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史与经济和投资

几年前我曾读到一篇文章推荐尼尔·弗格森的金融史书（注1）。百度把这本书的书名翻译成《货币的崛起》。我觉得不是太确切。实际上这本书的英文题目就不是太确切，我觉得《金融简史》比较确切一些因为书中介绍货币也介绍债券，股票，房产等。我读了书评后的印象是这本书或许值得一读，但是它肯定不在我的优先阅读之列。我对经济学已经相当了解，例如我在全球金融危机（GFC）刚开始时就作出了正确的预测（注2），也了解一些金融历史事件。我当时想这本书能给我增加什么知识呢？最近我有点时间，读了这本书。首先，这本书写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弗格森不愧是著名历史学家，他的书易读，叙述清晰，趣味性强，分析有相当的深度。读这本书相当享受。以前我已经知道书中的多数事件，不过这本书的确使我加深对有些事件的了解，例如1820年左右的约翰·劳和法国财政危机，美国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储蓄和贷款危机（Saving & Loan Crises），美国次贷危机等等。但是这些没有在根本上扩展我的知识。有一点例外：全球化和各国之间经济贸易的增加不一定能够避免战争的爆发。（287页说）全球化，即快速整合国际商品市场，制造业，劳工和资本，以前就曾经发生过。在1914年以前的三十年中，贸易量占全球产出的比例几乎达到过去三十年的比例。因为那时边界防守松懈，国际移民对世界总人口的比例几乎一定比现在高。1910年的美国人有14%出生在外国，而2003年这个数字不到12%。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是爆发了。这有现实意义—现在的全球化也不一定能避免战争。

在引论里（15-16页）弗格森说写这本书使他学到了不少东西，特别有三点洞察。第一，不是贪婪的金融界剥削而是缺乏金融机制（institutions）会导致贫穷。没有金融机制使得高利贷者横行。有了银行才可能使储蓄者存钱到银行而银行把这些闲置的钱有效地用于（多数是借给）生产用途。（这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结论相反。）

第二，如果说金融系统有缺陷，那是它反映和放大人性。人的反应常常倾向于走极端，当情形好时非常高昂，当情形不好时人很低沉。经济繁荣和衰退的根源是我们人类情感的反复无常。金融则放大我们之间的差别。加上金融的全球化给懂得金融的人提供了丰富的机会而使不懂金融的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即增大贫富差别）。

第三，世上的事情极少有像金融危机及其幅度那么难以预测的。金融系统不仅复杂，而且许多关系是非线性的，甚至混沌的。

这本书有许多非常引人入胜的章节。其中一个是苏格兰人约翰·劳在法国1720年左右造成的金融危机。（155页总结说这场危机）“法国的损失不仅仅在金融上。劳造成的泡沫及其破灭延迟了法国的金融发展，使得法国的纸币和股票市场发展推迟了几代。法国皇室的财政危机也一直没有解决。在这以后的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皇室都是从手到口地过活。法国从此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不成功的改革，直到皇室破产。这最终促使了法国革命的发生。”

这本书的有些章节对现在也十分有用。首先，有些人热衷于阴谋论。他们不懂一些事件就用阴谋论去解释（宋鸿兵？）。几乎所有阴谋论制造者都缺乏知识或是脑子愚笨，甚至是无知加愚蠢。少数金融危机是因为一些人作弊，例如1820年左右的约翰·劳和法国财政危机，美国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储蓄和贷款危机（Saving & Loan Crises），21世纪初的安然丑闻等，但是大多数危机是自然规律所导致。考虑2007-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后来发展为全球金融危机（GFC）。这本书对美国次贷危机和GFC有非常清楚的叙述，建议读者认真读读。常常有人讲GFC是一些华尔街雇员或银行犯罪造成的。不错华尔街有个别人曾触犯法律，但是GFC的主要原因早已有定论，权威经济学课本已经讲过。这本书的讨论与权威课本基本相同只是详细的多。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不懂金融的人大谈阴谋论。这次美国大选中桑德斯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GFC是华尔街犯罪所致。按说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会请相当好的经济专家作顾问。或许桑德斯是为了政治目的而歪曲事实？详细请参考（注3 以及引用的文章）。

这本书很精彩，主要部分还是留给读者自己欣赏。下面我想谈谈读者可以考虑下一步学什么。进一步发展大概有两种可能：懂经济学和懂投资。这本书是不错的金融史扫盲读物。但是从实用上来说，它远远不够。上面弗格森指出经济的发展使懂得金融的人有丰富的机会而使不懂金融的人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解决这个问题有助于减少贫富差距和社会和谐，所以很重要。一个困扰我的问题是如何使大众懂得和应用金融和经济的基本知识。读懂这本书无疑对金融启蒙有帮助。一个例子是银行如何放大货币的流通（因此银行在经济发展中的关键作用），这本书讲的比较易懂（52-3页）。虽然这是经济学入门必讲的内容，但许多人对此还是一窍不通。但是要真正懂得经济和投资，这本书还远远不够。例如经济学中分析供求关系非常关键，占一般经济学教科书中的至少一半。要懂经济学入门，需要花大力气学习这门课。投资牵涉的又非常多非常广，这本书也远远不够。

注释：

（1）Niall Ferguson, “The Ascent of Money: A Financial History of the World,” Penguin Books, 2009.

（2）韩家亮：次贷危机和投资浅谈 https://ciaos.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20909；韩家亮：关于当前经济危机的几点看法  https://ciaos.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

（3）韩家亮：今年美国大选与经济学 https://www.21ccom.net/html/2016/bjzd_0219/171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