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为什么坠落
孤山
如果你从南面飞往旧金山,在飞机开始降落时,你会从布满星罗棋布城镇的陆地进入满是绿苔的海湾。然后,沿着蓝蓝的水面飞翔一会儿,你就会看到一座长长横跨海湾的桥。如果你细心看的话,在桥进入西南方向陆地处,有一片褐色的,不规则的盐碱地,与边上的海湾截然不同。沿着下桥的路,在开始拐弯处,你会发现一块椭圆形的街区,里面的建筑群形态像一半的彩虹。这儿,曾经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所有和计算机搭边的人都知道曾经有一个叫做Sun Microsystems的计算机公司。在中国大陆的正式中文名为“太阳计算机系统公司”,在台湾的正式中文名为“升阳电脑公司”。它曾经是一个如日中天的高科技公司,顶峰期间,市值超过两千亿美元,全球员工五万。如果说现代人离不开个人计算机,那么任何企业或团体离不开计算机服务器。
太阳公司的升起是一个硅谷典型创业公司的过程。
谈到太阳公司的升起,必须要说它的几个创始人,个个都是精英。
1977年的夏天,一个21岁的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研究生安迪•贝托谢姆(Andy Bechtolsheim)开着他的大众厂家出的兔子牌车去硅谷,准备在英特尔做暑期实习。没想到等他到了硅谷,本来原定他在英特尔的师傅却转去俄勒冈州工作。无奈之际,他决定不回学校,开始在斯坦福大学里晃荡。在斯坦福,他看到一位教授要招一位做计算机辅助设计的助手,就去应聘并开始为教授工作。等到秋季开学时,教授邀请他留在斯坦福读博士学位。
安迪很快就意识到,计算机辅助设计需要更快速的计算机,当时大家共享的主机已无法满足他进行计算机辅助设计的需要。在做计算机辅助设计的同时,安迪还自愿免费在施乐公司(Xerox)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PARC)做顾问。施乐公司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发明了第一个联网的工作站电脑奥拓(Alto)。这一段经历启发了安迪设计了SUN工作站。SUN工作站的名字起源于斯坦福大学网络项目(SUN= Stanford University Network)。SUN工作站可以像个人计算机一样由单个用户独用,也可以同时被几个用户共用。在当时,它的计算功能和图像处理精度远远优于个人计算机。SUN工作站能够迅速推广很重要的原因是安迪设计的SUN工作站需要的元件不是定做的。因此,SUN工作站相对于比它早一年问世的第一台工作站‘阿波罗’要便宜得多。SUN工作站采用广受科技工程界欢迎的UNIX操作系统,可以进行平行运算。
当研究生安迪在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系杰克-玛格丽特楼(Margaret Jacks Hall)的地下室办公室研制第一台SUN工作站时,没有人会想到它后来的发展会这么快,这么成功。当时,麻省理工,卡耐基 – 梅隆大学,和至少五个公司都在研制以微处理机为本的工作站。但是,其他人都没有成功,而只有安迪和他的伙伴创建的太阳公司做成功了。
其秘诀在于,安迪所在的斯坦福大学位于硅谷,风投经常来斯坦福寻找新的东西。并且,风投行里有一种说法,起源于斯坦福的创业公司成功率比较高。除了找钱容易,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安迪很快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有不同才能的创业者。
维诺德•科斯拉 (Vinod Khosla)和斯科特•麦克尼利(Scott McNealy)是从计算机系穿过马路,在路的另一头的斯坦福大学商学院的MBA学生。太阳公司成立之后,他们分别成为总裁和制造总监,安迪本人当了管技术的副总。然后,从旧金山海湾另一头名校伯克利大学毕业的,更新过UNIX系统的比尔•乔伊(Bill Joy)也加入了公司,成为公司软件的大拿。从5张纸的商业计划到风投投钱,成立公司只花费了四周时间。太阳公司成立三个月后,第一台机器就出门卖掉了。
谈到太阳公司的成功,不能不说它的创始人的组合是那么得天衣无缝。斯科特•麦克尼利(Scott McNealy)的背景可以说与计算机毫无相关。麦克尼利大学读的是哈佛经济,然后去斯坦福商学院读了MBA。他父亲是密西根汽车行业的一个高官。
麦克尼利进哈佛时,想读的是医学。但是,受经济学教授Bill Raduchel的影响,他转为改学经济。这位教授后来被请去太阳公司当了首席信息官。麦克尼利在校热衷于喝酒和打冰球,并不是个好学生。但是,他显然是个人才,能够和人交流并取得周围人的好感。麦克尼利是那种可以和搬运工一起流汗扛包卸货发车送产品的人。
为了挤进斯坦福商学院,麦克尼利在一个生产拖拉机的厂家当过两年的一线工头,积累经验。麦克尼利自己觉得,这两年的工作经历对他后来管理太阳公司比在哈佛和斯坦福学的更重要。一而不过三,麦克尼利申请三次才进入斯坦福商学院,成为为数不多的主攻制造业,而不是财经的MBA学生。
太阳公司的另一个创始人是印裔维诺德•科斯拉(Vinod Khosla)。科斯拉大学在印度最好的理工科大学IIT读电机电子工程 ,然后到美国在卡内基 – 梅隆大学拿了硕士,最终在斯坦福商学院拿了MBA学位。14岁那年,他从一本杂志上看到英特尔的起源,从此立志做高科技。科斯拉因为在创办太阳公司时已有些在高科技公司工作的经历,于是就成了第一任总执行官。
科斯拉后来变成为一个成功的风投家,并且有自己的科斯拉风险投资公司,管理超过10亿美元的资金。科斯拉特别倾向于投资干净能源行业。
太阳公司成立于1982年,半年后,公司便盈利了,四年后上市。太阳公司是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成长最快的电脑公司之一,在五年内实现超过10亿美元的收入。
太阳公司不仅打败了包括 IBM 在内的全部工作站(Work Station)和小型机(Mini Computer)公司,而且依靠它的 Solaris(一种Unix)和风靡世界的 Java 程序语言,成为在操作系统上最有可能挑战微软的公司。
但是,太阳公司的命运就像许多高科技公司一样,来势凶猛,消失得也快。
2009年4月20日,太阳计算机系统公司宣布以每股9.50美元,74亿美金的总额被甲骨文公司(Oracle)收购。旧日的科技明星就这样默默地消失了。
现在往回看,太阳公司从全盛到逆转应该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高科技界是个险恶的地方,稍微走错一步路,就难以挽回。最重要的原因是个人计算机的功能变得越来越强大,许多原来非要计算工作站完成的活可以由个人计算机做。而个人计算机由于大规模生产,成本要便宜得多。另外,卖计算机硬件的一般来说利润比卖软件的要低。太阳公司靠的是卖机子,自己虽然也做些应用软件卖,但是它自己的强项不是做软件的,做的应用软件没法跟微软竞争,大钱都让软件公司赚去了。做计算机的大多逃不出微软这个魔掌,太阳公司也不例外。虽然太阳公司发明了广为流传的Java语言,但是Java语言是个叫好不叫座的玩意。太阳公司不知道怎么从Java上生钱。这里面有局策的错误,也有市场竞争的压力,再者也有执行过程中的失误。总之,要在高科技上保持常青树,难。
尽管太阳公司消失了,它却为硅谷培养了不少英才。比较有名的是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Juniper 的共同创始人 Bjorn Liencres和Google 早期很多资深的工程师。施密特后来成为谷歌的CEO。施密特一路名校资历。大学普林斯顿,硕士,博士伯克利,全是从电机电子/计算机工程系拿的学位。他在伯克利的博士论文是有关管理分布式软件开发和及相关的解决工具。施密特后来还在斯坦福商学院当个非全职教授。
施密特在太阳公司时,玩过两个著名的愚人节恶作剧(April Fool’s Day)。第一次,他的办公室被拆掉,在一个水池塘中的平板上重新搭了起来,并且配有实用的电话。第二年,一辆能开的大众牌甲虫车被拆掉,在他的办公室里重新装了起来。这第二个恶作剧是理工科生的经典节目,在加州理工和英特尔都上演过。
埃里克.施密特后来受谷歌创业人邀请,成为谷歌的CEO。因为施密特是从斯坦福大学的死对头伯克利大学拿到博士学位的,人们开玩笑说,通常伯克利的毕业生是被斯坦福毕业的管理的,只有到了施密特,这个局势才反转。谷歌虽然是斯坦福的毕业生创建的,却选了个伯克利毕业的当老板。看来,商场上只看能力,不看来历。
根据安迪•贝托谢姆(Andy Bechtolsheim)的技术创始的太阳公司虽然没有了,但是安迪•贝托谢姆本人后来也造就了另一个巨星谷歌,因为他是谷歌的第一个投资者。
安迪投资谷歌的故事已经成为硅谷的经典故事。谷歌创始人拉里和谢尔盖当时找人投资时,经斯坦福教授切瑞顿(Cheriton)介绍,在切瑞顿家门前阳台上见了安迪•贝托谢姆并给他做了简单的演示。见面不久,安迪•贝托谢姆有事要离开,就对拉里和谢尔盖说:‘与其讨论具体事项,还不如我马上写张支票给你们?’就这样,第一张十万美元的支票写给了谷歌(Google)。当时,谷歌(Google)公司还没有注册,没有银行账户,支票在抽屉里放了一个星期才存进银行。 有一点没有大肆渲染的是这几个人(安迪,拉里,谢尔盖)都是犹太人,犹太帮里相互之间互相信任,提携是很普遍的。
一个太阳坠落下去,另一个新星升了起来。2011年,脸书(Facebook)买去了太阳公司在门洛帕克(Menlo Park)的总部园区,也就是本文一开始提到的在旧金山海湾边上的园区,里面的街道的名字反映了软件公司的特点,如黑客路(Hacker Way)。
如果说钱在墙街从来不睡觉,那么创新在硅谷永远不停止。
参考文献:
1) Charles E. Eesley and William F. Miller, Stanford University’s Economic Impact via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October, 2012。
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
3) Google web site。
4) 吴军, 浪潮之巅. https://sites.google.com/site/junwu02/%E6%B5%AA%E6%BD%AE%E4%B9%8B%E5%B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