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桥以北的湾区为北湾,早先在此定居俄裔将小河改名为俄罗斯河;将河边的小城命名为塞瓦斯托波尔,和克里米亚的一个军港同名;将琳琅满目的伏特加酒摆满了大小店铺。
他们不满蜂拥而至的新移民,把鸡粪堆放在风口,让恶臭飘到我们小城;更心存歧视,口出恶言,碰上不受屈的小王,开起4Runer就追回公道。
台湾人高冠仲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夜晚回家,老婆没开门,他高声叫喊,引邻居报警,看见警察,他醉醺醺地拿起一把笤帚舞弄,被一枪毙命。
我在小城刚刚落脚就赶上这两桩事儿,是去是留,实成两难。
同事 Randy Woodbury 劝我留下。他说族裔歧视很普遍,早年肯尼迪家族的社会身份甚至还不如当地的黑人群体呢,但他们相信美国海纳百川的宽容,经过不懈的努力,第四代少数族裔当上美国总统。
1969年Randy听说反战的音乐会要在加州北湾举行,于是背起电吉他,跨上摩托车来到塞瓦斯托波尔小城。没想到后来那场几十万人的音乐盛会移师纽约伍德斯托克举,他选择留下。北加州种族歧视没那么严重,外人更容易融入这里的社会。
Randy 知识渊博、兴趣广泛,为人谦和、亦师亦友,我冥冥中来到这里,因缘际会成了他的朋友。他带我去阿姆斯特朗红木公园仰望高耸入云的千年红衫;去河口观看海豹海象鲸鱼等从未在自然界见过的巨型海兽,友情和大自然风光抚平我的焦虑,于是决定留下。当时租金几乎与房贷相当,于是买下一处房子,接来妻小,安顿下来。
北面邻居麦克,年长我两岁,在惠普工作。早晨背着书包步行四公里上班,母亲玛丽总要跟出来叮嘱。玛丽,俄日裔,肤色白皙,五官精细,描眉涂唇,届时七旬,光鲜靓丽。我们曾帮她物色儿媳,但都被婉拒。麦克退休后,母子搬进老人院,房子出租。从他的租客那里知道,麦克一切如初年,高龄逾百的玛丽仍然健在。租客来自伊利诺州,他会分享院里结的的柿子和樱桃,我也几次跟他一起修复两家之间的栅栏。
他的北邻是一家上海人,我们刚搬来不久,女主人海伦来家跟我妻说:你说我的命苦吧,生就的杨柳腰尖下巴,都说我是狐狸精。其实我就是长得妖娆一点,一辈子无绯闻。夫婿是海伦哥哥的同学,初见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他却开始十年追求,两人终成眷属,当年的琴瑟和弦已成了相依为命。十年前他们搬到20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这次来北湾小住,便打了个电话。铃声是一支歌,—— “你说无限思念,不如来我家见一面”,好吧,那就相约见一面。海派的豁达、真挚的友情不减当年,只是厨艺略显苍老。
搬来就住下的钉子户是南邻,叙利亚人巴德,精明、爽朗、大方、热情。如今他家的几个泥猴都已分布在全国各有所成,只剩下老两口。
这些不同文化背景的新移民安静、友好、本分、清洁、很好相处,也都被小城接纳。
我和妻曾在塞瓦斯托波尔租一条小船,顺俄罗斯河下自然漂流,在河口,太平洋辽阔平静,细浪轻轻亲吻着脚趾,岸上停放着我们的汽车。
面向大海,身后便是索诺玛群山,翻过山梁有两个闻名遐迩的小城,一个叫索诺玛,有杰克伦敦博物馆,大火后残垣断壁的故居;另一个叫纳帕,有鱗次櫛比的葡萄园,园林艺术和诱人的酒香。
向北经干河谷可达Ferrari-Carano,园中有园,包括一个精美的日本花园,七名园丁打理这些花园。再向北几百米,驱车盘旋登上观象台,翠绿的丘陵环绕,一泓蔚蓝色的湖水镌刻在深深的谷底,游艇像一根根漂浮的火柴,名不见经传偏僻的山洼竟有这一番罕见的美景。
回到101号公路,继续向北进入延绵千里的中央谷地。一座晶莹的雪山,一条蜿蜒的河流养育着世界最富庶的农庄,水果、牛肉远销世界各地。
沿101号公路向南三十分钟便是爱恨交织的旧金山。
这里除了雨旱,还有两个雾季。第一个从九月开始,日照逐渐减少,当浓雾增加到全天时,雨季就到了。两三个月的雨季后是第二个雾季,渐短的雾时到次年五月归零,旱季终于来了。
多雾是因为南北走向的800米高的褶皱山挡住太平洋的水汽,山下氤氲缭绕,草木茂盛,小院西红柿两斤一个,黄瓜两尺一根。老居民来取经,我说就是追了些鸡粪。有人脑筋急转弯,把鸡粪作为上等肥料装袋远销各地,将族裔之间的火药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恶臭消除、矛盾消弭、菜蔬旺盛,变腐朽为神奇。
贪恋这里的风景,北湾的房子舍不得出手,出租多年。北湾虽远,却是度产假的绝佳所在。房子外部修葺一新,内部装潢得像五星级酒店一样。别的不说,单说冲水马桶吧,那冲水的声音像月下情人的呢喃;可不像抢座大妈的咆哮。家,不仅是挡风避雨的住房,更是享受生活和亲情的所在。
小媳妇说,这儿太安静,平日只有俺俩,常听到自己的回声。老爸老妈来这儿太好了,做饭声打扫声,声声入耳,哪怕你俩磨牙也非常动听。我说这就是家的声音呀,往后陪伴咱们的还有新生儿思凡的歌喉呢。
妻抱着思凡唱起《夏日时光》,我说改改这支摇篮曲,让它更能让婴儿感受安全、平静和爱,于是她唱到:
夏天到,鱼儿跳,小城香飘
你爸有钱、你妈漂亮,小宝贝,别哭了。
总有一个清早,你会飞得比天还高。
像一只快活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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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中,思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