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

扮演假古兰丹姆的演员谷毓英

1964年《冰山上的来客》电影上演的时候,天津耀华中学的人都说陆老师长得像古兰丹姆,高二六班臭小子们天天看电影明星,臭美吧。作为陆老师的学生真的苦不堪言:大量的油印古典读物,不知从哪儿来的经费时间和胆量(当时已经在批判封资修,现在的人不会知道油印唐诗宋词要冒多大的风险。)更侮辱人格的是让同学写毛笔字,甚至要描红。
厉害归厉害,正是陆老师让我喜欢唐宋名家,不断改进书法,感激她评讲我的作文《姐姐》。中国人吝惜夸奖,难得的几句赞扬让我终生不忘。

陆老师出自河北正定一个殷实的绅士家庭,抗婚而走上革命的道路,美丽温婉沉静知性、中规中矩、不苟言笑,典型的大家闺秀。她语气平缓内敛,板书清秀舒朗,相貌冷艳脱俗。
1990年中学毕业25年之后开始跟陆老师联系,经常寄给她这里的风景动物照片和一些随感文章,偶尔也给她打电话。一次她问我为什么声音这么清楚, 我说就在您家楼下。久隔重逢,而且这样突然,没想到她没露出一点惊喜和快乐。她家在四楼,家中有个聪明伶俐的外孙女和行动迟缓目光呆滞的老人, 她的老伴,曾经的天津师范学院党委成员,一直没有被解放,家里很沉闷,唯一的亮点是橱窗里贴着的几张我寄给她的图片。

1993年年底,六个同学和她在泰达聚餐,那天她穿着一双元宝深褐色花格的绒面中国风棉鞋,年近七十而风韵犹存。她没吃什么,没说什么,但看上去很开心,居然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她, 不过还是经常通话。她告诉我,她的宝贝外孙女考上耀华中学,那确实是可庆可贺的大事儿;她的身体还好;还像以往一样,绝口不提她逃婚后,自由恋爱的身为党干部的丈夫,侧面听到他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了。

一次我说杭州火车站几个童乞跪着要钱让人不舒服, 美国的乞丐理直气壮, 你不给,他还祝你有个好日子。陆老师听了发火,美国的乞丐也是好的?!一次说到拳王泰森干净利落敬业,陆老师说你就是说那个咬人耳朵的坏旦?
我说对手霍利菲尔德一贯“撞头”,人只看到他受伤的耳朵,却不知泰森头上被撞出6个大包,眼角被撞出7cm的大口子。陆老师说,你为泰森这样最邪恶的人辩护,不就是因为他是美国人吗?你简直就是卖国贼。
几个月后,气头上说几句狠话,怒气消退之后还会交流。再次给陆老师打电话,她拿起电话却说,爱不爱国是底线,你不爱这个国家,不爱这儿的人民,还给我打电话干啥?

不知道我是不是陆老师唯一的不能够接受的学生,只知道她杜绝了和所有学生往来,一个跟她有些私交的同学从外地赶到天津师范学院家属楼,被拒见,带来的礼物呢?拿回去。
那之后的两年听说她去世。
教英文的阮老师手书八秩感怀,历数一生,中英文夹杂,沉重而不失风趣,结尾是:“我爱国,爱我生长的地方,Hong Kong 香港。”她们那一代不愿做亡国奴的青年,包括在日占区生活过的我的母亲都爱国,她们的爱国情结来自切身感受,朴素真挚合情合理。但如今爱国发展到排外、拒绝世界文明, 爱国成了无本万利的生意。
泰森拳赛中叫对手耳朵的旧事过去20多年,如今网上一面倒地支持泰森,人们只记得他是几十秒击到对手的伟大拳王。同样还有开辟人类新视野的爱因斯坦,改进世界几十亿人的生活方式的比尔盖茨,如果将他们的私德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单有失公允,而且露出不那么光明的心理。
更有甚者,将这些负面新闻当作笑料。1962年绝大多数人还吃不饱的时候就笑话苏联人排队买黑面包,白面包买不起, 大家疯抢黑面包, 可见苏联没有中国的帮助有多惨。那时人们还在饥饿线上挣扎,世界上谁笑话别人挨饿也轮不到中国人。就算苏联人真的挨饿, 那是人道灾难, 怎么能笑话?笑话疯传了一年,上面有话了:黑面包是健康食品,比白面包更贵。如今网上笑话日本地震、印度灾情、美国枪击事件,甚至庆祝塔利班驾机冲撞纽约双子塔。兔死狐悲,对不幸,动物尚有一点点兔死狐悲的同情心,这样堂而皇之地笑话别人的灾难,只会自绝于普世价值、自绝于世界文明。

注:至2004年,日本向中国提供政府开发援助总额为34293.79亿日元,其中日元贷款31330.56亿日元,无偿援助1457.30亿日元,技术援助1505.90亿日元[3]。截至2007年年末,日本政府向中国提供的日元贷款累计约为33164.86亿日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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