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曾经总结过几本著名的经济学课本关于经济平等的论述（见本文后面的链接）。最近看到共识网登出刘瑜写的书评《历史漫长的终结》【1】，评论福山一本名著《历史的终结》【2】。我也看过福山的这本书，只是我的看法与【1】不太相同。不过这不是这篇短文要讨论的。我的主要问题是【1】和其他许多华人的看法一样，不清楚现代社会里到底是什么是平等？怎样达到平等？特别是经济平等。我下面讨论什么是现代社会里的平等和经济平等以及现代经济学如何减少贫富差距。
在美国独立宣言里提出的平等对现代社会有重大影响：“人被造平等（created equal）”。不知为什么，这短语翻译成中文就成了“人生而平等”。以前的中文翻译肯定错误，而且许多华人对平等的理解错误可能与此有关。另一个对现代社会影响巨大是法国革命口号：“自由、平等、博爱”里的平等。即使经过二百多年的进展后，现代社会仍然存在许多不平等。有人生在富裕家庭，有人生在贫穷家庭。有人生下就具有音乐天才，体育天才，科学天才，有的人生下来才能平庸，甚至还有人生下时带有各种先天性疾病或缺陷。不仅如此，最近的科学研究清楚地显示了人种之间的智商不同：东亚人的平均智商最高（106），白人（100），美国黑人（85），撒哈拉以南非洲黑人最低（70）【3】。但是如果拿不同人种的体育天才来比较，黑人大概第一。因此如果用科学来研究“人被造平等（created equal）”，常常会得出否定的结果。那美国独立宣言里的人被造平等是指什么呢？毫无疑问它的意义是宗教的，是先验的不是后验的。它认为每个人都是神造的，无论你是聪明的，愚拙的，强壮的，弱小的，美丽的，丑陋的，富有的，贫穷的，甚至有智障或先天性疾病的，在神的眼里都是平等的。这种平等高于其它任何衡量，这不需要用研究来证明，也是科学研究所不能否定的。
需要指明上面所讲的平等是基督教文明所先倡导的。许多政治学课本里【4，5】都讲到基督教文明里提出平等这个事实。【4，5】的作者大概都不是基督徒。福山曾在访谈时讲过他是agnostic（神未知论者）。Terence Ball是个马克思主义或倾向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学教授。儒教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级别，印度教有非常严格的种姓制度，伊斯兰教在穆斯林中间比较平等，但是要求犹太教徒和基督徒作二等公民，其它宗教教徒或是不信教的还没有作二等公民的资格。在旧约圣经里（犹太教）不平等还普遍。但新约圣经里明白教导人之间的平等。人人平等在基督教里也不是一下子就形成，而是逐步演进而来。现在多数国家已经认同人人平等这个理念，并且这已经写入联合国人权宣言里了。当然在许多国家里还需要进一步努力才能实现真正的平等。
平等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对我们至关重要。难道我们都应该做一样的事拿一样多的报酬？绝对不是。举一个极端的例子，如果一个人生来就没有四肢（世上确实有这种事： How Nick Vujicic Triumphed Against All Odds https://www.oprah.com/oprahs-lifeclass/How-Ni...），难道为了平等就应该把所有健康的人的四肢都砍掉？也不是要所有人都做一样的工作。如果要上面那个没有四肢的Nick去做劳工，那他一定不能胜任。因此一个真正平等的社会是机会平等，使每个人都发挥自己的才能。第二点，因为人的天才不同，后天的教育程度不同，努力不同，得到的声誉和报酬等也不应该相同。第三点，要尊重别人。哪怕某个人很笨、很傻、丑陋。因为他或她也是神造的，他或她与你我仍是平等的。
现在来考虑经济平等。读了上面一段以后读者或许知道经济平等不是指大家赚一样多的钱，开一样的车，买一样贵的房子。但是大陆华人许多还残留一些马克思主义的观念。马克思的经济理论完全错误没有一点价值。如果你不信，可以认真研读当代最著名的经济学课本【6，7，8】，其中没有采用马克思主义的任何分析；而且只要提到马克思的经济理论的地方都是否定的。下面我解释在现代经济理论的框架下经济平等的意义。
为了简化分析，一个经济体的活动分成两部分：生产和再分配。现在几乎所有主要经济体都是市场经济。我们需要的不是大家都拿一样的报酬。如果多数人一周干40小时，有人愿意多干10小时，那这个人当然应该多挣钱。如果一个人有特殊才能，他或她可能多挣钱甚至很多很多的钱。譬如美国篮球超级球星詹姆斯一年挣二千多万，一个计算机分析员可能挣十万，一个清洁工可能挣两万，你不能说詹姆斯挣得太多了，因为前面这些人不在同一个劳工市场里竞争。劳工市场决定一个人的报酬。但是存在许多劳工市场，只有你符合一定条件才能进入某个劳工市场竞争。劳工市场的基础知识可以在经济学经典入门课本里找到【6】。我们已经讲过报酬不应该绝对平均而应该公平（Fair）。那上面所说的由劳工市场来决定报酬是不是公平呢？经济学泰斗弗里德曼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9】。弗里德曼本人是个犹太人，在美国是少数民族。他在书里讲到市场是最公平的。设想一个少数族裔的人开了一个面包店。只要他做出来的面包质量好价格公道，大家就会去买他的面包。没有人（或者极少人）会考虑他是少数民族。市场经济比较公平。如果不是市场经济或是市场经济不完善，腐败、贿赂、作弊、权力寻租就可能很严重，经济分配就会不公平。有时仅仅市场自由竞争还不够，因为经济没有达到最高效益，例如有垄断的情况下。但是在经济学里对垄断已经完全了解，可以通过立法来解决。
上面讲的是生产和基本收入分配。国家还要征税和进行再分配。国家税收用于公共开支和福利。国家的公共开支是因为需要支持公共资源（Public Goods），例如国防、基础建设（过去常用的例子是航行用的灯塔）等等。为了减少贫富差别，税收可以采取递进制，即收入多的人多交税，收入少的人少交税、不交税甚至有补贴。还有一些人或家庭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收入享受国家的福利。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是劫富济贫。资本主义国家的福利政策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开始于德国的俾斯麦时代（远在社会主义国家出现以前）。因为这种政策有助于政治稳定，后来逐步为所有资本主义国家采用。但是利用这种方法减少贫富差距有其局限和负面效果。四十多年前一著名经济学家Arther Okun发现所谓的“Leaky Bucket”（【6】393页）：当征收富人税收的税率越来越高时，资源会流走。也就是说在税率不高的时候这种均贫富的方法还算有效。当税率很高的时候，许多富人会想各种方法逃税，也会出现各种低效和浪费。这种均贫富的方法会越来越低效。较详细的讨论可以参看经济学课本和文章后面链接的文章。
有些人的很大抱怨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这确实令人担忧。但是我们先要理解出现这种症状的原因。我在以前的文章中指出（见后面链接）至少部分原因可以归于全球化。三十年以前一个公司发明一种新产品它的客户只有一个和几个国家的部分民众。现在一种创新产品的潜在客户可以是全世界的民众。这是为什么苹果的乔布斯，微软的盖茨，Google的创始人Larry Page 和Sergey Brin，脸书的创始人Mark Zuckerberg那么富有的原因。高科技与以前的工业的不同在【10】中有讨论。另一个我所熟悉的例子是美国篮球超级球星詹姆斯的薪酬比以前的超级球星乔丹要高差不多一个数量级。难道詹姆斯比乔丹球技好的多？大多数人（包括我在内）会认为相反，最多两人差不多。那为什么詹姆斯薪酬要高得多？两个原因。一是NBA经营的好。二是全球化。高端人员的薪酬的大幅度增加当然会使贫富差距增大。
上面的讨论给出了现代经济学关于收入分配和再分配的框架。当然现代经济不完美。但是正如【6】的结尾指出现代经济学使得如今发达国家的普通人的生活相当于二百年前王子的生活水平。我们应该继续改进经济包括缩小贫富差距，但是改革前应该先认真考虑以前的知识和经验。
注释：
【1】刘瑜：历史漫长的终结https://www.21ccom.net/articles/read/article_20140707108949.html
【2】Francis Fukuyama, “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 Free Press, February, 2006.
【3】Race differences in average IQ are largely genetic
https://www.news-medical.net/news/2005/04/26/...
【4】Terence Ball, Richard Dagger, “Political Ideologies and the Democratic Ideal,” 8th Ed. 2010.
【5】 Francis Fukuyama, “The Origins of Political Order: From Prehuman Times to the French Revolution,”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11.
【6】Paul A. Samuelson and William D. Nordhaus, “Economics”, McGraw-Hill, Irwin, c2005 18th ed.
【7】Gregory Mankiw, “Principles of Macroeconomics,” South-Western College Pub; 7 ed. 2010
【8】Andrew B. Abel, Ben S. Bernanke and Dean Croushore, “Macroeconomics, ” Prentice Hall; 7th ed. 2011
【9】 Milton Friedman, “Capitalism & Freedom” U. of Chicago, 1962,
【10】Geoffrey A. Moore, Paul Johnson, Tom Kippola, “The Gorilla Game : Picking Winners in High Technology”
相关链接
1）韩家亮：贫富差别——历史与现在 https://ciaos.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
2）贫富差别再探 — 简评皮克提的新书《二十一世纪资本论》 https://www.21ccom.net/articles/read/dushu/20...
3）韩家亮: 平等、经济平等、和平权政策 https://hx.ciaos.org/?p=97705
4）韩家亮：也谈拉美的足球和经济 https://www.21ccom.net/articles/gsbh/2014/0623/10823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