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7日晚,大姐从北京打电话:“方励之去世了……”
这不是真的! 我怎能相信! 清明,我回安徽明光给父母扫墓前,与二姐淑娴通过话,她说:“方励之好些了,不用我陪同去上课了……,对于教师,上课是一种享受,我也挡不住他。 ”
扫墓回来,4月7日给二姐发邮件中我告诫说:“从你发来的方兄刚出重症病房的照片看,他仍十分虚弱;虽然又回课堂,还望保重! ”没想到,邮件发出之时,我最担心、最惧怕的事已经发生了……。
我们姊妹在困难中长大,手足情胜于寻常;方励之,不是一般意义上我的姐夫,就如我的兄长。
历史的回顾
我出生于书香门弟,父亲1937年于同济大学七年制医科毕业,在校时成绩优异,一直享受奖学金,本拟赴德国深造,但抗日战争爆发,淞沪会战期间,他与宝隆医院的一些同事及同济医学院的同学穿起军装,为在前线的抗日十九路军的战士作战地救护。 随着战事的迁移,携全家辗转到达重庆。
为躲避战时的轰炸,父亲在重庆上班,把家安在离重庆市稍远、比较安全的嘉陵江边,周末才回家。 在我一岁多的时候,父亲在上班的路上,不明原故地从公交车落下,遭此横祸身亡,年仅32岁。 年轻的寡母携1~7岁的四个子女在苦难中挣扎。 一直等到二战结束,全家乘难民船于1946年秋季回到故乡安徽明光,继承祖父的产业。
1948年底家乡解放,1950年土改,母亲的成份被定为地主,此后在社会的夹缝中清苦而艰难地度日。 母亲看似柔弱、实为坚强。 不管在靠领取父亲抚恤金度日的嘉陵岁月,还是在“扫地出门”、事事担心的日子,她坚持让孩子们读书,再大的困难她一人担,决心把孩子培养成像父亲那样才华出众、品德高尚的人。
我们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全家相濡以沫,在母亲勉为其难的支撑下,在刻苦努力、相互扶持中,1962年之前,相继从重点大学毕业。 子女中最聪明的是二姐淑娴,母亲对她抱的希望也最大,她以优异成绩考取北京大学物理系并提前毕业留校。
妈说过,当年父亲刚去世时,5岁多的她就能向家乡的外公写信报丧,外公回信劝妈:你好好把孩子带大,你看淑娴这个不到6周岁的孩子就能写出这么感人的信,她长大一定有出息。 后来,外公因不肯在日本人占领时期,担任明光的商会会长,被抓后,气愤离世,他没能等到日本投降,也没看到这个有出息的外孙女长大。
谁能估计到:受北京大学科学、民主思想的影响,加之中学时就加入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将共产主义理想视为最崇高的终身追求的她和方励之,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双双中了“阳谋”,开始他们的苦难历程。 然而,幼小丧父,在寡母泪水中长大而凝结成的母子恩和手足情,没有因为政治灾难而改变,这种情谊还延伸到姐夫,我视他为亲兄长。
不堪回首的年代
1969年底各单位军管,所谓“一号通令”让在北京的高等院校、研究院所搬出北京。 我所属的通用机械研究所,从北京迁到既不通市内公交车、又无自来水的、临近大蜀山的合肥水电学院旧址。 运动后期,1970年抓“516”我也未能幸免。 1971年“9?13”林彪事件后,全国的抓“516”运动一风吹,原来这些根本不存在的“组织”或“阴谋集团”是权势斗争捏造出来的……
与此同时,中国科技大学也从北京搬迁到合肥。 经过大难不死的我,在合肥见到方兄时,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从黑瘦身体和神情状况看来:即使他不参加任何派性斗争,在这场政治运动中也未能幸免。 他忍耐着运动给他无端的伤害﹔也忍耐着离开亲人和幼子的孤独。 他是一个能忍耐的人,又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
回顾文革这段历史,导演者发动的目的、手段、兴衰和裂变,其功效便是摧残人性和良知,造成人格与道德扭曲。 一些善良、正直、说真话的人受各种折磨﹔而某些虚伪、善变、说假话的人青云直上。 不过,经过这场亲身经历的残酷斗争,也使人们看透了一些社会现象。 从数十年的信仰,也从数十年追求理想社会的梦境中清醒,这也许是一种进步吧!
在合肥假日休闲
1972年以后逐渐恢复停滞了多年的科研工作,随着业务量的扩大,还是要靠技术骨干挑重担,估计科大也是这种状况。 担子要挑,生活还是很清苦的。 我们搬迁到合肥,保留着北京户口,只转了粮油肉定量的关系(油、肉每人每月半斤)。 我家的定量肉都留在星期日方兄来才吃。 我所处合肥郊区,有利伯维尔场。 假期里,我总是买些北京供应紧缺的菜油、大米、花生米等,让他带回北京。
方兄每次来既改善伙食,又兼休闲。 他天性豁达、知识面广,很容易与我的同事成为朋友,大家都称他方老师。 有时去爬对面的大蜀山,在大自然中,他未泯的童心特别吸引孩子们,我的孩子、侄女加上所里的孩子们都特别兴奋,称他为方叔叔。 方叔叔一到,这一群兴趣相投的知识分子带着孩子们一起玩,热闹非凡。 有时我们去游后面的董铺水库,记得,一次我们发现水库旁有一个翻晒着的船,这一群人将船翻正,找来铁锹当船桨,把船划到了水库中的一个孤岛。 上岛才知,有人躲着等待射击野鸭子,我们的来到,惊飞了鸭群,引来道歉声中的欢笑。 尽兴之后再划回去船归原地,已是飞霞满天的傍晚。
方兄经运动冲击后、远离妻儿、孤身一人在合肥的那段日子,星期日到通用所来休闲,使他感到:在异地他乡,伴随他的还有亲情,还有非物理界的友情。
自律的楷模,学生的良师益友
他每次来都是乘公交车,从科技大学到通用所,要换2-3次车。 有一次他没搭到合适的车,走五站路才到通用所。后来,我让他晚点回学校,等我丈夫从市内下班回来,用自行车将他送到搭车点。 再后来,让他乘合肥叉车厂送凌厂长回家的返程车,合肥叉车厂和科大都在金寨路上,小车回厂必经科大。 在他上任副校长后,来的次数少了,每次来仍然乘公交车。 我孩子问:凌XX的爸当厂长每天都有小车接送,方叔叔当校长,怎么不能要车? 我说:“是的,这就是你的方叔叔,他从不动用公交车办私事。 ”
科大二系物教的淡干事也跟我说过:学校车队的司机都愿意为方校长开车,可他不随便要,即使因公小车送他到市里开会,因为不知道会开多久,他就让司机回去,会议完了他自己乘公交车回校。
我想,科大管、方两位校长被免职时,学生们把对校长的敬爱,对失意英雄的支持和对强权的抗争,演绎到了极致。 1987年11月11-14日,他最后一次返校引起的轰动,一次科学报告为了满足蜂拥而来的听众,竟重复地讲了七次;13日科大物教还为欢迎他返校制作了巨型蛋糕,这不仅因为他是学术造诣很深的科学家、杰出的教育家﹔而且,他还是坦诚、宽厚、处处自律的校领导。 为此,他在科大师生员工的心目中有着别人无法替代的崇高的威望。
科大学生广场聚集和方校长返校
1986年底,合肥的天气已经很冷,但我们的课题正在紧张地进行,从不关心合肥市内的事。 但我的助手徐道荣(1984年毕业于上海交大的硕士研究生)告诉我:听他的岳父(省教委主任陆廷植)说,12月23日很多大学生聚集在市府广场,省市领导出面,但始终劝不退这些学生。 后来,打电话给科大,直到管、方两校长出现,科大的学生就很快地撤退。 随后,其它学校的学生也自动离开。
当时,我并不知道学生为什么上街还在广场聚集,但在人们的敬佩声中,我脑海里隐约地闪过:学生对校长们的崇敬超过政府官员,官方能容忍吗? 福兮祸兮? 我的担忧在1987年初得到证实,而且比想象的严重得多。
1987年11月上旬我收到方兄11月1日写的信,信中说他要到无锡开学部委员会。会后,11日回合肥,这是周光召批准的。
12日科大物教的淡干事给我打电话:“方老师回到科大了,学校让他住‘专家楼’,很多朋友想见他,不方便。 你快来! ”在淡干事的陪同下,我傍晚到了‘专家楼’对方兄说:“你住在这干什么不住自己的房间,走! ”他是求之不得,跟我们就走。 没想到,他一进屋,人们就川流不息地来访。 人多、天晚了我得回通用所。 后来,听淡干事说,还是她强调方老师有高血压,不能太劳累,强硬阻挡才使来访者止步,还惹得方老师不高兴。 方兄决不会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自己的房间里,与心爱的学生和挚友们畅谈……
他不会想到:1987年11月他回科大引起轰动之后,科学院正式下令,不允许他再回合肥。 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的书房、合肥的家……
我本有出差北京的打算,这次有意购买与方兄同航班的机票。 那天,我早早赶到科大,但找不到人。 物教的淡干事告诉我说:“方老师被提前送到你们通用所了! 是怕学生聚集送别! ”她忙着让科大车队派车送我到机场。 临近机场的沿途戒备森严,警察检查乘车人是否持有机票这意味着,没有机票的人不能靠近机场,我心里明白,这是防范方励之! 更防范学生远送!
在机场相遇后,我问他是否吃过中餐,他说:“你们单位请客,吃的比科大好多了,还是你们通用所有钱。 ”我知道这不是招待一顿饭的问题,是表达与之思想相通的一个群体,对这位卓越的科学家、一位年轻学部委员的敬重。 在那个时候,这种感情既平常,又很难得。 我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情陪同他到北京的家。
我经历的“六·四”
1985~1989年是我忙碌的时期,一方面我负责的课题要部级鉴定﹔另方面我作为“钢制压力容器”GB150-1989的编写成员,被安排到全国各地宣讲。
1989年气候反常,4月的宣讲班是在天津,很多人已穿单衣,这在北方是少有的。 我宣讲后就到北京,看望我二姐。 他们仍忙于工作,我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 5月13日我在到北京站的沿途,虽然学生游行,但北京的街上秩序井然,交通畅通。
回到合肥,同事们都关心和议论学生为胡耀邦讨说法及反腐败的游行是爱国的,普遍同情学生,希望政府对话。 一天,党委陈书记来办公室与大家议论学生绝食的事,我说:“我反对学生绝食,年青人长身体的时候,绝食有损健康。 ”
5月下旬形势紧张,我所李副总动员我去湖南岳阳为中石化的“巴陵公司”讲课,说出去散散心,我们有三人同行。 6月4日安排我宣讲,课前、课后大家都关心天安门的学生,但谁都没能想到,正规的野战军竟开着坦克向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居民开抢、镇压……
6月5日我艰难地挤上岳阳到武汉的火车,在武汉的街上,看到抬着花圈、戴着小白花、满脸严肃的学生游行队伍,这也是1989年我唯一见到的游行场面,内心一阵阵的骤痛﹔当即,购买机票回合肥。 所办公室的人见到我,转达领导的意见:“现在外面较乱,你不要出差”,我理解这是关照。 不久,一改5月份态度的党委陈书记,一方面查所里参加游行的人员名单﹔一方面找我谈话,让我交待问题。
他说:“省市的有关方面都知道你在这。 你有什么问题,尽早说,免得我们想保护都没法保你! ”
我说:“我又不是生活在真空,这几年我除课题、标准工作外,还承担大量的行业工作。 我和姐姐、姐夫都没参加游行,甚至连看都没看过,6月4日我还在中石化巴陵公司的讲台上……”
“你姐他们为何进美国大使馆,电视上有你姐对学生讲话……”
“今年的气候反常,4月份我到天津就穿单衣,5月13日我从北京回来穿短袖,可电视上我姐穿著很厚的外衣,不知她什么时候、在何地讲的什么话,电视上又没有声音……”﹔“我们虽是亲姐妹,但在不同的群体。你们要了解方励之应当去科大,他属科大和物理界﹔我在压力容器行业。”当时,我觉得非常委曲,不禁哭了起来。为我,也为我姐感到委曲,真是无法和无处申诉啊!
当然,这是上面的意图,从此,我被监控,受控和牵连的含堂系亲属以及我八十多岁的母亲。不过,这期间我的电话量急增,诸多熟人都询问和关心我和家人的身体并希望我们健康!
故土难离,我妈总是春天回老家﹔深秋我再接到合肥。1989年6月,我妈在明光,据说,明光当局在县委广场为死于“六四”被称“共和国卫士”的几个明光藉军人设了灵台,让人们悼念。 有一天,几个官员带着记者到我妈的家,采访和询问。
生性刚强的妈,经过多年不得不忍受的历练,也学会应对,她说:“感谢共产党给我培养了四个大学生﹔感谢邓小平,把我地主帽子摘掉。自古以来不能犯上,邓小平就是当今皇上,我女儿犯上该用甚么王法就用甚么王法。”
记者说:“老太太,你给女儿写信让他们走出美国大使馆,自首。”
我妈答:“我年纪大了,拿笔手发抖,不能写字,我也不会写信。”
有官员提:“老太太,你是否代替女儿到广场为烈士悼念”
此时,在我家屋里、屋外站着很多来看热闹的、或许有来给我妈壮胆的邻居和熟人异口同声地嚷:“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拄拐杖走路都不稳了,还到什么广场! ”
秋天,我回明光接妈,在众人面前没哭、在政府官员和记者面前没哭的母亲,看到我却哭了:“你二姐怎么了? 她又犯错误了?”我知道,妈指的是先前“反右”犯错,这次又犯错。 我说:“她没怎么样,她没犯错、不是她的错……。不管她怎样,你老放心,我给你老养老送终!”
1993年7月初,87岁的母亲在合肥我的家里跌倒,大腿股骨颈骨折。高烧之夜娘哭告:要回归故里,还想见孩子。我说:“已经让大姐和哥哥尽快从北京和上海回明光。”妈问:“你二姐,来电话了吗? ”临终前的娘,内心仍隐藏着对最爱的二女儿的挂牵。
7月14日母亲带着对人生的眷恋、带着遗憾,离开人间。大洋彼岸的女儿不能回来为母奔丧﹔同样,方兄在他的母亲临终前,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这也许是二姐和方兄心中永远的痛!
那些书和技术数据
早先方兄周日到我家,不只是吃饭和休闲,他总是带著书,一空下来,就看数据、写东西,一本一本的换。不聊天,我妈不无欣赏地说过,他像我那年轻逝去的爸爸,和书最亲。 有时我问,你总是看数据,累不累? 他说,不能单看一种,要轮换着看,就不累。
1987年初,他被迫离开科大,此后回合肥都要批准。 他无法亲自整理在合肥的各种物品,但他不能离开那些书和数据。
1987年2月2日他写来的信,让我帮他去找那些需要的数据。 别人看起来他那似乎很乱的家,六个大型书架放满了书和数据,桌子和地上还堆着一些数据。 但是,按他信中所述数据在什么位置、在书架第几层,一下就找到了。 说明他思路清晰,书籍放得井井有条。
1989年“六·四”以后,我半个多或一个月左右必定要去一次科大。 静静地……,我静静地坐在那放满书的房间里,看著书架上一排排各种中外文的书和一包包数据,有时打扫一下灰尘。 对这些书,我虽然一窍不通,但似乎想和它说话,我意识到:这既是方兄的粮食,又含有他的心血,也许10年后,他回来会派上用场……
1990年他们到美国以后,物教的淡干事告诉我:学校要将方励之的房子让出来,东西要搬到我家。 搬家! 搬他的家! 除了一屋子书和数据外,就是两床旧被子、一床旧褥子、一条灰色旧棉毯、一个枕头、二条床单、一个旧皮箱、一个下挂面用的小铝锅、两个到食堂吃饭用的大号搪瓷碗……。 这就是曾经任教28年,成为闻名世界的科学家,还一度担任副校长的全部家当,估计近百年的中国历史,这种清贫也属空前绝后!
我知道:最宝贵的是那些书和数据,我一定要保管好,不能让其受湿、发霉。 我将那些看不懂的书,整齐地排在四个大书架上﹔一包包的手稿和数据装在大纸盒里,都放在向南的屋子里。 2000年左右,方励之决定将全部有用的书,赠送给科大,由他的研究生来车运走。 留在我这里的是手稿、在科学等杂志上发表过的上百篇论文、预印本、上百本手写的笔记本、书稿、上千张手写的各种中外文的文摘卡片……。 啊! 没有计算器的年代,全部靠手写,这需要下多少功夫啊! 这证实:他的聪明、才智除了先天因素之外,还来自勤奋、刻苦钻研。
2008年,我搬入新的家,将方兄的这些珍贵数据专存于我家书房内,那里,除了存放着数十年前方兄的各种手迹、聘书、荣誉证书,还有那个敏感的1987年初,国内外他的朋友、同行、学生们寄来的一张张饱怀深情的贺年片……。 放在一起的件件物品依旧。 我曾经年年岁岁盼人归﹔如今,已是天人两隔,教人情何以堪!
有人说:人的字能反应出一个人心灵、质量和像貌。 确实我姐和方兄的字像他们的心灵一样都很美。1998年左右,淡干事找我,说科大的一位老师想要方老师的墨宝,希望我帮忙写封信给姐夫。
这个忙我是帮了,但没有过问后事。 直到方兄去世后,我在整理他的科学数据时,想到要收集他的墨宝,这也是他留给世界、除科学之外的文化印迹啊! 时过事迁,淡干事已随丈夫先后去台湾和美国,早就没有联系。 我经过两个多月、多方面的追寻,终于获得方兄那强劲有力的墨宝。
他站得太高,看得太远
方励之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到底犯了什么罪我是在1987年以后看了官方印发的“方励之言论摘编”批判文章,才略知一、二。
在1985年的浙大讲话中,他谈改革,谈两种经济体制时,曾警告说:“有人可能利用封建特权钻空子,在这两个‘热源’中来回循环做热机。 这个‘热机’不是建设国家,而是破坏,这种特权会导致新的官僚资产阶级或买办的产生。 ”如今看来,他的耽心或预言,不是已经被弥散开的腐败 、无数贪官虏财、外逃所证实了吗?
他倡导学生要有独立思考精神﹔学校有自由、民主的气氛……,这并非他的创举。 上个世纪20年代,北京大学蔡元培校长就提倡“学术自由、科学民主”,办学中主张“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不仅留名青史,而且造就了北大的精神和气氛﹔同时,这也是共产党在60多年前,对全中国人民的承诺:要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独立的国家。 这些承诺曾吸引了无数志士抛头颅、洒热血﹔也引导方励之等人对人类美好社会的追求。
他的出发点是希望共产党能兴利除弊。 他的错:在于不放弃他在青少年时理想的响往和追求﹔在于他高瞻远瞩,站得太高,看得太远。
已经成为卓越的天体物理学家、杰出教育家的时候,他本可以取得高官厚禄、享受荣华富贵,但仍清贫自守。 在他迈进世界先进之林的时候,焦虑的是中国和世界的差距,不仅是科技上,还有思想、文化、制度等方面。 出于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从不放弃对正义的坚持、对青少年时树立的理想和对“德先生”、“赛先生”的寻求。
有人说:中国从来不缺人才,缺的主要是胆略、气魄和贡献精神。可以说,在整个80年代,方励之的视野、勇气和贡献精神以及对中国发展前瞻性的认识,影响了中国知识界,也影响了一代学子。 这就是他们的罪过,也是他们被迫远离故土,流落异国的原因。
怀念到永远
虽然,官方封锁消息,但从2012年4月9日开始,我每天接到熟人从各地纷纷发来的慰问邮件和电话。 甚至我走在通用所的大路上,也有不少人请我转达对方教授突然离去的哀悼和对我姐的慰问。 他们表示:像方教授这样的科学家对科学和真理的追求,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共同追求。 他在科学上、教育上和思想上的贡献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全人类。他是中国科学界的骄傲,也是世界物理学界的一颗明珠。 他的逝世对中国、对世界的科学界都有无可挽回的损失。
但是,他对正义的坚持、对科学和真理的追求,不会因他的离去而终止。他虽然在异国他乡停止呼吸,但他强健的身影已经印刻在祖国人们的脑海里﹔他高昂、宏厚的声音依然会在中华大地长久地回荡﹔他在祖国的沿海、在边疆、在大江南北、在祖国的各个角落所走过的路! 特别是在北京、在合肥,在通向中国科技大学的金寨路上所留下的足迹,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去寻觅,并踏着这些脚印前行!
安息吧! 我的手足、我的兄长! 人们不会忘记80年代的那段历史! 你的学生不会忘记你这位恩师! 历史会为你写下辉煌的一笔!
妻妹 平瑾2013年8月于安徽合肥
来源:《方励之纪念文集·科学卷》2014年4月明镜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