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不知道艾丽丝•沃特斯，美国有机食品倡导人兼餐饮业大家，但你多半知道给她跑堂伙计：美国前驻华大使骆家辉、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梅丽尔•斯特里普、音乐家马友友都抢着为她2011在北京大秀中国菜时端盘碗，众多名流济济一堂共襄盛举。
艾丽丝•沃特斯，餐饮业举足轻重的名人是本文的主角孙芸的超级粉丝。
孙芸何许人？她是海外华人餐饮界公认的美食皇后，五年前出过一本自传体的畅销书《孙家七小姐：从北京到旧金山, 我的烹饪之旅》，为这本书写序的就是艾丽丝•沃特斯。孙芸的餐馆是中华饮食文化的象牙塔，慕名而来的有歌王帕华洛缔、加州前州长阿偌·斯瓦辛格、王妃葛丽丝凯莉、布什家族、美国前总统里根夫妇、肯尼迪家族、披头士列农、摇滚乐手……。老人家今年高寿92岁，是多家杂志的顾问，活跃在文化界的传奇人物。她是如何把原汁原味的中式美食介绍给美国，并通过美国推向世界的呢？
出身世家、下嫁商贾
孙芸生在江南，婉约典雅；长在北京，大气豪放。祖上官宦，父亲留法海归，民国初年的铁道部长。小时候曾在西湖游船上，吃的是刚打上来的鲫鱼；跟她一起入坐有英国公使的夫人和德国大使的千金。
及聘之年，提亲的佼佼者中有孙芸大哥在美国飞行学校的同学，五姐的老师，輔仁大学教师江梁、有蒋纬国、还有他的表弟竺培风，中国第一代飞行员。蒋纬国这个花花太岁惹不起，剩下两个选谁呢？
一天在重庆城外大山脚下，算命的瞎子拦住她说；分解疑难事，测字有高下，要知谁命大，听我来算卦。孙芸没好气地边走边说，我好好的，有啥疑难要你分解？瞎子说：行伍和商贾，跟谁成眷属？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只听那瞎子又说，軍家自孀居、商家金如土。听算命先生这么一说，孙芸吓坏了，答应了江梁，不久在上海成家。后竺培风在飞往寮國途中失事，连飞机残骸也沒找到。她所珍藏的竺培风的书信，成了这一代英豪仅有的雪泥鸿爪。
惨淡经营、 贵妇风范
1949年孙家搬到东京，所携浮财很快消失殆尽，怎么活命呢？孙芸说，开饭馆，把咱们吃过的做出来。从来没有做过饭的孙芸从零开始，几年间把一爿小店做成位于银座的有几百个座位的《紫禁城》饭庄。
就在紫禁城的生意蒸蒸日上的1957年春夏之交，六姐夫谢开去逝。谢开是美籍华人记者，二战时，随军远东采访。在上海期间和六姐成婚，战后去美西，创办旧金山华埠《中美英文报》，30多岁盛年竟因肝病骤逝。得到噩耗，孙芸立刻赴旧金山探望六姐。
一天，姐妹俩在餐馆吃饭，碰到两位日本友人。她们刚拿到绿卡，想在旧金山开店，看中一家待售的餐馆，因语言不通，无法交涉。孙芸协助她们签约，并帮着预付一万美元订金。没成想，她俩变卦撤腿。孙芸的先生、孩子都在日本，紫禁城饭店还要经营，理应在丧礼之后即回日本，但那笔定金要不回来，被迫留下。税务官问，这家餐馆六年换了七个主儿，您这么个年轻女子，能行吗？让我试试。这样，有65个座位，坐落在Polk街的《福禄寿》Mandarin小店正式开张。
那时美国大多数人对中餐的认知还停留在旧时代。百年前，老广用食品厂的下脚料熬出粥不粥、饭不饭的糊糊，起名叫“杂碎”——这就是美国中餐的起点。为了改变形象，孙芸打定主意，不做广东菜。她请来一对山東夫妇主厨，专做北方饭菜。为了吸引年轻的顾客，在餐馆的一角开辟了小小的儿童乐园，多年后麦当劳才学会这一招。经营理念新奇，但饭馆偏僻又没停车位，生意一时做不起来，请不起工人，吸尘、刷马桶，全成了她自己的活儿。
展示中餐精华的情结，不懈努力的辛劳，渐渐地让人们欣赏起这家装潢典雅时尚，器具华美靓丽，饭菜精致独到的餐馆。先后推出的生菜鸽松、粉蒸排骨、酸辣白菜、水饺锅贴，样样好卖。美国人开始懂得正宗中国菜色香味俱全的悠久历史，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八大菜系的博大精深。中国美食终于从廉价的大排挡，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艺术殿堂。
吉人天象、终成气候
酒香不怕巷子深，旧金山的老饕们循味儿来到Polk街上这家小店。有天中午，法式餐馆Alexis老板来就餐。Alexis是旧金山顶级饭庄，老板彼得时业界的领袖，他的意外造访让孙芸好一阵惊喜。德高望重的老人坐定看了孙芸半晌，用英语问：“你是不是从天津或北京来的？”“是。”没想到老人突然改用流利的北京话问：“敢情你是孙家七小姐？”孙芸惊得目瞪口呆，只有屏息细听的份儿了。
原來，彼得早年在天津开过名叫D.D.S. 和Maxims两间西餐厅，常来捧场的就有打北京来的孙家。老孙家一来就是十几口子，印象最深的是雍容华贵的七小姐。时隔二十年，还能一眼认出来，世上原没多少有这般福相的贵人嘛。老人自己是皇族贵胄，流落到天津开餐馆，举步维艰，多亏老孙家照应；没承想今天在此见到孙家七小姐、竟是这般田地……。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旧识相逢的一番动情话，听得孙芸眼圈都红了。
转天老人拉着报纸专栏作家Herb Cane來吃饭，立马文章見报，标题是”新发現的、真正的中国菜肴。”当天，孙芸就接到了一百多个订位电话。
生意做大了，1964年，孙芸买下了渔人码头西北侧、海边Ghirardelli Square商城的大餐馆。登报启示：《满洲里》新张庆典，没有菜单、谨以平生技艺、诚请旧雨新知前来捧场。下面一行小字：餐卷，每张$250。中国城里广东馆子的老板们都笑歪了：餐馆一没有龙、二没有红、三没有灯笼，老板还不会说台山话，她竟异想天开，一张饭票卖到七、八两黄金，疯啦？不料，三百多张餐卷两天告罄。
这间让孙芸收获了数不尽美誉的餐馆，盛年之后出手。新主人买到之后，却无法重复孙芸当年的繁华，不消两年便落荒而逃。孙芸接手重整旧业，一年半载生意火红，又有人出高价收购，但谁都站不住脚。人们终于懂得，孙芸和她的Mandarin不可复制。
文革往事，不堪回首
女儿江梅在波克街开了一家很有品位的中国餐馆。儿子江一帆是大名鼎鼎的P.F.Chang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中餐连锁店老板。在美国的家庭幸福，但在中国大陆的亲友却保受蹂躏。文革期间，一个姐姐自杀身亡；八旬的双亲被扫地出门，沿街乞讨，母亲在颠簸流离之中去世。老父终在95岁那年，重新见到他的第七个女儿，孙芸。四分之一世纪过去，孙芸也已经成为祖母，望着面目全非的亲人和故乡，百感交集。
这样家庭在中国大陆千千万，有人居然要为其平反。
热心奉献、安享晚年
去年，九旬高龄的孙芸在旧金山热闹的渔人码头开讲健康饮食。慕名而来的美国各大报纸编辑和当地的听众们挤满了农贸集市边临时搭起的棚子。孙芸开讲的是干煸四季豆。豆角是老人家一早买的，一边撕去豆角两侧的长筋，一边讲饮食卫生，中餐健康，环保；不时穿插着笑话。她说：“谁说中餐馆的不挣钱？我这辈子不知挣了老美多少票子。”逗得老美捧腹大笑。接着，把择好的豆角烫过，下油锅煸炒，做好了，盛在小碗里，端给众人品尝。那天旧金山市的官员也来了，专程来表彰老人，说她在为旅游做宣传：旧金山有很多地标，金门大桥，渔人码头，其实还有个活地标，那就是咱们的美食皇后！
孙芸家在与金门桥遥遥相望的两面环水的海边，院里亭台楼阁有如苏州园林，室内有诸多收藏还有早年攻艺术的儿子的绘画。夏夜，老人把所有的门窗开开，把所有的灯关掉，她坐在屋里，闻着花香、听着海涛、望着满天星斗，回忆着那波澜壮阔多姿多彩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