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质量的“魔鬼经济学”
傅红春
教师为学生提供的服务，政府官员为民众提供的服务，银行职员为顾客提供的服务，出租车（德士）司机为乘客提供的服务，都有一个服务质量高低的问题。
某天我乘出租车，司机很健谈，说了一通他对于上海出租车服务质量下降原因的见解。联想到刚读过的美国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教授列维特的《魔鬼经济学》，觉得这位司机和列维特真是有高山流水之韵、异曲同工之妙。对其它行业的服务质量的思考和操作，也很有启发。（顺笔交代，列维特的《魔鬼经济学》，原版2005年，被誉为销售排名仅次于《哈利·波特6》的大众经济管理图书。中文版广东经济出版社，2006年。）
收入低与素质差环环相扣
司机是这样说的，出租车服务质量下降，最主要是因为司机的收入太低。如果就是讲这两者之间有这么一种联系，是没有什么意思的“老生常谈”。但司机对于这两者之间联系的环环相扣的推理，却令我有耳目一新之感。
第一环，因为收入低，出租车司机这个职业的吸引力就小，愿意从事出租车司机的人就少；
第二环，因为人少，其中素质高的相对就更少；
第三环，因为司机素质低，服务质量就差，遭乘客投诉就多；
第四环，因为司机少、好司机更少，接到投诉的管理者如果开除被投诉司机，就会发现找不到人顶替，出租车就会闲置，公司就会有收入损失，因此不敢处理被投诉的司机（甚至比开除轻的处分也不敢，因为怕其跳槽。司机短缺，各出租车公司都有各种手段“互挖墙角”）；
第五环，差司机得不到处理，好司机也会心寒，服务质量就会一天天烂下去。
这位司机没有读过大学，而《魔鬼经济学》的作者列维特则学富五车。两人英雄所见略同，说明坚实的道理是天生天成的，来自非常敏锐的观察。
列维特是麻省理工学院的经济学博士、芝加哥大学的经济学教授。这两所大学都是世界级的顶尖大学、经济学重镇，而且芝加哥大学出过最多的经济学诺贝尔奖得主。
他也是克拉克奖2003年得主：诺贝尔经济学奖外，经济学界的另一项重要殊荣就是美国经济学会评选的克拉克奖，俗称“小诺贝尔经济学奖”。
为何允许堕胎使犯罪率下降
这个奖项1947年设立，每两年评选一次，入选的基本资格为在美国大学任教、40岁以下的学者。获得此奖的学者，多人后来获得诺贝尔奖。
《魔鬼经济学》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作者对于美国犯罪率下降原因的解释。
1990年代开始，美国犯罪率出乎几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包括上至总统下至普通百姓，治学如大学教授、务实如法官警察。他们之中，甚至有人预言10年中犯罪率将翻一番。如今，犯罪率却全面地持续地下降——比如纽约市凶杀案，从1990年2245起，下降到2003年596起。
如释重负、兴高采烈的人们，提出了许多解释，比如，强劲的经济增长、更多的就业机会、更严格的枪支管制、更周密的警察巡逻等等。
但列维特特立独行、一鸣惊人，指出这些都不是犯罪率下降的根本原因，犯罪率下降的根本原因，是1973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的一纸判决，那就是允许在全美国实现堕胎合法化（此前，在美国许多州，堕胎是非法的。堕胎合法化的判决，被称为美国一个世纪中两个最重要的判决之一）。
1973年开始的堕胎合法化，为什么带来20年后的犯罪率下降？
就犯罪研究的统计数据分析，出生在不幸家庭中的小孩，日后成为罪犯的几率，要高于出生在正常家庭中的小孩。在1973年堕胎合法化的判决之后，成千上万的妇女堕胎，与犯罪几率的降低产生了关系。
在美国的宗教、经济、教育等等的社会环境和条件下，这些前去堕胎的妇女大多是贫穷的、未婚的或者是未成年的。如果她们的小孩不是堕胎而是出生，成为罪犯的可能性比其他小孩要大很多。
经过20年，也就是一代人的时间后，就在这些未出生的小孩将要有可能成为罪犯的时候，犯罪率开始大幅度下降。
没有淘汰导致低素质留下来
对于列维特的推断，人们可以有不同的评判，比如说优生论、法西斯、血统论等，本文不涉及。笔者感兴趣的，是他和上面提到的出租车司机的共同点，就是强调人的素质的重要性。
在出租车司机那里，服务质量下降，是因为素质差的司机，没有被淘汰。
在列维特这里，犯罪率下降，是因为素质差的社会成员，出生前就被淘汰。
他们的议论引起我的共鸣，就在于，教学——特别是我所从事的、我所熟悉的大学教学，质量的下降，是因为素质差的教师和学生，在我们现行的体制下，很难被淘汰。
当然，服务素质差还有其它的原因。然而，辞退一个教师有多难，除名一个学生有多难，现在在中国高校当院长的，恐怕都有体会。和出租车公司不同，他们是有开除司机的权力而不能用，高校的管理者是根本就没有这种权力。
新加坡《联合早报》2007-0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