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游记之五:奎那瓦卡
27日退了旅馆的床位,把行李寄存在那里,坐车去墨西哥城南边的奎那瓦卡去看一个朋友PK。她刚刚从加州毕业,到这里的一个西班牙语学校进行为期三周的强化训练。当她知道我要去墨西哥时,建议我去她那里看看,她可以安排住宿。
从墨西哥城往南走,要翻山,所以沿途的风景好看多了。公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青松岭。车开到奎那瓦卡的时候,城市边缘的民居都是没有什么建筑美学特色的砖头房子,按其水平来说就应该算作北京的危旧房那一类,不过危倒是不危。长途车站则是在老城中心,很小,门脸象是一般的商店。后来我曾经错过它。
下了车,拿着朋友的地址打听,很多人说不清楚。找到一家旅馆,服务台的小伙子正好在那家语言学校学习过,给我详细说了路线。旅馆正好有旅游地图,在上面标了出来。
后来发现那是一条不短的上坡路。奎那瓦卡这个城市整个是在一个斜坡上。从城市的一头到另一头有很大的落差。等到我走到那家学校的时候,正好Pk跟她的寄宿家庭里的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也走到学校门口。她说那是她的寄宿家庭的“姐姐”。女人个头不高,也不胖,外形,相貌都很像江南一代的普通劳动妇女。她叫蒂诺。介绍以后,蒂诺笑着说,PK谈了你很多了。
PK的寄宿家庭看起来是一个殷实人家,是经过多年积攒以后自己买下来的一个带院子,游泳池的两层小楼。一楼是一个大客厅,放着一台超大屏幕电视。卧室都在楼上。PK的卧室里有两张床,一个小淋浴室兼厕所。院子里有三颗果树,有柠檬和两种柑桔属的树,都是果实累累。
PK本来的意思是跟我到市中心转转。可是一则因为我刚到的时候,已经随便走了走,二则因为我看到从她的学校到市中心要走很长一段路,三则因为已经是下午了,四则因为我觉得各个城市都差不太多,所以就没有出去。在她的学校电脑房上了上网,晚上回去吃了晚饭,就休息了。
第二天返回墨西哥城。因为我看到从奎纳瓦卡到圣地亚哥邻市提华纳的车票比从墨西哥走便宜很多,即便回到墨西哥城取了行李再回来也便宜,而且少了地铁换线的麻烦。于是就回到墨西哥,坐地铁到汽车站进一步了解了车票的价格,看见没有便宜的,便在傍晚带着行李回到奎纳瓦卡,打算买当晚十点多的票开始我的返程。没想到这一步棋,让我在奎纳瓦卡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也让我有了一个奇遇。
我的旅行习惯,大凡每到一地,都尽量利用公交系统,一则便宜,二则也是锻炼在陌生的地方解决交通问题的能力。叫出租当然方便,但是对于了解一个城市的街道走向,没有帮助。
在墨西哥城,我的行的问题一点都不大,因为墨西哥城四通八达的地铁系统能够带着游客到大部分景点。我没有怎么坐汽车,因为在没有交通图的情况下,弄清楚公共汽车的系统需要更多的时间,还得跟司机罗嗦。
在奎纳瓦卡,我却是兵败滑铁卢,被当地的公交系统彻底打败。奎城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老城,另一部分是由毫无规划的狭窄街道蔓延开来的居民区。大部分街道都是单行道。没有单独的路牌。路牌都是镶在拐角墙上的,很小,倒是古色古香的。开手动挡公车的司机只要前边没有人挡道,就开得飞快,所以在车上分辨方向根本不可能。
从墨西哥城到奎城可以坐15分钟发一趟车的奎城本地的汽车公司的车,也可以坐别的公司的车,一个小时一班。别的公司的车都开到市中心的长途汽车站,而奎城汽车公司的车则另外有自己的汽车站,离长途汽车站有七八个街区的路程,而且是上坡路。我晚上为了赶时间,坐的是奎城汽车公司的车,因为我了解到它开到市中心的汽车站,但是我不知道的是,这个所谓的市中心汽车站,指的是它自己的那个汽车站。这样,我到了以后,不得不拖着行李走到长途汽车站去。
到了长途汽车站,却被告知28日,29日晚上发往提华纳的车都没有位子了。
我听了以后很沮丧,也很生气,因为27号晚上和28号早上我问售票员关于这个方向的车的时候,没有人说票卖完了。我就不相信在十多个小时之内,两天的票都没有了。但是不管怎样,我算是栽了。再回墨西哥城倒是可以,但是天已经晚了,不知道奎城发往墨西哥城的车是否还在营运。万一拖着行李去了没车了岂不是白费劲。而且回去也是买不到便宜的车票,还要搭上奎城到墨西哥城的路费。
既来之,则安之,关键是找个地方住下。我想到了PK,就给她打电话,想请她跟寄宿家庭说一说,看看能不能住在那里,费用比旅馆便宜一些。PK不在,是蒂诺接的电话。我只好用半生不熟的初级1+的西班牙语把我的困境说了一遍。我本来预料她们会犹豫,可是没想到蒂诺说,没问题。顺便说一句,我早上离开她们家的时候,送给了她妈妈一块彝族蜡染,也许那给她们留下了点好印象。
我知道去她家的方向,有一路6路汽车。我便在汽车站上了一辆6路车,还跟司机说了我要到哪里下车。没想到上了车以后,七拐八拐地,我发现外面的街道完全不是我知道的样子了。最后汽车在一个OXXO连锁店停下,半天没启动。我意识到司机在等我下车。我就过去问他我要去的地方在哪里。他说,6路车晚上的路线不经过那个地方。这下我傻眼了。车上的乘客都说,叫出租吧。可是晚上在街上叫出租,是旅行手册反复强调不要做的事情。没办法,我不能不下车。这可真是到了一个“人地生疏,两眼一抹黑”的地方。
不过我倒还没有恐慌,因为我手里有地图。我只怕这个下车的地点离我要去的地方太远。一个人黑灯瞎火地拖着行李在街上走,倒真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我下车以后没走几步,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年轻绅士下了车,跟了过来,示意要陪我走,说不远,说他家就在这里,路很熟。他的英语是也是1+级的,不过我们边走边用两种语言交谈。他让我放心,说这里并不危险。我给他说了我何以会落到如此境地,他很同情。
我们快要走到一个丁字路口的时候,他看着我,笑着说:“我,基督徒。”我觉得脊梁骨上好像有一道电流通过。我说:“哗!我也去教堂耶!”“好,好,耶稣爱我们,为我们而死。”
虽然在宗教上,我只是一个慕道友,但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真是遇到了让我不可思议的奇妙的事情:在我迷失道路的时候,一个基督徒会出现引领我走出黑暗。
我们走到丁字路口,他解释说往右拐一直走我就可以看到我要去的街道路口的一家药店了。我们交换了姓名。他说他叫理查德。说完他便沿着我们来的路回去了,而他本来说过他的家是从那个丁字路口往左拐的。当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我想到:“他该不会是一个天使吧?”
我终于来到PK的住处的时候,那个家庭的男主人正好来到大门口把门给我开开。进屋看见蒂诺,我连忙抱歉说给她们添麻烦了。“没事,没事!”蒂诺说。他爸爸则说:“我们家就是你们家!”这是墨西哥人喜欢说的话。有的旅游指南上说不可以把这句话当真,不过那一天,还真地成真了。
后来我躺在床上,看到窗户外头的月光照进来。我突然意识到,因为后来各个住处的窗户方向的缘故,我自从离开北京以后,这种窗外明月光的情形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我自然想到了李白的诗句,并且为能够在异国他乡被接纳进一个家而感到庆幸。
本来想第二天还是回墨西哥市算了,但是想想还是买30号的车票对头,就坐6路车去城里买票。没想到反方向的6路车走的又是一条不同的路线,把我带到市中心以外的地方。我问司机这路车是不是走环线的,就是说最终能够转到老城去。他说不是,我不得不又下来,坐开往老城的6路车,经过好几个曲折之后,才又来到老城。
买了票以后,顺便就在城里头各处看看一些旅游的景点。我印象最深的是奎城大教堂的壁画,虽然已经破败,但却是一幅东方壁画笔法的杰作,画的是1596年日本天皇用十字架处死前往墨西哥途中的西班牙圣佛朗西斯科天主教徒的故事。这幅壁画,是后来重修大教堂的时候发现的。
因为时间有的是,便慢慢地走回来,并且选择了另外一条车辆朝老城方向开的路,观察有哪些车在这条路上跑。沿途看到一个菜市场,看到有卖菠萝的,15个比索两个。便买了一个让他们当场切了吃。没想到墨西哥的菠萝很厉害,吃了不到一半,舌头已经疼起来了。先以为是菠萝坏了,后来问蒂诺,她说她吃菠萝也有这样的问题,会让舌头起泡。美国的菠萝没有这么厉害的。
回到住处,一个人躺在床上读《嘉丽妹子》。吃晚饭的时候,付了蒂诺200比索,跟我在墨西哥城住旅馆的开销一样。蒂诺说太多了。我说如果我不付这些钱,会觉得不好意思。我一边吃饭,蒂诺一边跟我闲聊。问我结婚了没有,我说一个人。有小孩没有。我说没有。没有好。她说她有一个女儿,十三岁了,比她还高,这些天在奶奶家住。我说你离婚了吗,因为我没有见到她先生。她说不是离婚,是丧偶,老公四十多岁的时候心脏病去世了,抽烟太多。我说你抽烟吗?不抽,也不喝酒。你呢?我也不抽,也不喝酒。我突然觉得这怎么像在搞对象啊!不吭声了。后来她哥哥过来坐下,也不管我能听懂多少西班牙文,滔滔不绝地谈墨西哥城的问题。我只有一边听,一边佯装听懂了的样子不断地点头。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家。无论是老两口,还是子女,待人接物都很礼貌热情。只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女的,看上去是蒂诺的妹妹,不太理人。作为语言学生的寄宿家庭,她们在跟PK谈话的时候,常常要纠正她的错误,就跟我们中文学校一对一练习说话的情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