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是经济的细胞
傅红春
经济是一个活的生命体,还是一部没有生命的机器?
个人是生命体的细胞,还是机器的零件?
毫无疑问,正确的答案是,经济是一个活的生命体,个人是这个生命体的细胞。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最基本的常识。确实如此,这是最简单的常识。可是,正是在这个最简单的常识上,中国却犯了长时间的错误。
在1978年开始经济改革之前的时期,中国领导人的认识及做法,都是将经济作为一部机器,将个人作为这部机器的零件。机器的运转和零件的安装,都取决于最高领导人意志的操纵。这就是以“计划”消灭“市场”,以“公有”消灭“私有”。
领导人要求人们“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拧在哪里就在哪里闪闪发光”,“是党的事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开始经济改革以来,这一套原教旨受到一些冲击,但是却仍然很顽固。“市场”对“计划”的挑战,一直到1992年才被邓小平有保留地肯定;“私有”对“公有”的进攻,则至今还没有在官方的意识形态中得到根本性突破(在经济方面,中国现有的官方意识形态,其实已经落后于中国的现实很远了)。
肯定市场,意味着承认经济是一个生命体而不是一部机器;还是将“公有”奉为正统、主导,“私有”视为补充、从属、权宜之计,则表明还没有学到(因为并不能说是一个新的发现)个人是经济的细胞。中国学术界前些年,倒是有学者提出过“企业(指国有企业。当时是叫做国营企业)是经济的细胞”。但是这种认识,离“个人是经济的细胞”,还是有实质性的差距。在人体(以及任何一种由多细胞构成的其它生物体)的生命活动中,细胞是最小最基本的结构单元,和最小最基本的功能单元。
在人类的经济活动中,个人是最小最基本的结构单元和最小最基本的功能单元。
生物体的生命力表现在四个方面:其一,活动的自我控制、自我完成;其二,组织的自我复制、自我增殖;其三,对内外环境的独立的、有选择性的反应;其四,与外界的物质流、能量流的转换串通,并使自身的熵值(熵值是指系统内有害的物质和能量与有益的物质和
能量的对比)不大于零。
细胞的重要性在于,上述生命力的四个方面,都是在细胞水平上决定的。最简单地说就是,没有细胞的生命力,也就没有整个生物体的生命力。
同样地,没有一个个的个人的活力,也就没有整个经济的活力。
所谓个人,狭义是指一个一个的人,广义则还指家庭和私人企业。将家庭和私人企业也简称为个人(或私人),在实务中和在学术上都是成立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有些家庭就是由一个人组成,有些企业就是由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组成。更重要的是,即使是那些由多个人组成的家庭、由多个人或多个家庭组成的企业,它们在经济活动中的思维模式与行为模式,也是与狭义的个人完全一样的。个人、家庭、企业,就构成了微观经济学(Micro-economics)的观察和研究对象。
说中国的经济活动不那么健康,在细胞水平对其作病理学诊断,就是很多人的个人利益发生了畸形。
一方面,大多数个人追求利益的本能,受到外在的压抑,使其经济行为缺乏活力。大量的显性失业者,和更大量的隐性失业者,是一种典型。另一种典型是,普通人们的意识和潜意识里,被灌输了“轻商”、“贬私”、“忘利”的价值取向,这也是中国几千年传统主流文化的延续和极至。
而另一方面,少数人牟取不义之财的内在冲动却毫无约束,使其经济行为肆无忌惮,对他人极具侵犯性和破坏性。
(2019-01-15补记:2013年12月16日,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经济体制改革的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此《决定》的“市场起决定性作用”,在中共的意识形态和官方宣传中,是首次提出,是重大突破。此前的相关用词是“市场起基础性作用”,如1992年中共十四大“使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1997年十五大“使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2002年十六大“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2007年十七大“从制度上更好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2012年十八大“更大程度更广范围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2017年的十九大报告重申“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但从近些年的实际操作看,着力点似乎不在“市场决定性作用”,而是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
新加坡《联合早报》1999-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