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杰:毕生细推物理 万年探索宇宙

本应称方先生,因为和方老师在一起时一直称呼老师,觉得这篇纪念文章不改变称呼可能更显真诚和亲切。

我最早知道方老师是在1987年初共知的事件中,特别是同时知道了天体物理这样一个令人神往的研究领域,之后一直把天体物理作为自己的考研目标和终身从事的事业至今。 后来在美国我也和方老师谈到我之所以研究天体物理的缘由,方老师笑称误导我进入了天体物理领域。

1993年我考入中科院上海天文台攻读硕士和博士研究生,至1999年毕业。 读研期间曾经阅读了方老师和李老师合写的《宇宙的创生》、方老师的《天体物理学前沿鸟瞰》、《哲学是物理学的工具》和《相对论天体物理》等书和哲学文章。 也曾经在当时的《中国科学报》上读到一篇批评方老师“鼓吹”大爆炸宇宙学之学术观点的文章。

2002至2003年期间我访问加拿大CITA,回国前和方老师联系表示跟随其进行科研的愿望,方老师让我安心访问加国后再与他联系此事。2004年秋,在理论所何平的办公室与方老师第一次通电话,感觉方老师声音显得很年轻,思路清晰。2005年前后,在方老师的帮助下获得了世界实验室资助前往图森进行研究的机会。 2005年因等待儿子中考结果,一直拖到6月1日才前往图森。之前方老师几次催促我,并打电话给我系何香涛教授询问为何迟迟未动身,充分显示方老师对我的关心。

2005至2006年期间,我在美国图森跟随方老师度过了难忘的一年。方老师每天早上6点左右就开车来到UA物理系自己的办公室,下午5点左右离开办公室回家。有时候李老师和方老师也谈起何平和益鹏在图森开车的趣闻。方老师在生活上对我非常关心和照顾。刚来美国需要办理的手续繁多,又没有车,只好麻烦方老师开车帮我。我不懂礼节,坐在了后座,方老师说我把他当成了Taxi Driver。 2006年春节前妻子和儿子来图森,曾经想学开车,方老师劝我不要学,因为时间太短,新手带着三个人危险。还劝我带他们出去玩,说他们来美国非常应该出去看看。

在学术上,从方老师身上更是得到多方面的帮助、教益和启发。 回国后我申请北大高能物理中心青年学者计划,方老师为我写了推荐信。 在图森期间研究之余,我还旁听了方老师给UA本科生开设的公共宇宙学课,内容包括了《宇宙的创生》的一些内容,课程所有的PPT方老师都拷给了我保存至今,部分图片和内容应用到我现在给非天文专业本科生的公共选修宇宙学课和超星网络公开课视频中。 方老师有时候也挺“霸道”,我们在学术上观点不一致发生分歧,曾经吵过二次。一次在他的办公室,吵完后方老师也谈到他的印度学生曾经被他“骂”得从他的办公室哭着出去。另一次在电话中,我说方老师你应该让我说话、阐明自己的观点。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就是那天晚上方老师还开着车带我参加物理系的一个聚会。这一年中跟方老师做科研首次接触到了小波分析这个工具,虽然小波在其他物理数学领域早已被广泛运用,但是方老师是在国际上第一个把它用到宇宙学研究中的。回国后我和学生万浩宜和袁强一直利用小波研究SZ效应,最近我和我的博士生于浩然把小波引入“宇宙大尺度结构数值仿真和弱引力透镜的数值仿真的信息丢失”研究中,今后我还将继续带领学生进行小波在宇宙学中的深度研究。 方老师特别注重物理思想,曾经告诉我:大学老师应该把所有物理实验带领学生做一遍,把所有普通物理和理论物理讲授一遍,才能真正可能理解物理。 这个建议可能在国内不太可行,但是很有道理。 回国前方老师请我和曹亮吃日本生鱼片。 并且曹亮给我和方老师拍了许多相片,我亲自给方老师单独在物理系西门外照下了这张有着重要历史意义的照片,可以看出方老师面带微笑,心情愉快。 并且从照片中可以直接看到方老师的办公室的窗子。 也许是上天的巧合,方老师去世后UA物理系师生为他捐助的常青树恰恰选择了照片中方老师身后树丛中。

2006年春节前后方老师70寿辰。 我想带妻儿去方老师家为他祝寿,方老师婉拒了我的建议,原因是当时李老师脚刚做了手术,连他们的儿子都没有让回来,因此很遗憾至今没有去过方老师在图森的家,只能在Google地图上俯瞰。2006年春天,方老师在UA做了一次公众演讲。演讲回忆了那段共知的历史,印象最深的是他谈到在美国大使馆一年之中作了多篇天体物理的论文。 他从不和我谈论政治,记得有一次偶尔我问起方老师回国看看的愿望,当时李老师也在场。 我说国家正变得强大,政府越来越包容、处理事情越来越灵活,在不远的将来方老师一定能够回国看看的。方老师心事重重地说:“可能有生之年回不了国了。 ”方老师后来痛失爱子,以致生病,直至2012年4月方老师去世,没想到这句话终成为现实。方老师曾经告诉我,在前几年,国内同行去美国时方老师都会让他们捎一幅北京地图,后来网络发达已经不需要,足见方老师的思乡之情,在他心中永远装着国家和北京。

我和冯珑珑曾经谈到此事,珑珑也感慨万分。 2012年春节前后我曾经建议组织一次学术会议,大家都来图森看望方老师。 遗憾的是会议还未来得及组织,方老师就离我们而去。 回国后平时经常和方老师在Skype上通话交流,直到方老师去世前几天还通过话。

2012年4月7日我和何平在山东德州学院主办了“德州宇宙学及其基本问题研讨会”,中午会餐时学雷(他从詹虎得知消息)告知我们方老师去世的消息,之后曹亮也短信告知我,同时和向平也互通了短信,我们都陷入悲痛之中。 学雷在第二天的宇宙学公众演讲中也展示方老师的相关图片以示纪念。

回国后几次到意大利开会都能够见到方老师和李老师。 2010年在意大利开会期间我代替在老家一个崇拜方老师的同学向方老师求字,方老师说回美国后给我写。方老师回图森之后把写好的杜甫七言律诗《曲江二首》其一给我寄到了北京。 前几天,和一同学好友谈起方老师及其寄给我的书法诗词。同学提示我深入理解方老师书法中诗词的含义。我恍然大悟,特别懊悔,竟然在方老师去世后才悟出其中的道理。 其实方老师并非随意选取一首诗而为我写字的,而是特意选取了一首含有“物理”词汇的唐诗。 方老师一生研究物理,连给我写字也没有忘记勉励我们:仔细推究事物盛衰变化的道理,并应享受其中的乐趣,何必让虚浮的荣誉束缚自身。

纪念方励之先生:毕生细推物理,万年探索宇宙!

附:杜甫曲江二首之一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

来源:《方励之纪念文集·科学卷》2014年4月明镜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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