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的的:腐乳这样娓娓道来的文字,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随着文字跳入眼睛里的同时,直接就进入了我的心里,眼睛随之湿润。
想起我湖南的婆婆,在后院的房子角落,一罐罐地做腐乳,泡椒,皮蛋,咸菜,罐子的盖子的边缘有水封层,时不时就会看见白色的小蛆在里面蠕动,我是看不下去的。
但每次被婆婆端上桌子的美味勾引,最终忍不住,闭上眼睛,吃到肚子里,那个口里的香呀,多年过去,想起啦,依然唇齿留香。
我自己也是爱吃豆腐的,麻婆豆腐,油煎豆腐,炸豆腐,酿豆腐,只要是有豆腐的,我都爱吃――前提是厨子别把好菜做出难吃的味道。
中国菜能做出刷锅水的味道,这个在美国的中国菜馆,屡见不鲜, 尤其是大多阿米哥炒出的中国buffet大盆菜,吃一次,伤心一次,最后死了心,不再光顾。
这让我就想起我的父亲,不厌其烦地天天如一日,勤勤劳劳地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雪下雪, 都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地,提着小框儿,来回两三个社区,买菜回家。
剥蒜,切葱,配菜,盘盘碟碟装满,才叫我妈过来,掌勺炒菜,嘴来还不停地叮嘱着,什么不能多放,什么不能少放。
我记得非常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买回大肠,自己洗干净装盘,叫我母亲来炒,被我妈回到:臭鱼烂虾的,自己做。
我父亲气得只有跟我们孩子瞪眼睛。
这样的记忆深刻,影响到我的夫妻生活,找爱人,不能找不爱吃的,基本没趣儿。我发誓, 我男人爱吃的东西,我再累,也要满足他这一口, 绝不为难他。
回到豆腐,我家孩子都爱吃豆腐,但我妈最瞧不起豆腐,总是说有什么好吃的,除了豆子就是石膏。
我们爱吃豆腐,来自父亲,父亲爱吃,他的兄弟姐妹都爱吃,各种各样的豆腐,都是美肴。
我现在还是爱吃豆腐,母亲总是说,和你爸一样,和你爷一样,豆腐出身。
才知,爷爷辈儿,占据小商铺一条旺市街,其中的一家,是爷爷奶奶的豆腐铺子,那个冠名姓的豆腐店,即使现在的老县城,说起来,活着的一辈儿,都竖大拇指夸:老x家的豆腐,那叫一个好吃呀。
最近跟哥哥说起,老妈的饭菜,怎么越做越像喂猪,大锅大盘没有味道没有油水,要多难吃有多难咽, 怎么就做不出以前的味道了呐?
我哥说,你那时小呀,忘记了,所有的配菜配料都是老爸准备的?老妈做的好吃,那是老爸眼睛盯着嘴里指挥着的。
我说那过了这么多年,老妈也该学会两招了吧。
我哥叹气,老爸苦呀,老爸这样有情调有浪漫又风趣的男人,找了老妈这种稀里糊涂不会过日子也不讲究更是没趣的老婆,这一辈子,喜好的无论哪一口,都没享受到。
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找对象,一定要能吃才能干。
怎么个能干没讲透,我过到中年才明白。
能吃的男人女人,床上床下都会能干,全能型种子好手。
如今的好日子,吃穿不愁了,而好吃的父亲却是不再了。
中秋的时候,急急忙忙赶回家,做一桌好菜,水果上桌,壁炉上点上烛台,给父亲把爱吃的饭菜都献上,祈祷他能看见他儿女过的好日子,不再为我们担忧。
母亲说老爸真是福气,所有的孩子都不记得他的不好,只是崇拜着他,没有一个像我。
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母亲从来不管孩子,小时候都是父亲建立规矩管教我们,诸如饭桌上的礼节,客人上门的欢迎,到人家做客的分寸,出门在外的礼数,兄弟姐妹之间的相互帮衬。
我们孩子,没有不被父亲打过的,没有,只有多少而已。
小时候,恨死他打我们。
长大才明白,父亲的苦衷,母亲这辈子,从来就没有懂得过爱情,也从来没有过懂得夫妻之情。他郁闷无处释放,只有喝酒,孩子撒气。
也终于明白,所有小时候父亲的脸色和念叨,让我们长大知道如何为人处事,进退的分寸,懂得努力成为有担待之人。
我弟弟每每说起父亲,就是眼泪汪汪,说要是父亲在,他的生意,绝对会前途无量,父亲有做生意的天赋,可惜英年早逝,我们都没有遗传到他的这个本事。
我哥哥是被父亲打的最厉害的最多的,他说父亲太苦了,找上妈妈这样的从年轻病到现在,从来没有嫌弃没有抱怨,真是不容易,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父亲这样的包容。
我自己过得越好,越思念父亲,尤其是越老,越发现自己像他,无论是吃喝玩乐,还是酒肉朋友,外加爱情浪漫幽默,都和父亲走近。
看最后一次全家合影,我站在父亲身后,我不仅性格越来越像他,我的相貌也开始变得最像父亲,以前听老妈说老爸年轻的时候很有女人缘儿:他长得好看嘴巴又会说,厂子里的漂亮女人他都敢开玩笑。
我知道,我的骨子里,最是像父亲,只不过我是女儿身, 而且生在了这样自由的好时代,不必憋屈违背本性的委曲求全苟活。
真是想把所有好吃的都买回家,和父亲一起洗菜做饭,听他尖酸刻薄,也听他嬉笑怒骂,更听他幽默风趣,这样的生活,只要能有,说不出的太好了。
发表于 2011 年 10 月 1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