,川普表示他会实行他的竞选政策。他建边界墙的总统令也显示了这点。其次,川普的确大刀阔斧,不怕涉及政治正确禁区。这点与奥巴马形成鲜明对照。奥巴马连在恐怖袭击和恐怖分子前面冠以伊斯兰都不肯,因为那样政治不正确。伊斯兰极端势力的威胁不仅存在,而且对整个世界可能成为生死威胁。中东历史泰斗伯纳德·路易斯曾经讲过如果不正确处理伊斯兰极端势力的威胁,世界可能进入长期黑暗时代(几百年甚至一千年)。现在的问题是许多人完全不认识伊斯兰教极端势力的问题,企图用政治正确的方法来解决一个信仰问题。需要更多的人懂得伊斯兰教。我以前曾经写过一篇关于伊斯兰教的书评(注5)。现在有两本更好的关于伊斯兰教的书出版(注6)。这两本书的作者是一个出生并在西方长大的穆斯林。这两本书有助于帮助人们理解为什么西方长大的多数穆斯林爱好和平,也清楚地指出伊斯兰恐怖主义的宗教根源。要战胜伊斯兰极端势力,最重要的不是先进武器,而是使多数人认识到伊斯兰教的实质。我以前曾经写过一篇《怎样才能减少中国的伊斯兰恐怖主义威胁?》。这篇对美国来说原则上也适用。川普的这个总统令只是暂停一些国家公民的入境签证,以建立较好的鉴别方法。但是现在没有较好较准确的方法鉴定伊斯兰恐怖分子。如共和党参院领袖所说,连确定一个人是否穆斯林的可靠方法都不存在。所以川普的这个总统令本身不可能解决,甚至很少会改变伊斯兰极端势力的威胁。但是起码川普认识到这个问题,并把它放在重要地位。
注释:
(1)Aaron Blake:What is an executive order? And how do President Trump’s stack up?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the-fix/wp/2017/01/27/what-is-an-executive-order-and-how-do-president-trumps-stack-up/?utm_term=.dfbd93162bc4&wpisrc=nl_most-draw8&wpmm=1
(2)Chris Cillizza:The leaks coming out of the Trump White House cast the president as a clueless child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the-fix/wp/2017/01/26/the-leaks-coming-out-the-trump-white-house-cast-the-boss-as-a-clueless-child/?utm_term=.4028ccf10318&wpisrc=nl_most-draw8&wpmm=1
(3)器之:浅谈川普主义 https://hx.ciaos.org/?p=135347
(4)Steven B. Smith, “Political Philosophy,”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12.
(5)韩家亮:异端:伊斯兰宗教改革?https://www.chinainperspective.com/ArtShow.aspx?AID=53599
(6)Nabeel Qureshi, “Seeking Allah, finding Jesus, a devout Muslim encounters Christianity.” Zondervan, Expanded ed. 2016.
Nabeel Qureshi, “Answering Jihad : a better way forward.” Zondervan, 2016.
相关链接(有些没有给出林克但Google应该可以找到):
1)韩家亮:从特朗普现象看民主的运作
2)韩家亮:基督徒应该选川普吗? https://chinainperspective.com/ArtShow.aspx?A...
3)韩家亮:民粹主义与西方民主
4)韩家亮:与余杰商榷基辛格和美国外交 https://chinainperspective.com/ArtShow.aspx?A...
5)韩家亮:怎样才能减少中国的伊斯兰恐怖主义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