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超女”的一丝忧虑

傅红春

回中国任教几年，许多新词铺天盖地地扑面而来，“超女”及其“粉丝”，算是其中的典型代表。笔者因为年龄、兴趣加上职业的限制，很长时间都不知道“超女”和“粉丝”是什么意思。等到弄清楚“超女”是湖南电视台的“超级女声比赛”，“粉丝”是“fans”音译，自认离自己很远。后来看到一篇议论，大意是说“超女”现象反映一种对权威的反叛（参赛者开始都只是默默无闻的无名之辈）和对民主的追求（千百万的“粉丝”每一个人都有权直接投票），心中对“超女”及其“粉丝”一下子有了非常非常亲切的感觉。再看到一些反对的意见，是很不以为然的。

“超女”是中国民主进程的重大隐患

前几天读到一篇报道，却使我在对“超女”及其“粉丝”的亲切感上，加上了一丝忧虑，那就是其对于民主精神和民主规则的漠视与背离，对于中国正在和将要进行的政治改革的某种错误的“示范效应”。

也许有人会说，“超女”也就是“准超女”和“粉丝”的自娱自乐，也就是媒体和商家的炒作的“卖点”和捞钱的“天罗地网”，说它对政治改革有贡献本来就是知识分子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现在批评它对政治改革有负作用，是小题大做、无限上纲。

笔者以为，对中国发展进程有期盼心和责任感的人，应该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政治的投票机制，和“超女”一样，中国的民主还有什么价值？

“超女”投票机制的弊端，撇开媒体和商家一起捞钱的目的和手段不论（在商言商，无可厚非。但后面要谈到的弊端，也由此而生），主要就是“做票”、“买票”、“盗票”。

“做票”，“买票”，“盗票”，放大了“粉丝”们的道德缺陷，是中国政治改革进程的重大隐患。

报道的描述中，有这样两个细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民主的“一人一票”原则

一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人多票。

“白领给钱，两三天的时间筹集了几万元。而后就是学生的活儿了，因为学生的时间比较自由，有力出力嘛。打声讯，发短信，真的是发到我们手抽筋。最后我们至少为XX(某超女)贡献了10万张选票。”

“一人一票”不是民主的绝对原则，但确实是通用的一般的原则。“超女”比赛，以比拼“人气”为特色、为亮点，应该“一人一票”。

主办者为什么不实行“一人一票”原则，而是事实上怂恿、鼓励“一人多票”？因为他们要捞钱。短信投票、声讯投票、QQ投票，都是要花钱的。比如网吧的Q币一元一个，投够15票就要花足15元。“粉丝”们花的钱，由提供短信、声讯、QQ等投票工具的营运商和赛事主办方分成。后来短信投票被取消，就是因为短信投票收入主办方的分成得不到保障（9月1日后，主办方取消短信投票，改由声讯电话投票和QQ投票）。

当“一人一票”被破坏，民主就变味了。“超女”的“人气”和“票数”，变味成“钱气”和“钱数”。

也许各位“超女”的“票数”的“含金量”（代表的人数和钱数）差不多，都是十票一人或百票一人，都是一票十元或一票百元。但如果我们是知道真实的不折不扣的不含泡沫的“粉丝”数，还是更好一些。

技术上“一人一票”的难度（重复投票不再可能）有多大？商业上“一人一票”的成本（限制“一人一票”的技术，需用成本；因为“一人一票”少收入，也是成本）有多大？笔者说不上来，但如果主办者（湖南电视台毕竟是一个政府单位）有心做这个事，将对中国政治改革进程功德无量。

制度对道德的“扬善抑恶”

二是以“有耻之心”作“无耻之举”。

“折扣如此之高的Q币来源有问题，是众所周知的。原来，这是由某些Q币卖家盗取QQ用户密码及Q币，然后低价卖给粉丝投给自己支持的选手。某贴吧一名网友说‘买的号很便宜，但都是散号……投起来真的很累，还经常把电脑搞晕……虽然感觉自己投票的时候心里没底，毕竟不是自己的QQ，可是希望所有用QQ号投票的粉丝能做到的是：我们投完就得了，关Q，人家的密码别改，信息也别看，什么都别给人家动，好吗？’”

“一些粉丝觉得，只是想帮自己喜欢的人，让她走得更顺利一点、更远一点。对支持对象的那份感情，会一直持续放在心里。当你去做别人的粉丝，当你为她疯狂时，是因为，她触动了你心灵最深处的柔软。”

读来很有诗意。目的没有恶，只有善；但过程、手段（使用盗取QQ号），却是只有恶没有善（或者说大恶中有小善，比如劝说保护原QQ号主人的利益）。

好的目的就可以使用坏的手段？非常情况下，可以（比如对来搜查的纳粹撒谎说，这里没有犹太人）。正常情况下，不可以。

社会制度的设计原则，就是“扬善抑恶”。

当“粉丝”以盗窃的QQ号为自己心中的“偶像”表达爱意，当学生以作弊得到好的考试成绩，当学校以涂改、编造历史文档得到上级机关检查的通过……，社会道德的底线在哪里？

新加坡《联合早报》2006-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