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本难测

傅红春

成本首先是技术成本。技术成本就是以实物计量的成本。经济活动中投入的资源（成本），大多能够用实物单位来进行计量。比如一个果园，多少公顷土地，多少棵果树，用多少化肥、农药、人工等等，这些耗费都可以以实物单位表示。

成本其次是资本成本。资本成本就是以货币计量的成本。在能够以实物计量的成本中，通常人们并不会真正地去计量每一种成本。比如这座果园，一年接受多少太阳能、吸进多少二氧化碳，都可以计算出来，但经营者并不会将这些作为成本以实物进行计量。那末，经营者关心的是什么，哪些需要计量，哪些不需要计量？界线其实很简单，其取舍的标准就在于，哪些需要花费资本，那些不需要花费资本。需要花费资本的就计量。

有货币计量成本，就不用实物计量成本？不是。即使就微观单位而言，实物计量成本和货币计量成本也是有不同作用的（对于宏观而言，更是如此）。果园经营者在计算资本成本时，也会计算是多少土地花多少钱，多少树苗花多少钱，多少化肥花多少钱，多少农药花多少钱，多少人工花多少钱。

资本计量成本的好处，是可以综合计量各种不同的实物成本。土地、果树、化肥、农药和人工等，都可以加在一起计算。比如某果园人工多、机械少，另一果园人工少、机械多。以实物计量成本就不容易比较这两座果园的总成本的高低，以资本计量就轻而易举了。

资本计量成本的更深刻经济学意义，是资源配置相对于社会需要是否达到了最优状态。这有几层含义，一是某种资源是否得到最优利用；二是不同资源之间是否处于最优搭配；三是资源耗费所得到的产出是否为社会所需。

资本计量的成本，即以价格计量的成本。所谓价格，其实质是反映一种供求关系。同样面积的土地在不同空间（地点）、或者同一块土地在不同时间，资本价值可以有大有小。这种情况下，单以土地面积比较成本，就不如以它们的资本价值来比较成本。同样是一公顷土地，如果其资本价值很高，但用在资本收益很低（低于土地本身的价值）的用途上，就说明这块土地没有得到最优的使用。

经济活动需要使用很多种资源。各种资源之间，可能存在一种相互替代的关系。多用人工，可以少用机械；多用机械，可以少用人工。那末，到底哪一种资源配置方式最优，就是看哪一种配置方式的总资本成本最低。

投入成本，是为了得到收益。商品经济与自然经济的不同，就在于成本和收益之间，商品经济多出一个“必须由社会承认”的条件。自然经济里，栽果树，摘果子，其价值不存在社会承认不承认的问题，自己吃就行了。商品经济中，一公顷果园产多少公斤水果，这是实物指标，这个多少公斤水果值多少钱，不是经营者说了算，要看供求力量的对比。社会需要这么多甚至更多，就会供求均衡或供不应求，为生产这些水果所花费的成本就是划算的，就能够收回并有利润。社会不需要这么多甚至完全不需要，投入的成本就不划算，就收不回，就要亏损。

成本最后是社会成本。社会成本最简单地讲，一是那些虽然可以用实物或货币计量但微观单位却不关心的成本；二是那些现在根本无法以实物或货币计量的成本（有些社会成本甚至可能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的）。

就宏观社会说，实物计量的成本，与微观单位没有太大的差别，将微观单位的相应指标加总就可以了。但货币计量的成本，就麻烦多了。一个国家某一年的国内生产总值达到多少，很容易知道。但它为得到这个总产出所花费的总成本是多少？现在并没有一个公认的足以代表社会全部成本的指标。

至于社会成本，就更加没有办法用一个综合的指标来衡量了。环境污染导致某个物种灭绝，如何折算进综合指标？通货膨胀导致人们精神焦虑，如何折算进综合指标？劳动失业导致失业者对生活失去信心，如何折算进综合指标？治安恶化导致某个人被杀，如何折算进综合指标？都没有办法。

新加坡《联合早报》1999-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