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彬和小淘的故事——2

1983/8/1
乘地铁、公交去西郊动物园看河马大象。没去儿童乐园,也没玩电子游戏机。在草坪上摔跤,4 : 0 小淘全胜。
中午莫斯科餐厅吃午饭 ,炸猪排,什锦炒饭,奶油鸡茸汤。(饭钱是小姑奶奶给的,平日生活也常得她接济,不然,靠爸爸妈妈那八十多块工资,过不上经常吃鱼虾买西瓜的日子。)
回来的路上小淘睡了,大彬回家后才睡。

1983/8/2 晴, 燥热,启程去承德县新杖子的姥姥家。
明末清初饥民闯关东,润到燕山北、热河南一带,见此地山峦叠嶂,潮白河贯穿,便在这鱼米之乡安顿下来。百十年里,陆续有了星罗棋布的小镇,其中一个叫新杖子,那就是姥姥家。(这一带原是八旗领地,地名多含“杖”“营”之类的满语,这两字跟汉语的“村”、“屯”差不多。)
虽说离北京不过五百华里,但去那只有乘每站必停的慢车,咣咣当当要跑 6个半小时。绿皮车厢老旧,连个电扇也没有。三伏天烈日当空,坐在木椅上汗水把木椅都沾湿了。人们站起抻抻粘在屁股上的裤子,站在走道里,搧着蒲扇熬时间。
小哥俩却不知道啥是热,叫喊嬉笑,闹闹哄哄,乘客听着这边热闹都凑过来,看着耍大刀上拳脚;听着吐槽点抖包袱,哥哥聪明,弟弟顽皮,十分有趣,一时间走道竟围得水泄不通。
哥哥:少林寺和尚天下无敌
弟弟:吃不住我的快刀
哥哥:金刚之身,刀枪不入
弟弟:我砍他肚脐眼
哥哥:最多留下一条白印儿
弟弟:我捅他屁股眼。
尖刀直取大彬的后门,众人感同身受,夹紧尾巴的同时发出火爆的笑声。
车身猛地一晃,上了岔道。妈妈忙起身拿出装葡萄糖液的瓶子,拔出橡胶塞,倒水洇湿小白毛巾,给那俩满头大汗的演员擦脸 —— 新杖子到了。
姥爷和大表姐在车站等候。
这车站只是火车停靠的地点,最后那级台阶,离地还有两三尺。爸爸跳下后转身把大彬小淘抱下来,踩着碎石跨过铁轨。天津北京的火车站太奢华了,居然还有天桥、站台、道路。
一家四口跟着来到供销社旁边的大姨家。桶里是剛打上来的冰凉井水,小哥俩用茶缸子舀水往肚子里灌,往头上浇。别看避暑山庄仅一箭之遥,这儿可不凉快。
姥姥家还有二里路,往西走过干涸的潮白河,远远地看见小山包下袅袅炊烟,听见山风里的呼唤。表姐表哥一阵风似地跑来,大舅提着水果,姥姥端着干果跟在后面。
进院,篮球场般大小的空地,四外垛着秫秸柴禾,角落里养着猪羊鸡兔蜜蜂。小哥俩口袋里装着红枣,一手香梨一手酸梨,跟双来哥去看家蜂家畜,姥姥姥爷望着欢蹦乱跳的外孙笑得合不拢嘴。
街坊邻居都来看望,韩老六还提来一条腌肉。

1983/8/3 晴,闷热干旱,再不下雨就没收成了。
姥姥对妈妈说:“你先带着他们爷仨去姐妹家看看,等两天,老亲们都来,咱热热闹闹办大席。”
好吧,今天就去三姨家。
绕过姥姥家后面那座小山,往西没走多远便进入山区,绕过一个山包,前面又是一个,连绵不断,看不到尽头。大彬走得不耐烦了:“不是说就几步吗,怎么还不到?” 小淘也走得满头大汗,但他捉蚂蚱捡石子,边走边玩。峰回路转,远处传来羊叫,狗叫,闻到烤肉的香味,漂浮的青烟里出现个瓦房。
三姨夫站在平台上大声招呼着,三姨早已跑了过来。
三姨夫地主出身,精明能干,杀羊卖肉,在新杖子集市上还开了一爿卖羊汤烤烧饼的小店,日子过得红火。
现杀的肥羊腿切成薄片在小火慢烤,加上孜然,那个香啊,一辈子忘不了。
三姨去过煤矿,今儿个在自己家接待近亲远客喜不自胜,带小哥俩看羊圈,逗小狗,出院摘野生的酸梨酸枣。
山里风凉,玩够吃饱的小哥俩倒在土炕上大睡,打着呼噜,叫都叫不起来。

1983/8/4 热,闷,没风,早晨醒来一身汗。
今天要去东山的老姨家。清早出门,二霞一定要送一程,路上她说,今天阴历六月二十六,是姥姥(她的奶奶)生日。不是她说,谁都不记得,爸爸在新杖子买了一盒点心两包香烟让她带回去。二霞跟姥姥最亲,她特会亲热人,喜欢小哥俩,在家里陪他们睡觉,每次出门总要送。
老姨家在东山洼里的苇子峪,半山坡上有座瓦房,房前屋后种着果树。老姨家也有羊,不是三姨家那样的绵羊,是头上长角下巴有胡子的山羊。
老姨夫虽不像三姨夫那样富得流油,但吃皇粮,日子过得也还滋润。老姨在牛儿庄矿整整两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两个外甥,如今见到自是一番亲热。她拉着小哥俩去果园,橙黄鲜亮的香水梨吊在枝条端头离地半尺高,哥俩躺着就能啃着老姨精心培育的鲜果。
晚上回姥姥家,屋里屋外一样闷得喘不过气来。
饭后起风,乌云翻滚,大雨滂沱。
入夜传来潮白河水的咆哮, 盼望已久的大雨终于来了。

1983/8/5 放晴
都喜欢吃小米面饼,厚厚的两面焦黄的发面的“小锅干粮”,松软甜香还有点酸味儿。小锅干粮平日少见,只有大日子才能吃上。清早大舅妈和姥姥忙着烧火,小姐妹们披着夹袄围着火炉眼巴巴地等着剛烙出的小锅干粮。
姥姥边烙饼边说,老韩家兄弟六人,个个人高马大,老大赶车,老六杀猪。老韩家是左近几十里的首富,可老四幼年家中变故,姥姥帮着把他拉扯大。如今他在承德城里混事,为人机灵,又善于领会领导意图,单位有两间空房就让给他,回不了新杖子就在那儿过夜。这两天,姥姥一直在等韩四儿。
“你们去避暑山庄,就在他那里打尖儿。”
妈妈说:“算了吧,住旅馆花不了多少钱。”
“万一找不到住处,在他那儿过夜。”
大雨初歇,老少爷们儿走上河堤,望着奔腾的河水,望着直起腰杆的庄稼,大声说笑。欢声笑语在随波逐流,漂向北方。
二霞姐姐带队,表姐们簇拥小哥俩来到山脚下。山路沙土,雨后并不泥泞,大家手足并用,奋力爬山,要跟登顶的爸爸妈妈会师。小丘光秃秃的,但背阴处有松林覆盖,下山时爸爸说,回煤矿时要带上一棵小松树。
下午乘火车去避暑山庄的八大处,二霞姐同行。淌水过了大河,剛爬上对岸就听见火车的汽笛声。快,就要进站了。爸爸抱起小淘,双来哥扛着大彬一阵狠跑,爸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小伙儿抱起小淘跑,总算赶上火车。
车上人多,好在一小时就到,下火车、上汽车来到市中心已是傍晚。火车上那么多人大都是来旅游的,早把酒店挤爆。按姥姥给的地址找到草市街酱油坊胡同,偏偏韩老四不在。二霞姐说,准是他听说咱们要来,躲着不露面,老韩家哥儿六个,一个比一个精。
住浴池太差劲,吃锅贴补偿自己。

1983/8/6 阴
雨,下了一夜,早晨还淅淅沥沥。冒雨去吃早点,油条、豆浆、馄饨,味道赶不上天津的,比北京的强。
小雨仍在嘀嗒,顶着晨雨游园。二霞姐说,上次她来承德,儿童乐园里人忒多,啥也没玩。妈妈说今天下雨, 那里准清净。果然,儿童乐园里一个人都没有。走进乐园,雨停了,二霞姐带着小兄弟俩玩了个痛快。
从那儿出来,翻过小山包,来到如意洲。豪雨之后,池水暴涨,正是划船畅游避暑山庄的好时候。租了一条小船,簜起双桨,遍访岸边亭台楼阁。
兴乐饭庄饭菜难以下咽,中午只吃了六分饱。小哥俩儿出来倒在长椅上大睡,足足睡了一个半小时,起来吧,晚上的住处还没着落呢。
走进繁华的市区,吃过担担面,还是没找不到有空位旅馆,不能再住浴池,打道回府,在新杖子大姨家过夜。

1983/8/7 晴
早晨起来,大彬起了一身荨麻疹,奇痒难熬,大姨带他去中医门诊抓药。他看着药方说,老大夫,您把我的名字写错了,不是文武双全的文武斌,是彬彬有礼的君子彬,说着自己动手在药方上改。
中午,不知姥姥施了啥招数,找来韩老大,架起一挂马车来接外孙。
河水暴涨,大车过河就像飘起来的大船一样,小哥俩害怕,紧紧抓住爸爸的大手,生怕汹涌的河水把他们冲走。姥姥也怕,再三叮嘱。
自从到了新杖子,姥姥就提心吊胆,怕外孙吃不好,睡不好、怕天热怕天凉。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人多。这两天刘家人来人往,看得韩老六上心,他杀了一头肥猪,摆摊卖肉。
爸爸在他的摊儿上买了一只后腿,大舅买了肠肚下水心肝肺。
姥姥跟二霞姐说:“平泉的二叔、滦平的三爷爷赶明儿都来,这阵仗大了,你可得帮我打点。”
“三爷爷那么大年纪也要来?”
“你二姑是方圆百十里第一个女大学生、第一个女大夫,这么出息,多给老刘家长脸啊。她一个人从大山里出去,带回来一大家子,谁不来看看呢?”
“让我咋着打点?”
“老木匠要是带木板来告诉我,让他帮你爹搭桌子;你老婶借咱的饭碗要做记号,在碗背面贴红纸条,赶明儿给她送回去不会出差错;谁家送苹果来了,跟我言语。”
“苹果没见着,送梨并不少。”
“香里、鸭梨、巴梨都不喜兴,一定要火红光亮的国光苹果才抬色。可刚立秋,还不到时节,哪儿找红国光呢?”
“西头二叔园子里的红星苹果熟了,火红火红的。”

1983/8/8 晴
清早韩老四来家,请人去他家吃饭。姥爷说:“俺这儿热闹,要不,你也在这儿?” 老四说:“大爷,您知道我好说话能将就,一定要留呢, 我就不走了。” 姥姥撇嘴跟妈妈小声说:“他来这儿不是请人的,是蹭饭的。“
院里架起三尺铁锅,潮湿的柴禾冒着灰白色的浓烟,大舅蹲在搭起的灶口搧了半天蒲扇才见到火苗,大火很快把水烧开,心肝肺丢进锅里煮。
爸爸磨了磨菜刀,在搭起的木板上切肉。他在新疆那会儿是炊事班长,农忙一月两头猪,他摆治一条猪腿,张飞吃豆芽,小菜儿。不多一会儿丝溜片炒的、红烧清炖的,切好的肉分别放在不同的盘碗中。
小哥俩牵着韩老四的黄狗,找爸爸要肉骨头。姥姥拐着小脚走来:“这儿又是刀又是火,碰着烫着可不得了,去墙根儿喂大黄狗吧。”她用小勺浍了一勺汤,淋在碗里的小锅干粮上,用嘴唇试了试,递给外孙。
饭菜飘香的时候,大队人马到了:老姨挎着一篮豆包,三姨提着两个羊头,三婶六舅妈也都没空手,乌泱乌泱满满一院子,就差大姨一家。
木板桌摆在当院儿,围坐着喝了两圈,大姨才提着点心进来,她家紧挨着供销社,买点心方便。大姨夫拱手说:“对不住,来晚了。老张家上房顶,非让我去看看。”
这样的口头检讨当然过不了关,罚酒一杯接一杯,他苦笑着跟众人对付。
双来哥哥被人搀着回来,小脸煞白,脑门一层冷汗。他从二叔家的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
快去承德接骨吧,谁跟他去呢?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离不开呀。大姨夫站起来说:“我去。” “连口饭也没吃呀。”姥姥心疼她说着,转脸看见韩老四正在往脚底下抹油儿,打算遛号,便高声道:“四儿,你跟着跑一趟。” 老四的脸立马绿了,想遛,遛不了;不去又推不掉,一时张口结舌,整个身子也拧成麻花。磨叽半晌还是磨不开面子,很不情愿的跟着大姨夫和双来去了。

1983/8/9 晴
洪峰已过,河水平缓,水深不过尺许,小鱼小虾在清波里出没,人们拿着抄网打捞。二霞姐带队去玩,孩子们跳进沁凉的河水里扑腾,打闹。
大姨夫走来说,去承德接骨还算顺利,双来的胳膊打上石膏,今早出院,下月复查。
大姨夫很能干,不论种庄稼栽果树盖房子做家具,干啥像啥;心眼好又热情,甭管谁有事儿他也去帮忙。见多识广,随和好说话,人们都喜欢跟他唠嗑。 他跟爸爸走上大河沿,悄声说了好久。

1983/8/10
天蒙蒙亮,大姨夫悄悄进院,敲了敲窗户。爸爸闻声起床,擦了把脸出门,回身虚掩院门,跟在大姨夫后面,蹑手蹑脚刚走几步,姥姥追出来压低了声音问:“哪儿去?”
“前喇嘛沟。”大姨夫答道。
“去那么老远干啥?”
“挖上水石。”
“他二姑夫,你可早点回来,俺们等着你回来吃饭。”
俩人摸黑过河,过铁道,太阳冒头,便进入连绵不断的东山。沿着小溪穿过一座座山包,途经拦马墙子、小樑、十八盘、柳河渠等多处险隘,来到石梯子脚下。只见陡峭的石壁光光的只有些脚窝,那是早年来这儿讨生活的一个窝一个窝凿出来的。大姨夫说,跟我上,哪只脚踏哪个脚窝不能错,错了,就得退回去重来。
冒死爬上石梯子,往下看,魂飞魄散,不觉竟爬到云端。上得山顶便听水声,但见一道道山泉飞奔而下,在山涧汇成小湖,湖面上飘着一层厚厚的水汽。湖水自东边溢出流向丛林深处,河岸茂密的草木从中鸟鸣蝉鸣蜂鸣,齐奏着静的旋律。氤氲水汽向四外扩散,茂草青苔蒙上一层层细密的碳酸盐岩浆,经年累月形成植物化石。一片片雕刻般的石质植被,像一只只随时要逃脱的石刺猬。
大姨夫说:“这儿的蜜源多,我每年来割蜂蜜,野蜂蜂蜜能卖上大价钱,春天的荆梢蜜五块一斤,有多少收购站收多少。那边有两窝我养的野蜂,还有三个新安置的诱蜂洞。走,跟我去看看。”
钻进茂密的草丛,来到不见人迹的坡前,搬开一尺见方的石头,里面是个空洞,洞里有个六边形,连接的单间蜂房形成一座蜂巢,被惊吓的蜜蜂飞出空洞探视敌情。他把手伸进洞里,掰下一块语录本大小的蜂巢,在空中晃了晃,将蜜蜂驱散,掰开那块语录本,露出黄灿灿,又香又甜的蜂蜜。
这会儿早过了花季,不是割蜜的时候,是养蜂的季节。他说着搬起那块大石头堵在洞口,“怕野兽来糟蹋。”
“不怕蜜蜂蛰吗?”
“蜜蜂跟人一样,有的恨不得天天沾你的便宜,碰它一下就玩命的, 也有像我一样老实巴交,能出蜜、能吃亏的。再说被蜂蛰一下没啥,有人能还说蜂毒包医百病呢。”他望着树梢接着说:“头一窝诱生蜂在那树洞里,那窝蜂子出蜜也多。那是用一小块蜂巢,灌上蜂蜜,放在树洞里诱来的。那年赶上新蜂王分群,蜂王喜欢那安静的树洞,就在那安家。”
他说,养蜂不容易,买一箱蜂要三百块,一年出三十斤蜂蜜,卖不到五十块钱,多少年回不来本儿。蜜蜂还会生病,一个不小心,整箱蜂子都会死。再说春天花季,南方大箱大箱的蜜蜂成车往咱这儿拉,铁路沿线蜜蜂铺天盖地,跟小家小户争夺蜜源。
苍绿的仙境中,蜜蜂的故事让人回味。
大姨夫说:“前喇嘛沟还有三里地,到那才能采上水石,咱们赶路吧。”
沿着大河往东走,行走速度渐渐慢下来。虽说爸爸只背了一小部分采下的苔藓化石,还是跟不上,远远地落在后面。走到U型弯儿的河边他想:要是走直线,两次趟水就能追上大姨夫。哪知下水才知道河里有个坑,下去没顶,身上石头,脚下烂泥,越陷越深,扔了两块石头,挣扎着冒出水面。不会水的大姨夫早在一边等候,递来根树枝,把他拉上来。
上水石是靠疏松石头内部的张力和粘滞力构成的毛细现象,使水在细小空间内上升,滋润整块石头,这样的石头放在水盆里就能养青苔。前喇嘛沟的上水石矿床到了,这几年做盆景生意的城里人来这儿开采,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料了。
挖到上水石,坐下吃干粮喝泉水。大姨夫看了看手表说:“已经下午一点多,原路回去,还要再背着石头爬石梯子,别说你这平地里来的书生,就连我这个老山精也怵头,万一有个闪失,摔断了胳膊腿,出都出不去。我看不如绕弯去潘家店,在那儿搭火车回家。”
说得不错,去潘家店的路路况好些,可也远些, 又背着几十斤重的石头,赶到车站,下午的火车已经开走了,下一班要到等夜间十点。打公共电话给姥姥报个平安吧,哪知前两天山洪,电线杆子 冲倒,电话线都扯断了。大姐夫急得跺脚,家里人不知情况,这么久没信儿,还不急死?
话分两头儿,老刘家俩女婿早上出门儿,天黑透了别说人影,连个信儿也没有。百十年都没听过个谁家一天丢了俩女婿,为了啥劳什子烂石头,这样的石呆子还不把人笑死?
前村、后村、外村的亲友都来了,把老刘家大门堵得乌央乌央的。大姨夫的老爹摸黑跑来,问咋办,“咋办?你儿子惹了大祸,你来问我咋办?还不赶快给我找去。”姥姥气得浑身哆嗦。众人都说,是啊,咋不进大山里找找呢?万一有点事儿,人多最好。亲家爷、姥爷、大姨、老姨、老姨夫,一共五个人,打着手电,举着火把走进东山。
留下来的一个劲儿地劝姥姥,俩大小伙子能啥事儿。劝规劝,谁心里也没底,见不到人,都不敢回去,一直等到夜里11点多,才听见外边响动。姥姥跑出来一看,一大群人围着两个活宝贝回来了。问候、感叹冲散了凝重的空气,大门口的人群闪开一条道儿,采石夜归的俩女婿进院,姥姥抹着宽心的泪水,举起炕笤帚冲着大姨夫高喊:“叫你给我惹祸,叫你给我惹祸。”大姨夫把脖子伸过去:“娘,您打吧,使劲打,我该打,我真该打。”姥姥把笤帚倒过来,硬邦邦的笤帚疙瘩照着他的粗脖子狠狠打了两下:“只顾着出气,你爹你老婆你老丈人还在大山里呢,你快回去找。”早有一众青年拿着手电上山。
进山的五个人都找回来,院里院外的人们慢慢散去,各家窗前的油灯一盏盏熄灭,漆黑的夜幕里,一弯新月挂在西天。

1983/8/12
打着石膏的胳膊吊在胸口,双来哥却满不在乎地带着弟弟妹妹去河套里玩,看他们游泳玩水。
大舅妈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这是年节才吃的有仪式感的主食。这也是小哥俩在姥姥家吃到的第一顿细粮,在家吃死爹,来姥姥家吃死姥姥吧。
晚饭有老姨夫送来的柳河鲤鱼,有大舅宰的兔子,但吃得沉闷,因为姥姥总偷偷抹泪。
饭后她跟爸爸说:“二女婿:按说娘不该留你,该劝你回家看望父母。可是你那么多年才来一次,要是再隔那么多年,就怕见不着了。再说,双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摘苹果,才从树上掉下来,把胳膊摔折了。现在还打着石膏,你真忍心走吗?”爸爸说,“好吧,那就再待一天。” 本来是劝姥姥的一句好话,那知话一出口,姥姥就哭出声了。她撩起衣襟抹着眼泪:“一天,就一天。”叹了口气说:“哎。你可别笑话。娘这辈子啥都能受,就是受不了分离。”

1983/8/13 阴
早晨四点姥姥和大舅妈就起来忙饭;五点,老姨、老姨夫从苇子峪赶来,送大彬小淘和他们父母上路。
从承德开来的慢车六点零4分到,停车三分钟。耽误了这趟车,只有再12个小时乘夜车了。眼看着快到六点,姥爷扛着行李,大侠姐姐,二霞姐姐拎着提包,跟着那四口之家出门。姥姥送到大门口儿,泪水啪啦啪啦就掉。爸爸回去拉着姥姥的手说:“妈,明年一定回来看您,哪怕他们谁不来,我一个人也会来。”
一语成谶,转年,爸爸办好去美国的签证。推掉十万紧急的许多事情,坐早车来乘夜车走,就为跟姥姥姥爷道别。一个女婿,半个儿子。这一走,竟是天人永别。
先到天津。(如何去的?是在北京转车吗?日记没提,也不记得了。)
上午和大姑一起去看她的朋友,大姨(即爸爸在天津读大学期间照顾大彬的非常喜欢他的阿姨)大彬没有久别重逢的兴奋和欣喜,冷冰冰的让大姨失落伤感,但临走还是说:“常来家看看。”(此后40年大彬再也没去看她。)
大彬在大姨家吃冰棍,回大姑家吃饺子,腹泻。
小淘喜欢吃爷爷做的饭,一口气吃了三碗, 爷爷说:”卖饭的关门了。”
爷爷拿出一顶送给大彬太阳帽,小淘的呢?爷爷拿出两块钱,“去买吧。”
小淘说:“给钱也行。我给大家唱支歌吧。”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春风呀春风你把我吹绿
阳光呀阳光你把我照耀
河流呀山川你哺育了我
大地呀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小淘唱着,大家拍手打着拍子,泪水却在爸爸心中嘀嗒:
这是你的心声啊,你就是棵没人知道的小草,没有哥哥好看,也没有哥哥讨喜,去北京姑奶奶不要,在天津奶奶不要,去邯郸赵阿姨也不要,但“我最喜欢我自己。”
下午到火车站,去北京转快车还是乘十几个小时的夜车?妈妈怕麻烦人,爸爸一定要去北京。俩大人争吵,小哥俩吓得躲在妈妈身后。
北京更热。
曾祖母在宣武门新华社对过的高楼居住,二姑奶奶在那里照应。大彬小淘一家四口挤进小单元,二姑奶奶只有回芳嘉园的家了。

1983/8/14
清早,二姑奶奶来, 一手提着早点一手拎着一只鸭子进来。
小哥俩忙着告状,说:“二姑奶奶,天津的小姑可厉害了。她一出门我们都高兴得蹦起来。”
“我更厉害!不光说, 还要动手打呢。” 吓得哥俩都不作声了。
早餐桌上, 小淘抬起头端详了半天说:“二姑奶奶, 您跟天津的小姑不一样,您的心,心,心眼儿挺好的。”(这是小淘第一次说“您”)这个马屁拍的让她上了大当:小淘四十年后去北京,九十多岁的姑奶奶还亲手为他烧菜。
上午去故宫,在太和殿前小淘从四阶汉白玉台阶上蹦下来说:“我四岁从第四阶,你五岁从第五阶台阶往下蹦。”哥哥不敢。“你不敢,看我的。”爸爸不敢让他再蹦,带他看故宫的建筑和收藏。看到金光灿灿的香炉,他说,“要是能拿回家就好了。”
晚上二姑奶奶烧鸭子,她在合肥城长大,从小就吃鸭子,她烧的酱鸭特别好吃。正吃着饭,爸爸的表弟,小哥俩的大表叔来了。
表叔说:“小淘,听说你会铲球,学一个?” (小淘经常看电视转播的欧洲锦标赛,能模仿铲球动作)
铲球可以,但有条件。你可真不好说话,干啥都要条件,啥条件,你说吧。小淘望着坐在凳子光着膀子,呜噜呜噜说了几句,别说大表叔,就是爸爸也没听懂,哥哥懂了,当翻译,“大表叔,我弟弟说他可以练铲球,但你得让我替他拽三下你的——” 乳头这两个字哥哥哪里说得出口?捏着自己的汗衫的那个部位往上提了提。北京爷们夏天都打赤膊,不想竟遭三岁顽童羞辱,一时间哭笑不得。哥哥说, 让我打大叔三下吧,说着在大叔的胳膊上拍了起来, 一、二、刚拍了第三下,弟弟已经腾空跃起,抬起两条腿,身子成了L型,“噗通”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
哄笑声鼓励了小哥俩,于是表演拳击,弟弟一拳打在哥哥的眼上,曾祖母看不下去,叫停。
大彬拿起一条手绢,说:“那就玩斗牛吧。”
小淘低着头猛冲,斗牛士哪里招架得了?说:“我当牛,你当斗牛士。”哪知道小淘根本不用手绢,上来就用绳子套住野牛,惹得众人大笑, 姑奶奶说,你俩这样斗,临走还得下一把挂面。
终于要离开了,曾祖母把小淘叫来,再三叮嘱,不能欺负哥哥。
大叔送爸爸们去车站,出门刚好遇到小叔,于是一起浩浩荡荡去火车站。
就要开车了,大彬说,大叔小叔,注意安全,退到白线后面,非常认真。
第一次乘夜车,果然还要去餐车加夜班饭。饭后用曾祖母给的盘缠去软卧,小哥俩躺下就呼噜。

1983/8/16 阴转晴
父子三人在软卧,妈妈独自坐硬席看行李。她总是默默地挑苦差事,好像一切都那么天经地义。
天蒙蒙亮大彬醒了,问爸爸,邯郸是不是快到了。难为他打更,真的快到了,爸爸抱起小淘、拉着大彬下车。小淘醒了,挣扎着要下地,他跟哥哥在站台等着,爸爸火速跑到硬席,接妈妈递下来的行李。
雨,淅淅沥沥,一家人从露天的站台剛走上棚顶的天桥,大雨就到了。
候车厅等了20分钟,雨停,再去半里地之外的长途汽车站。
路上大彬找别扭,他没睡好,嘟嘟囔囔一路抱怨。
去牛儿庄的长途车最难等,足足一个小时才上车, 到家已经8点多。
院里的茉莉花、牵牛花都开了,房间也被看房的邻居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彬说:“爸爸的家在天津,妈妈的家在承德,这是我的家。”
晚上,让小哥俩收心,收书包,早早上床,准备明天上幼儿园。

1983/8/16 周二,晴转阴
刘老师带领小朋友们一起欢迎远足归来的历尽艰难险阻的两位勇士。
中午,接回来,小兄弟俩一觉睡到下午五点。
晚饭一个不吃土豆、一个不吃冬瓜;饭后,一个头晕,一个腿疼,一唱一和,就像安排好成心气爸爸似的 。
这番远行,请邻居小傅阿姨白天来开窗通风,给花浇水。两只鸭子让她带回家,就留在她家吧。 小淘不答应,去小傅阿姨家讨要,鸭子跑到后面庄稼地,但说好逮着就会送来,小淘这才消了火气。
希望小傅阿姨知道孩子就是孩子,不会计较。

1983/8/18 阴

1983/8/19,晴
接连几个中午接小哥俩回来午睡,午睡实在,晚上不睡, 到10点还在胡闹,闹得妈妈睡不好,低血压让她头晕无力。
不觉回来已经几天,回顾兄弟俩在外面的表现,反思教育的范围和尺度。
大姑要给大彬洗澡,他不想洗,推说要问爸爸,偷懒还落得听话的好名声。
只要稍加管教,小淘便手足无措,一直在失态和失真之间摇摆。

1983/8/20,晴
爸爸在填写去美国纽约市立大学的入学申请,没什么信心,也没强烈的欲望,姑且为之。
原想接兄弟俩回来吃包子,到幼儿园正在吃水饺,那就先在这里吃吧。一个小朋友来告状, 说小淘用鸡毛毯子打他。小淘说:“我又不是你爸,能用鸡毛掸子打你吗?” 这不是给爸爸上的这眼药,让刘老师发笑吗?正在无地自容时,大彬过来,大声呵斥:“小淘,给爸爸靠墙根站着,想想你犯了什么错!” 说着抬头望着刘老师说:“我爸爸就是这样教训我的。”
半年前, 爸爸确实用鸡毛掸子打过小淘, 原因时他打了妈妈的嘴巴。什么时候教训大彬已经不大记得了。总之,哥俩让爸爸在幼儿园丢人现眼。
怕他们睡不好,饭后还是带他们回家。
哥俩进门立马天翻地覆,爸爸顾不上管,只顾着在小厨房里蒸包子。白白胖胖的包子下笼,哥俩还要吃。刚在幼儿园一人已经吃了两小碗饺子,架不住嚷嚷, 一人半个。吃完包子,小淘爬进床底下找玩具,出来满头满脸灰尘, 只得给他洗澡,大彬也没闲着,哥俩折腾到两点才上床睡午觉。
下午,小傅阿姨当真把两只鸭子送回来,哥俩像重逢久别的亲人那样亲热,吓得鸭子满院跑。爸爸说:“两分钟的热度过去,你们不会管到处拉屎的鸭子,见一面就得了,还是让小傅阿姨带走吧。” 好话歹话说了半天, 大彬答应,小淘却挡在大门口,最后还大哭一场。
秋天悄然而至,早晚空中弥漫着秋天的收割后青草的气息,天高气爽,恬淡清凉,哪怕正午烈日当空,也已不再炎炎逼人了。

1983/8/21,周日,阴
这是回来后的第一个, 也是爸爸暑假中的最后一个周日了。
上午看电视, 大彬能聚精会神看完一个节目,那天播放的是《飞来的女婿》(四十年后的今天早已不记得其内容,但这个俗不可耐的标题就不可思议。欧美的孩子在看迪斯尼,日本的孩子在看阿童木,中国究竟受了什么样的诅咒,让五岁的孩子在暑假看这样的烂片)
起床两三个小时,小淘已经成了泥猴,给他洗澡, 他说:“妈妈, 你一点利索劲儿都没有,让我爸爸给我洗。”
下午读书写字,大彬的记忆力超强,已经认得上百汉字;小淘描写小楷,专心致志,竟写得满头冒汗。

1983/8/22,晴
爸爸去煤校报到,准备新学期的课程,顺便带回来几张电影票,市区电影院在放《武当》(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武当后人挫败日本浪人的宣扬民族仇恨的烂片,比恶俗更可怕。)
妈妈说,看一场电影跑那么远, 不值得, 把电影票送给邻居吧。于是大彬把电影票送给邻家大哥龙青海,人家也说市区太远,小淘说不远,骑上自行车一会儿就到。
下午妈妈买来25日的《武当》电影票,就在家门口的牛儿庄电影院。大彬掰着手指说,再过三天就到幸福的日子了。(让孩子们心心念想的竟是宣扬民族仇恨的毒品电影)
晚上爸爸躺在床上看书,小淘爬上床用枕头棉被把爸爸埋了起来,大彬也上来,父子三人枕头大战。

1983/8/24,阴转雨
终日阴雨,晚六点半,妈妈在幼儿园接了孩子,回程过马路,走到银行门口,突来瓢泼大雨,只得在屋檐下躲避。风暴中停电,眼见着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天色已晚,决定冒雨回家。
剛走进暴雨中,医院的同事周金荣的儿子来送伞。小淘说:“瞧,大哥哥给咱们送雨伞来了。”大哥哥笑着拉着大彬,妈妈抱起小淘,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在雨中赶路,脚下一滑,母子摔在泥泞中。
远远望着家门大开,里面有灯火,”来人了 “小淘说:”一定是爸爸回来了。“
爸爸看着要下雨,骑车从市区回来,三十华里,到家早已淋透,正准备去幼儿园,没等出门便迎来了跌跌撞撞的四个人,小周浑身淋透,带着两把雨伞和一箩筐谢意走了,妈妈像水中捞出的,小淘身上有些泥水,大彬身上干干的。
爸爸烧了一大锅生姜鸭梨蜂蜜汤,每人一大碗,驱寒祛病,接下来洗衣烧饭。都忙定了,看电视《高山下的花环》,看到动情处竟然泪下。大彬发现了,黑灯影里长久地凝视从未见过的泪痕。爸爸解释牺牲的三个人的背景故事,他们的高风亮节,温情脉脉。(中越战争的直接起因是越南推翻了中共一手扶植起来的血腥的红色高棉政府,伤害了中国敏感的神经,北京原因是交一份弃俄亲美的投名状,由此开启中美的蜜月期。《高山下的花环》将这见不得人的背景打扮成爱国的壮举,而那三个不幸的人成了白白牺牲的悲剧。爸爸为自己的眼泪羞愧,为将如此丑闻说成美德的宣传愤怒。)

1983/8/24,阴间多云
昨晚看电视片,今早起不来,舍不得叫他们,一直睡到八点多,兄弟俩先后醒了。误了幼儿园的早点, 家里又没吃的,那就跟爸爸一起去邯郸影印文件吧。爸爸逗大彬说:“你去幼儿园,让小淘跟爸爸去邯郸。”“为什么?” ‘你去的太多了。’‘ ’‘那好吧。“ 爸爸笑着说,”大彬,你通过爸爸的考验了。“
父子三人在路边吃着油条,长途汽车就来了,真巧。
十点到邯郸,先到丛台北面的汉光机械厂影印毕业证书,将影印件和推荐信一起寄到密苏里大学申请入学。看看时间还早,想着赶回牛儿庄煤矿,拖着两个油瓶匆匆赶到长途车站,汽车刚开,下一班要到下午了。那好吧,乘公交车再去城北,在丛台公园消磨半日。
公园门口有小笼包子,正值中午,排队的人很多,加塞的也不少,这可咋办?爸爸面授机宜,小淘排队,大彬去包子铺里面相机行事。爸爸看到他走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妈面前说:”阿姨,您看看这队伍越来越长,净是加塞的。爸爸们还有好多事要办呢。“ 不怯生,不发怵,忽闪着大眼,对答如流,谁家的靓娃?白胖胖肉嘟嘟,叫啥?几岁啦?沉闷的工作间欢腾了,“大彬”、 “大斌”,这个走过来摸摸头,那个走过来拉拉手,更多的隔空问话,自然,出笼的包子第一份就不用交代了。
孟母就是看到排队加塞才搬家,培养出一个伟大的人物。那时她老人家还算幸运,搬家随便,不需要办户口;另外还能找到排队不加塞的地方。
不大不小的包子,大彬吃了五个,小淘吃了俩。看看手表,离開车还要一会儿,去丛台玩吧。
“丛台有什么好玩的?”大彬问。爸爸没说话,闷头领着他们走,“对了,丛台立案有儿童乐园呀。”大彬突然想起来了,这样积极参与当然好,爸爸会心地笑了。
丛台是赵武灵王的点将台,土丘上下一片葱郁。哥俩在前面跑。回头却见不到爸爸,哪儿去了?树丛里找啊找,明明听到声音,就是找不到人,明明看到背影,走过去却扑了个空,终于找到了,四个小拳头一通狠捶。
儿童乐园里玩了个痛快。
给赵阿姨打电话没人接,赵阿姨的母亲出来,大彬跟她在一间屋里待了好几天,再见却没说话,对人很失礼、也让人很失望。
长途车站的下午车次取消了,大彬去服务台问询。坐在候车大厅中间的那个人歪戴着帽子,斜眼看着大彬说,小毛孩子,一边呆着。他没想到大彬据理力争,一句不让,更没想到大厅里等车的人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纷纷夸奖大彬,搞得那人灰溜溜的。
长途车傍晚到牛儿庄,落雨。不等了, 赶回去看《武当山》。
晚饭过油肉炒小白菜,很受欢迎。

8/31 晴
大彬就要上学了,小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脚不沾地滴流转。爸爸跟他说,谁让咱小18个月呢,赶明儿自己在幼儿园里呆着。别人傻淘瞎闹的时候,练口音:不是“瓜挤”,是“瓜子”;不是“季几”,是“自己”,一定要口齿清楚,另外也该背唐诗学口算了。
大彬让妈妈帮他准备好明天上学要穿的脱衣服、鞋袜,自己把小书包装满满了叔叔阿姨送给他的《小朋友》、《阿童木》。爸爸跟他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到学校不要看不起人,多交朋友,学习成绩倒在其次。明天一早爸爸要骑车去市区上班,开学让妈妈送。

此条目发表在 凡人小事 分类目录。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发表评论

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被标记为 *

您可以使用这些 HTML 标签和属性: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trike>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