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导万劫生 (小说)
现在国内列举大学教师的职称之外,还要加上一个不是职称但是有实惠内容的头衔:博导。没资格当博导的可以当硕导。同样的职称,能当硕导的比不能当的自然就牛气一些。当然,也会有点岗位津贴什么的。如果一个大学教师当不了硕导,那有一导还是能导的,就是学导。
万劫生就是不曾有机会当硕导,更谈不上当博导而只当过学导的一个大学教师。
那是万劫生顶替因病提前退休的古殊姬老师当了教研室主任,同时提了副教授以后的第一年。按规定,副教授可以指导学士论文,而只有当硕导的副教授才有指导硕士的份儿。那个时候,在万劫生的耳朵里,“论文指导老师”几个字听起来简直神圣得不得了。自然,这一份差使,万劫生是抱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去完成的。万劫生的专业是语言学和现代汉语,可是找他当学导的也有评论某个作家的。本科生的论文系里并不特别认真。
一个学生找到万劫生,说要写一个叫“三儿”的旅美华人作家。为了这个三儿论文,万劫生现跑到图书馆把书借来黑灯瞎火地看。书挺厚,实在看不下去。大学阅读课里学过的速读技巧也派不上用场。无奈万劫生只好求助于文学史和文学评论,大概齐了解一下。这一了解不要紧,有的人说这个作家是魔幻主义,有的说他是野兽派,弄得万劫生无所适从,他只好向写论文的弟子请教。
那时候老师跟学生谈论文,是不需要在办公室里谈的。下了班以后到宿舍谈也可以。这是因为那个时候学生到老师宿舍玩是常事。万劫生跟另外一个同事分享一间宿舍、两张床、两个办公桌、两把椅子。两个人用一块隔板分出来个人的空间,就跟现在外企里的办公室一样。这样的布局绝对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所以虽然学校明文规定学生不可以到单身老师宿舍去,但从来没有认真过。有的单身老师放假回家,还把宿舍钥匙交给自己喜欢的学生,名曰看家。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在单身老师那里,是一种水中捞月式的一相情愿。在学生那里,巴不得有个地方可以躲开教室和图书馆的吵闹。
弟子的宿舍楼就在万劫生宿舍楼的隔壁,所以往来很方便。万劫生便约来谈一谈论文的事情。弟子欣然而至,跟万劫生的同屋打了个招呼,便进了万劫生的空间,在床上坐了。万劫生便问论文的主题是什么。弟子说就是分析三儿如何通过她的主角来揭露批判资本主义社会如何把人变成了鬼。“那有没有把鬼变成了人的呢?”万劫生问。“《白毛女》啊?”弟子笑着说。万劫生却从中得到了启示:“你能不能用比较文学的方法把这本书跟白毛女对比一下,一定很新颖。题目和提纲嘛,你明天拟定一个来。”
第二天弟子把论文提纲拿来了。论文的中心思想是说白毛女在旧社会因为反抗无力被迫变成了鬼,解放军来了把她从鬼变成了人。而在三儿的小说中的女主角,没有人逼迫她,却自己从福建乡下偷渡到美国城里,为了往上爬心甘情愿地给有钱人当情妇(那个时候“二奶”这个词还没有出来)。这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资本主义社会造成的。万劫生说,你这个立意很好,但是不要写成大批判文章。你需要用一点文学批评的理论点缀点缀。对了,你说那个三儿是魔幻主义还是野兽派?弟子说肯定是魔幻主义,三儿的小说从来不描写动物的。万劫生听了说,有道理,有道理。弟子说我没有参考书怎么加文学批评的理论?万劫生说我用我的卡到图书馆给你多借几本就是了。
于是又约好了次日晚饭后到图书馆借书。那个时候图书馆的书都是束之高阁的,得从卡片目录里查了索书号,交给管理员,由管理员进书库去把书取出来。不过学校也有政策,论文指导老师可以进书库查书,而且把一次借书的数量从四本增加到十本。
万劫生带着弟子到图书馆借书。那是第一次借助学导的特权进入书库。万劫生领着弟子在幽暗的书库中三转两转地就找到了美国文学的书架。“您挺熟悉书库的?”弟子问。“我研究过图书分类法,还在报上发过一篇批评图书馆分类错误的文章。图书馆馆长为此还向报社发难,说是丢了他们的脸。” “是吗?”弟子看着他。万劫生从那眼光里读出崇拜的信息,心里不由十分得意。
借好书以后,万劫生吩咐弟子一个星期里拿出提纲来,便回到宿舍,因为他还有另外一个弟子的论文提纲要看。这个提纲是写把字句和被字句的,是万劫生的专业,自然驾轻就熟。学生里写这类的不多,万劫生多多少少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寒假的时候,万劫生要回山西老家探望乡下的老婆。同屋也要回哈尔滨探亲。弟子二说今年不想回家了。万劫生说那我把钥匙给你,你替我看家。在我那儿复习功课总比你宿舍舒服些。万劫生对两个弟子都交代了一番,说抓紧写论文,争取春节过后拿出第一稿来。如果需要联系给他写信打电话都行。那时候没有电子邮件。
时间不长的寒假很快就过去了三个多星期。万劫生在家里跟老婆没什么话好说,就是整天看带回去的书。看烦了就出去走走。正当他觉得日子变得越发难以打发的时候,村里来人说有万劫生的长途电话,是河南洛宁县来的。万劫生纳闷。他没有河南的熟人。跟着来人去接了,却原来是弟子来的,说有些论文的问题想不清楚,想请老师到那边玩玩,顺便给指导指导。弟子的爹是洛宁师专的校长,可以安排他住在师专老师宿舍。
万劫生正在家里烦闷,便马上说愿意前往。回家跟老婆说一个大学同学最近调到河南了,请他过去玩玩。离开学也不远了,到时候就从那边直接回北京了。老婆倒也没说什么。万劫生便于第二天动身去了河南。
弟子到洛阳车站来接了万劫生,然后坐长途汽车驱车八十多公里才到洛宁师专。进了弟子的家门。弟子的爹说,听孩子说您要来考察仓颉造字台和河洛文化,一定是做什么论文呢吧。万劫生心里一惊:我什么时候说要考察仓颉了?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仓颉造字台。他又不好说不是,只好顺着弟子爹的话说是。弟子的爹安排他住下后,便领着全家陪他出去吃饭。
他们吃的是当地特色:洛宁蒸肉和卤猪肉夹锅盔。万劫生很爱吃肉,吃得很高兴,但同时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吃下来好象挺贵的。席间,弟子的妈给万劫生敬酒说:“万老师,早就听孩子说您是学校优秀青年教师,为人高尚,今天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我们这个独女儿,从小娇惯,不懂事。有您这样高尚的老师照顾,我们感到很放心。品格高尚的老师一定能带出品行端正的学生。”
万劫生听了这话,觉得怪怪的。他想起来 “布鲁土司是个高尚的人”。不过他也没太往心里去。
在洛宁呆了两天后,弟子提出跟他一块儿回学校,好早点准备开学。弟子的父母听了,脸上有点不高兴,但是大概是不愿意让孩子受委屈,就答应了。万劫生只是想父母希望孩子在家多呆呆,孩子离开,不高兴也是正常的。他们回到洛阳,弟子又陪着他到龙门石窟、关帝庙、植物园、王城公园、邙山古墓博物馆看了看,才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火车从洛阳到北京走了一夜。晚上9点多发车,次日7、8点钟就到了。平常万劫生回家探亲都是独往独来,这次旁边坐了个学生,觉得特不习惯。平常坐夜车总是上车就睡,夜里醒个两三次就到了。这次可好,怎么想睡就是睡不成,只好跟弟子聊天。万劫生问弟子怎么家里人以为他是来考察河洛文化的。弟子笑说你傻不傻,难道我说你一个老师从外地来家访不成?弟子又问,这次出来师母没有生气吗。万劫生说有什么气好生的,反正假期快完了,早走晚走都是走。弟子问您有小孩吗?万劫生说没有,查过,也查不出所以然。弟子笑着说那在过去这可是能休妻的理由啊。万劫生说这种事做不来。不管怎么说,老婆对家里老人还是挺好的。弟子说,这种话也就是说给别人听罢了。要是您碰到中意的,未必还不想离婚另娶不成?
弟子的话,一下子勾起了万劫生的心绪。他上大学,念研究生,毕业后留校教书的那些年里,不是没有碰到过一些挺不错的同学和学生。有的是他暗恋别人,有的是别人对他表现过缠绵的情绪。他也曾想到过跟乡下的老婆离了。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两个人毕竟已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
火车进入一个小站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雪。万劫生望着街灯下徐徐飘落的雪花发呆。弟子剥了一个橘子,用胳膊肘捅捅他:老师想什么哪?万劫生回头一看,弟子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正别有意味地望着他。万劫生看了弟子一眼,不知怎么想起来打不死的吴琼华,顿时觉得脊梁上像有股电流一样刺溜地过了一下。这一过不要紧,把万劫生话匣子打开了:刚才你提到我碰到中意的女人会怎么想。实话告诉你,我还真碰见过。弟子说,是不是有一个人,你给人家写情诗,人家没理你?万劫生一惊:你怎么知道?弟子说,还不兴多问呗。说说吧,怎么回事?”
万劫生看看坐在身边的这个弟子,心里颇为惊诧:看不出这个毛孩子一样的学生,竟有心眼去打听他的过去。什么意思呢?
您那个同学,她漂亮吗?弟子问。能不漂亮吗?我是个唯美主义者,万劫生兴致来了,不过光漂亮还不行,还得有特点。我那个大学同学就长得很有特点。
接着,万劫生便把当年如何对这位女生日思夜想细细说了一遍。弟子呢,则乘风破浪一个劲地连怂恿带鼓励,让万劫生一下子倒出了好几个他人生中的秘密。当然,万劫生越说,脸上的表情越显得深沉,好像忆苦思甜一样。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故事、语音语调、面部表情正在谋取弟子的同情。
第二天到了北京,两个人拿了行李先到了万劫生的宿舍。打开门,里面一股潮味,潮味中又带有一丝淡淡的香味。窗帘紧闭着。万劫生开了电灯,走到床前,却见床上放着一本《语言论》,不像是他的。打开一看,原来是给他看家的弟子二的。弟子拿过来一看,不屑地随手一丢。万劫生拿起来放到书桌上。说你先回去吧,收拾收拾,今天正好星期六,澡堂开门。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弟子说,急什么呢,便在床沿坐下来,并且问万劫生有没有相册。万劫生从三斗桌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相册。弟子拿过去翻着。这是尊夫人吗?弟子指着一个农村女人的照片问。万劫生说是。弟子说,要是有一个大学学历的女人爱上你,你会跟你爱人离婚吗?万劫生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说,谁能看上我呀。弟子说,我是说假设,假设有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你不觉得没有共同语言的婚姻对双方都是一种痛苦吗?万劫生说,婚姻不只是个共同语言的问题。两个人又就这个问题探讨了一会儿,最后万劫生说,我累了,你回去吧。弟子才走了。
很快开学了。万劫生照常上课,指导两个弟子的论文,每日的生活都像真空中的湖水一样平静。只是有一件事让他觉得不痛快。他的同屋回来后,有一天问他,你是不是跟谁谁一块儿返校的?万劫生说,你怎么知道。同屋说老师里有议论呢,说你在跟那个学生谈恋爱。万劫生说哪有的事。同屋说,反正你得注意影响。再说,系里对那个学生印象一般。别说你不能谈恋爱,就是能,以后在毕业问题上也不一定会照顾她留在北京。
虽然说万劫生没有跟弟子谈恋爱,但是不知怎么地自从那次同车回来后,万劫生心里就放不下弟子了。他发现自己总是想着这个浓眉大眼的弟子。他并且常常想起火车上弟子说的话,越想越觉得那里面有微言大义。万劫生想,结婚那么多年来,他不曾有过任何婚外恋。每个月都定时给老婆寄一部分工资回去养家。他觉得自己够对得起老婆了。他是家里的独子,总得给家里传宗接代吧。就这么想着想了两个月,他决定了。他给老婆写了一封信,陈述他想离婚的理由,并且保证离婚以后,他会继续给她寄生活费。万劫生把信寄出去以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仿佛做了一件非常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个月后,家里来信了,是找人带笔写的,文绉绉一股穷酸秀才气。父母在信中把万劫生大骂一通,说他如何枉读圣贤书,如何不顾礼义廉耻等等。万劫生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一看这封由村里赖秀才代写的信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即动笔回信,再次陈述自己要离婚的理由,并且以毒攻毒,引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为自己辩护。又过了一个月,家里来信了。这次不是找人代笔的,而是老婆歪歪扭扭写的。老婆的意思是同意离婚,并且表示因为跟万劫生父母感情挺深,还愿意留在万家代为服侍,以后二人可以兄妹相待。万劫生看了好生感动。请假带了好多北京特产回家办了离婚手续,给老婆留下不小的一笔钱又匆匆赶了回来。
万劫生这下子没有后顾之忧了,但是他对弟子并没有底,不知道在火车上弟子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
那个时候学校刚刚修建了网球场。万劫生爱打网球。他打网球有个毛病,就是从来不约人,碰见谁跟谁打。打网球的学生很多,不乏自己的学生,更不乏女生。一天在网球场上,他看见一个个头挺壮的女生发球及其凶狠,忍不住上前说想跟她打几盘。两个人虽然是首次交锋,却打得十分默契。万劫生一连跟她打了五局。要不是女生说还有晚自习,万劫生还会再打一局才尽兴。分手时,两个人约好以后再切磋球艺。
跟万劫生打网球的这个女生是北京人,因为个头大,所以看起来不苗条,但是她看似平民的脸笑起来倒也很好看,特别是那双凤眼,颇有点勾魂摄魄的。跟万劫生打过几次网球以后彼此熟了,便也时不时地主动来宿舍找万劫生,跟万劫生的同屋也熟了。
大个刚一开始主动来找万劫生打球的时候,万劫生没往心里去。后来渐渐频繁起来,万劫生便觉得有些不妥,特别是有一两次她来的时候,碰到弟子也来问问题。所以后来大个来找万劫生,万劫生就有意冷淡她。一天大个来了,同屋也在。大个约万劫生去打球,万劫生说得给学生看论文,不能去。大个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同屋说,看论文又不在乎这么一会儿,去陪人家玩玩。万劫生不言语。大个见万劫生没意思出去,便要告辞。同屋对万劫生说,你就去打一会球呗!大个笑了笑,说,算了,咱没有别人会讨人喜欢。说完扭身就走了。同屋在他那边说,我看她对你挺有意思,又是本地人,你干吗冷淡人家?万劫生躺在床上不吭声,心里却油然升起一股歉疚的感觉。大个离去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在万劫生脑海里晃动了好一会儿。
后来大个没有再来找万劫生打球。在球场上见到过几次,也就是点个头而已。
一天弟子来讨论论文提纲,万劫生把自己离婚的事情讲了。过了几天,弟子来宿舍玩,开玩笑说要把自己的中学同学介绍给万劫生,说那个人长相好,还是共产党员。万劫生盯着弟子说,我给你唱个歌吧。没等弟子说话,万劫生就拍着桌子一板一眼地唱起来:
孤灯相依坐绣楼,为人作嫁几时休,几时休,抽尽心思红颜老,世人谁知绣女愁,谁知绣女愁。
万劫生边唱边偷看弟子,却只见弟子脸上一片茫然,似乎在怀疑万劫生此前喝高了,因为万劫生桌上正好有半瓶啤酒,半碟花生豆。那本来是头天晚上几个老师来玩的时候喝剩下的。
万劫生唱完,觉得索然无味,随便给弟子的提纲提了几条意见就打发她走了。
不过万劫生倒没有放松对弟子的关心,论文的指导反而更加认真,有的时候干脆自己动手修改部分段落或者拿着稿子, 用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指指点着不妥之处跟弟子讨论。弟子感觉到万劫生对她优待有加,也就不时带一些小零食来万劫生宿舍串门。时间一长,两个人虽然没有挑明什么,却也心照不宣了。
只是弟子每次走后,同屋都会数落万劫生一番,说这个学生是外地的,学习又不是尖子,学校分配工作不会照顾她的。万劫生只是听不进去。
转眼毕业临近了。学生的论文陆续交了上来。系里开会说论文指导老师可以向系里推荐一到两名优秀论文。得优秀论文的学生毕业留京优先考虑。万劫生推荐了弟子和弟子二。没想到这事却引起了弟子跟万劫生之间的一次小小的不快。
推荐名单交上去不久,弟子来找万劫生,一脸不高兴,问万劫生为什么推荐她。弟子说,现在很多人传说我俩谈恋爱,你这不是给人找话茬吗。我看你港台电视剧白看了,一点计谋都学不来。我这分配问题算是砸在你手里了!
万劫生从来没有跟女人冲突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弟子一脸不高兴地走了。万劫生觉得得罪了她,但是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便顿时感到人生索然无味,抓起网球拍到网球场去了。大个正好在那里跟系里的武老师打球。武老师是本校首期研究生专业毕业的留校新老师。万劫生看着大个跟他打球很高兴的样子,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快。他早就听说本校的首批男研究生颇受一些女学生和院里一些有女儿的领导的注意。万劫生看看没有单独的人可以找来打球,顿时没了打球的兴致,便又回宿舍去了。
毕业的时候,弟子二自己考上了研究生。弟子则没有留京名额。那个时候京漂这个词儿还没有出来。不能留京的学生一般都能拿到老家省城的工作。临走之前,弟子让万劫生带她到景山去玩,说来北京四年,从来没有到过这个故宫后边的公园。也难怪,景山就是一个大土堆,没水,除了山上的五个亭子,的确没有什么吸引人之处,一般小青年很难想到去那里玩的。万劫生也只去过两次。
下午四五点钟的公园里游人寥寥。万劫生跟弟子沿着山路往上爬,谁都没有说话。万劫生觉得这个时刻非常尴尬,非常压抑,又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方式来打破这种气氛。就这样两个人一直上了万春亭,四下眺望,北京城尽收眼底,使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一些。万劫生问弟子离京的准备做好了没有。弟子说没什么好准备的,自己本来也没什么东西。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你还在生我推荐你的气吗?万劫生小心地问。弟子说,早就不生气了,谁让我自己学习不行呢。万劫生说到了郑州来信吧。我放假的时候去看你。我们再想办法。人事处的人跟我说过,如果我跟外地人结婚,配偶可以办调动。弟子说我想过了,我们还是不要结婚好。 我才不想调过来当二等公民。再说,反正你心里也不止有我一个人。万劫生说你这话从何说起?弟子说,那次从火车上我就看出来你这个人心里挺念旧的。我可不想跟你心目中的情人们竞争。万劫生听了心里一堵,怎么那次说的话倒成了话瓣了?这个问题你怎么早没提起过?万劫生盯着弟子的眼睛问。现在说也不晚呀,省得我走了以后不跟你联系你不知道为什么,弟子毫无表情地说。万劫生看她这样,也绷起脸说,既然你这样看我,我们分手未必不是好事。弟子问:你以后找一个人吧,别找外地人。结了婚,你也不会想着我的。我顶多也就是你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吧?万劫生听了不言语。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再说了,他凭什么要让女人觉得她们有权利管男人心里的事情?
西落的太阳越来越低,呈现出血红色。故宫的琉璃瓦房脊明暗分明,煞是好看。万劫生不觉看得着迷了。这时他听见弟子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将来我一定会很有钱的。
万劫生偏过头看弟子,不解她这话从何说起。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想,女人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去看看崇祯上吊的树吧,弟子说。
好吧,天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200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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