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房杂感
方壶斋
印象派画家德加曾经创作过大量的反映舞女练功和表演生活的作品。他的画不注重细节勾画，而是偏重于光和色彩的配合，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我特别喜欢他的练功房的画，除了光和影以外，那些画也似乎在讲述着那些舞女的生活故事。
练功房这种地方，我小时候，年轻时候，中年时候都不曾进过。尤其是那种专业的，装有大镜子的练功房，更是于我无缘，因为我从来没有进过舞蹈班。只是从前年秋天起，决定去学土风舞，才有机会进了练功房。这时候我已经年近半百了。
练功房的经历带给我一种遗憾，就是后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去学习舞蹈。我年轻的时候，总是认为舞蹈或者是女孩子的事情，或者是专业的事情，业余能练的只是交谊舞而已。另外就是那时候，社会上的业余的班，体育班或者舞蹈班，如果有的话，也跟专业差不多了，要经过选拔才能进去。没有老师认为的天赋，你是进不去的。舞蹈从来就没有被认为是适合每个人的，尽管舞蹈是人的天性。舞蹈除了表演，似乎就没有人想到还可以用来健身，进行心理治疗，帮助性格发展。这样，舞蹈就成了阳春白雪，被关进了所谓的艺术殿堂。
其实，手舞足蹈，人人都会。借助肢体表达自己，是人的本性。美国的社区里，常常有一些舞蹈班，有的也能炼成在社区活动中表演的程度。但是这种舞蹈班，谁都可以参加。有的要交学费，但绝对没有体检考试，看看你有没有培养前途之类。
练功房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的。他们职业不同，都是下了班以后来练习的，有点像国内的外语夜校。下了班以后来到练功房，接触了工作环境以外的另一个世界，才知道生活中并不总是有评职称，长工资那样的烦心事。
练完了舞，大家各走各的，绝没有什么扯皮的事，在美国尤其如此。
如果是在国内，咱们中国人的好拉关系的习惯在这种场合一定不会闲着。练过一段时间，一定会交上几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忙的朋友。交同事以外的朋友，是对生活的一种调剂。
所以后悔没有在出国以前就喜欢上学舞。
现在老胳膊老腿了，不能扶着练功房镜子的木头杠子往后甩大腿了。搁在前头压腿也是勉为其难了。但是趁着没人的时候甩一下，压一下，虽然幅度只有尺把，幻想里也觉得像个20来岁的小伙子身手矫健。心里美。
单位里也有个装了大镜子的练功房，还有一个CD 机，是做有氧运动用的。没人用的时候，找来一盘所学的土风舞的CD，对着镜子练上一段。虽然仅仅是业余锻炼身体，但是也用专业的态度对待之，仔细研究每一个舞步，一时间仿佛自己真是一个专业舞者了。
专业的是要表演的。我们的土风舞也表演。年近半百了尝试舞台生涯，也算一种有趣的经历。曾经想过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是跟着大篷车到处流浪演出。每一次演出，都是新的地方，新的观众，新的经验。舞台后面紧张匆忙的换装，舞台上面时而紧张的近乎僵持的舞步，时而放松的信心十足的舞姿，都在一时间使我体验到生活的起落和多彩。有的时候，有的场合，我们没有单独的换装间，男女在一起换装，使我觉得一个舞蹈表演队，就像一个大家庭。当自己不上场的时候，站在幕后看着伙伴演出，为他们捏着一把汗。等到一个舞顺利跳完了，便高兴地为之鼓掌。这个时候，又使我感觉到真正的为他人的成功而高兴的团队精神。
因为业余学舞的人都是随其所好，不是组织来的，也不是为了争什么来的，因此练功房里也不存在教练偏向谁，常在表演中决定谁上场，谁不上场，谁在舞台前排中间等等，而产生的不满，猜忌，嫉妒。然而人都有凡心，有的时候难免会把在另类环境中的视角投射到这里来。这时候，马上就会有一个声音棒喝一句： 此非执著之地，勿生执著之心。所以练功房又是一个时时能够让你温习某些哲理的地方。
2005，11 校改
2024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