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表姑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在上海,联系不多。
小周的母亲1959年由港来美,十几年后把她接来美国念书。 一个暑假回上海,跟老三结识、结婚。沈家表姑的儿子老三来美后在餐馆打工,几年里存了些钱,在康州开了一间餐馆。他当大厨,小周天天在纽约买青菜豆腐乘火车去,不说你也能猜到,餐馆没办起来,赔钱关张。
八十年代中期,纽约的亲朋渐渐多起来,大家都不富裕,但时常相聚,很是热闹。大表哥身在香港,根在上海,有一个当市长的忘年交。市长大公子江绵恒来美读研,在费城学超导。那时生活拮据,断不了来纽约打牙祭。小周的梅菜烧肉一等一的好,每次吃过饭,小江总要打包。小周老三开过餐馆的,家里纸盒塑料罐有的是,空的递给小江,装满了带走。
80年代末,表哥的生意做起来后,觉得在布鲁克林老三家的出租房接待小江太寒酸,于是打算在法拉盛买房。老三立刻上赶,要和大哥一起买。大哥说他自己不常在美国,接待还是要靠老三小周夫妇,于是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俩家合买一处两层楼带地库的砖房。
六四学生被镇压后,老江被急招至京,宦海深不可测,动乱之中进京不知是福是祸,害得王冶坪阿姨几夜都没敢合眼。一日她得到喜讯,立即电话给人在美国的我的大表哥,让他火速进京。进了大会堂,大哥由专人带到一处等候,过了好长时间才被引进会客室。老江说,小沈啊,你是我上位后见的第一人,你刚从美国回来,绵恒咋样?
我在法拉盛见到小江时,他已然成了太子。知道我上学打工,大模大样地问了问寒暖。他老婆姓李,都说是李先念的女儿,其实不是。人长得舒展,笑起来也甜。她最受不了学生们找戈巴乔夫诉苦,这不是丟国格吗?我说孩子在家老挨打,好容易等到隔壁来串门,跟戈大爷倒苦水呗。她大笑道,戈大爷走了,打的更狠。
90年大哥在安徽开了一间餐馆,叫老三回国去打理。几年下来饭馆没做起来了,老三却交了一个比小周漂亮的女友。知道他已经有二心,小周提出离婚。房子咋办?老三说我暂时寄住在这里,吃喝我包了,房贷是你的事儿,将来房子也归你。大哥说:“这不行,老三不在房契上,这个小周跟我没亲没故,房子伙不下去。我把票子给足,你们搬出去。” 不知怎的,这话传到小江那里。小江说:“沈大哥,你把老三拉回国内,拆了一个家, 如今又要买下小周的房子,让她住哪儿? 一个大老板真就在乎这几个钱吗?”大哥被说的不好意思,吃着亏把房子留给小周。小周说:“费哥,人家在说江绵恒的坏话,他这样仗义执言还不够爷们儿吗?我回上海,他请我们吃饭,很热情,绝没有太子派头。姚宗揣着几十万美金去上海做生意,他一个书生,几天就叫人骗了个精光。他通过大表哥找到小江,一通电话, 哪些人乖乖地把吞进去的票子都吐了出来, 这样的人能是坏人吗?”
小周个子不高,胖胖的,算不上美女,但聪明,记忆力超强,人好,因此别人对她也好。一次傍晚表姐夫登机前来访,小周托他带东西,商店早都关门了,正好家里有一包西洋参,能不能借一下,明天一早买来还上?不行,老婆婆说,这是三姐送我的最好的西洋参,买都买不到。小周说那就算了,你别跟老三说。老婆婆转身告诉在隔壁看电视的儿子。那还得了,给你干妈带东西, 打我亲妈的主意。话音未落,一拳抡了过来。小周虽胖但很灵活,一低头,重拳越过头顶,正好打在老婆婆的鼻子上,一时血泪模糊。母子二人一起跟小周吵:明明看见拳头,明明知道老妈就在身后,不用你的大脸挡拳头,这不是诚心害老妈吗?表姐夫看不下去,拉着要冲上去打人的老三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亲妈干妈都是妈。”
有一年表姑从上海来,人到了纽约才知儿子带着女友走了。小周把她接回家,问她的打算。表姑说,我跟人说我去美国儿子家养老,我没脸回去。小周说,你要不嫌弃就跟我过。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忙起来你照顾自己。就这样表姑在小周家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五年。
每隔几个月三姐会来接她去长岛小住,自己的姑姑总不能天天住在离了婚的儿媳家住吧。表姑在长岛豪宅里住下,吃香的喝辣的,几天后过意不去跟三姐说,我对不起你呀三姐,你小时候玩了我二哥给我买的洋娃娃,我拳打脚踢把你收拾了一顿。你怎么不计前嫌,对我这样好呢?三姐说,我跟小周学的。
既然提到三姐, 就多说两句。三姐的夫婿去世后,她独身多年。1988年小姑妈为她引荐姚宗,周恩来的翻译。那年姚宗五十冒头,大马金刀,头发漆黑,眼睛明亮,见面后不久成婚。那时我也在长岛上班,住处离三姐家不远。一个周末去蹭饭,三姐眼里哪里有闲人呢,让我帮着拆院里的一个小仓房。进院里开始落雨,姚宗说,快,快进仓房里避雨。雨点夹着冰雹打在铁皮顶上当当作响,接着大雨倾盆。姚宗突然说,快,领导来了。抬眼望去,雨中,没穿雨衣没打雨伞的三姐,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笤帚。领导以身作则,我俩很快都淋透了。
虽说那儿的饭不好蹭,但那家闻名遐迩的自助餐厅还是很吸引人的。一个周末又去,姚宗说他在做生意,买卖没做成,还上当受骗,生意不咋样,面食做得还不错。带我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说:“瞧!咱蒸的包子花卷!”入赘医生家门的当年周总理的翻译的满满一冰箱的成就功德。又过了两年,三姐拿出一笔巨款,请他走路。
三姐的女儿在外州开了一家医院,难得回长岛看望,时刻害怕84岁的老妈受骗上当,没收了她的信用卡。后文将要提到的小周知道三姐守着金矿没钱花,就自掏腰包买了两百块钱的吃食和用品。三姐说:“这该花多少钱啊?你别跟我客气,这 100块钱统统是你的。” 小周打电话给我说三姐真的老了, 对物价已没概念。小周是一个普通的职员,特别能炒股票,去年进账200万, 她哪里会在意为三姐花的几个钱?
表姑告诉我,她的堂姑婆是周恩来的姨姥姥。这个绕啊,到现在也没闹清是几杆子打着的亲戚。还好她有个本家沈德安跟周的关系近一些,四杆子能打着,以此为准推算她大概要九杆子才能够着周总理。有人说老费就知道蹭热度,一会儿说叶广芩是我姐夫的堂侄媳妇, 一会儿说我是冯国璋冯家的准女婿,这篇文章又去江主席那里蹭热度—— 太扯了吧。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很无谓很无聊,但拉上几个名人大咖就热闹,热闹就能把人都吆喝过来, 人多了就为了说说我心心念想的《晓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