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博士去世之前，我从未注意到，在图森（Tucson），他是与我交谈的第一个人。被亚利桑那（Arizona）大学研究生院录取後，我和一帮同学应邀游览校园，我们看了物理系的办公室、实验室和教室，也接受了研究生生活的一些指导，随後就根据我们的研究兴趣爲我们分派导师。在此期间，我只听不说。我被送去见方博士。方博士谈了他的研究，也谈了我的兴趣。
这次谈话後，我们就没有更多的接触，直到第二学年我选修他的电磁学课。至少在我们这班学生中间，方博士有一点很出名——他的英语口音，他的中国口音很重，以至到学期末了，大部分同学都不再自寻烦恼跑去听讲了。起先我之所以没有逃课，唯一的原因是我木讷的性格，从小学开始我这种性格就表现得很突出。不间断地听课，很快我就能参考教科书（Jackson着）听懂方博士在说什麽了。後来，他讲授一些我不是非常清楚的概念，我也能听懂了。最後，他讲那些我完全不明白的内容，我居然也听得懂了。此时，我才发现，他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并爲那些逃课的同学深感惋惜。他非常了解课程细节，这些细节教科书往往草草带过或无根据地当做已知事实。课程一结束，我就选择他做我的研究导师，尽管我没有机会修习他讲授的另一门课。
在为他工作期间，我学到的东西比任何时候都多。他往往给我一大摞论文去读，我读完後，他会检查我是不是读懂了。当他发现我不够努力的时候，也会很严厉。我感到有时与他讨论问题我会因害怕而激出一分机智来。每次讨论结束，我对所研究的课题都会有更深入的理解。
我和他一起做的研究工作包括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简称CMB）的小波分析。我在本科阶段学过傅立叶分解和拉普拉斯分解，它们与小波分析是类似的，就好比扳手指数数与复式记账类似一样。小波分析方法於1986年建立，一开始只是数学家在运用。方博士编着过一本名爲《物理学家用的小波分析》的教材，我发现这部教材最早向其他学科的科学家介绍小波分析方法。小波分析方法用处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让我们发现了CMB中的B-模式偏振，通过B-模式偏振频谱我们可以了解到退耦期宇宙引力波的很多资讯。
我对方博士印象最深的一点是他有很大的学术弹性。早年他在核子物理、激光、粒子物理和固体物理等领域都很多产。当他没有实验条件时，他可以转向宇宙学这一全新领域，这里的研究工作仅仅需要几页纸张。我随他做研究期间翻阅过他的一本文集，书名是《推倒长城──论中国科学、文化和民主》，内容涉及现代科学史、艺术、宗教和哲学。
我跟随方博士做研究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直到他去世。我受邀与他的同事、朋友和家人一起在他的葬礼上致辞。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这是我作爲他的学生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我知道大家都和我一样，希望有更多的时间跟这位伟人在一起。
[谢克强 译]
作者简介：拉里•卡马罗塔（Larry Camarota），亚利桑那大学物理系研究生。皮玛县（Pima）社区学院兼职教授。
来源：《方励之纪念文集•科学卷》2014年4月明镜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