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权养廉
傅红春
中国官员的腐败，是一个人人头痛的问题。我的药方是：削权养廉。
经常有人说，应该“高薪养廉”。意思是，给官员足够的正常收入，以致于官员不屑于不正常收入（贪污受贿）。“高薪养廉”，不能说没有道理。中国官员的正常收入确实很低。但“高薪养廉”这种老生常谈，在中国，既没有说到点子上，也不具有操作性。
中国现在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反腐败”，可以说是有“胡萝卜加大棒”的两手。
胡萝卜的一手是，“美辞养廉”，对廉洁的官员，不惜用尽天下最美好的赞誉之辞，广泛宣扬，既希望其他官员效仿，也希望老百姓相信“绝大多数官员还是廉洁的”。这一手，实际上是沿用中国历史上的“儒家”传统，重在道德引导。
大棒的一手是，“严刑养廉”，对腐败的官员，严刑伺候，既希望能杀一儆百（真杀的毕竟是少之又少），令其他官员心生恐惧，也希望能杀一谢万（谢即谢罪），令老百姓一吐胸中怒气。这一手，实际上是沿用中国历史上的“法家”传统，重在刑罚威慑。
效果如何？用中国专司“反腐败”的官员的话说，“腐败的形势还很严峻，反腐败的任务还很艰巨。”
我以为，“高薪养廉”也好，“美辞养廉”也好，“严刑养廉”也好，都是治标之策；要根除中国的官员腐败，治本之策应该是“削权养廉”。
“高薪”难以“养廉”。中国官员的腐败，根本原因并不在于他们的正常收入低下。如果说正常收入低下，是腐败的理由的话，那末，中国人数比官员更多的城镇的下岗者失业者和乡村的贫困农民（他们的正常收入更低），应该更腐败。而且，“高薪”的标准，如何确定？以中国媒体公开报道的官员腐败案例，金额动辄百万、千万甚至上亿，再高的“高薪”，也添不满他们的的贪婪。
“美辞”也难以“养廉”。中国各级政府，树立过很多廉洁官员的典范，不否认其中有名符其实的，也不否认还有默默无闻的廉洁官员。但被揭露的腐败官员，东窗事发之前，许多正是“廉洁典范”。这使“美辞养廉”成为一种讽刺。
“严刑”也难以“养廉”。任何一种投资者，如果有高回报的诱惑，那末再高的风险，他也会铤而一试。对于中国官员来说，腐败是立竿见影、实实在在的收益，严刑却是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逃脱的成本。干的是“无本（或微本）万利”的生意。
中国官员的腐败，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的权力太大。
中国官员的腐败，一在以权换钱（贪污和受贿），二在以权换情（人情和色情）。
如果他们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就什么样的腐败也不会发生了。
也许有人反驳说，没有权力还算什么官员。也许另有人反驳说，美国总统号称是全世界最有权力的人，那克林顿岂不就是全世界最大的腐败分子。
我说的“削权养廉”，并不是削掉官员的一切权力，而是削掉他可以换钱换情的权力，保留他可以尽职尽责的权力。说“美国总统是全世界最有权力的人”，是指美国对世界事务的影响力，这是由美国的制度和实力所决定的，美国总统只是这种制度和实力的一个代表和象征；如果就以权换钱和以权换情来说，美国总统的权力，可能还比不过中国的某些乡长、科长。
换钱换情的权力，和尽职尽责的权力，如何区分？我想用食堂和麦当劳的例子来回答这个问题。在中国上过大学的人（还有更多其他的人），都有吃食堂的经历，都知道炊事员手中勺子（那就是他的“权力”）的厉害。同样的饭票、菜票，根据和炊事员相熟的程度，勺子晃几晃，打出来的饭菜，质和量就会大不一样。如果到麦当劳进餐，服务员就收费和给出食品的权力，和炊事员是一样的（这就是尽职尽责的权力），但服务员却没有勺子晃几晃的权力（这就是换钱换情的权力）。
将中国官员的“食堂炊事员式”的权力，削成“麦当劳服务员式”的权力，中国的反腐败，就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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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联合早报》1999-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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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在 2005 华夏快递 kd050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