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摄像机
方壶斋
老方这几天跟伊贝网上拍卖行摽上了。他想买的是一个摄像机,没有很高的要求,只要能录象就行。模拟式的就很好。单位电脑里的 ATT 多媒体中心有一种功能,可以把模拟式的音像讯号转换成数字式的,存在电脑上,可以用视窗媒体播放器播放,也可以在放录像的时候截取静止的数字照片。所以,模拟式的摄像机完全可以满足工作中制作音像辅助学习材料的要求。
说起摄像机,还得从老方在某国念书的时候说起。他在那儿认识一个当地人老包,曾经在那个人家的亭子间里住过几个月,做家务抵房租。老包的家务很容易,定期吸吸尘,割割院子里的草就行了,都是粗活。老包是个退休了的老师,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过的完全是单身汉的生活,所以屋子里不像别的西方人家里弄得跟宾馆似的纤尘不染,而是很乱,像中学课文里描写的马克思的书房。老方在老包家里。觉得特别舒服,随便得很。他觉得这才是过日子的家。
老方还没有搬进来的时候,一天晚上没事,来串老包的门,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见堆满了书报的茶几上有一个索尼 CCD Handycam。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手提摄像机,不由好奇地拿起来,问老包怎么用。孰料老包说那个摄像机有过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用。他已经订购了一个新的,准备出去旅行的时候用。老方问老包准备拿这个怎么办。孰料老包说,谁知道怎么摆弄它就拿去好了。老方很吃惊:“ 你肯定吗?” “当然,我要两个摄像机有什么用!” 老方觉得白拿人家的总是不好,摄像机那可是高档消费品,就问老包能不能便宜卖给他,孰料老包还是坚持谁愿意拿走就拿走。老方想,恭敬不如从命,再说老包曾经让他给他别处的旧房子做整修,刷油漆,割草,很花了不少时间和体力。老包曾经说要付工钱,可是他只是在圣诞的时候请老方吃饭,顺便庆祝油漆房子完工的时候,给了他一张感谢卡,里面夹了二十块钱。老方想,这个摄像机,就算是给他的工钱吧。
老方把摄像机拿回来以后,根本没有用。一直到来了美国以后,才想到应该捉摸捉摸这个玩艺能不能用。结果按照说明书一试,居然一切正常。老方很高兴,两次回国的时候拿着它拍摄了不少故国风景,店家招牌,回来给学生上课用。
后来摄像机终于出问题了。有的时候取景器看不见东西,得敲敲机身。有的时候断电,得重新开开关。后来色彩也不对了,出现滚动的横向黄条。不出现黄条的时候就是没有颜色的时候,黑白录像。尽管如此,老方一直对付着用。
一天,他想也许是磁头应该清洗了。正好手头有一盘索尼八毫米清洗带,就放进去让带子转了两圈。转完以后一试,老方的心不由得一沉:录好的东西放不出来了,再录也录不上了。老方拿起清洗带的盒子一看说明,不由得大骂自己笨蛋: 人家写得清清楚楚,清洗带只能运转十五秒钟,如果没洗干净,顶多再洗一遍。老方一方面恨自己粗心,一方面也觉得索尼公司太缺德,不在清洗带的盒子上设置明显的警示标记,提醒消费者先看说明。
老方第三次回国,到国内的索尼维修点去打听换磁头得多少钱,人家说得一千多块人民币,等于一百二三十美刀,划不来,只好又带回来,当取景器用,外接录像机,可以在大尺寸的录像带上进行室内录像。
可是老方有的时候需要录墨西哥舞的练习资料。每次去,都得带上录像机。录练习的时候倒还没什么,在露天录表演就尴尬了: 别人都拿着精巧的掌上摄像机,他却像拍电影的人一样支起来三脚架,拖着长长的电源线,一会儿看摄像机的取景器,一会儿检查放在草地上的录像机是不是在正常录。在露天太阳底下,录像机上的显示看不清楚,得用手遮住阳光。老方每次这样做的时候,都觉得有人在看他,浑身不自在。
更有甚者,他那个录像机也有毛病了。出门的时候在屋里试录得好好的,到了外头,硬是不吃带子。带子往里头一放,就自动快进一会儿,然后停下。一按录像键,带子就吐出来了。老方想这可能是个临时问题,以后继续用。一次是室内表演,录像机运转良好,可是回去把带子拿出来一看傻了: 带子从开头卡住了,什么都没有录上。老方想到自己还在椅子上上上下下,选取各种角度,推进推出,而摄像机根本没走带,脸上一副苦笑。
又有一次,老方把带子先快进了一截,确保不会卡带。到了现场,先试录了一下,回放检查无误。老方放心了,把录像键按下去,上台演出。演出结束后收拾的时候老方才发现,刚才回放以后,忘了把音像线换回到输入插头了,结果录的都是空白。老方对自己这个气啊。他想,以后得准备一个检查单。
这以后又出了一次事故。那是在露天,同样的问题发生了。什么都架好了,录像机又开始犯病。老方总结说,这个录像机怕见阳光。可是有一次在家里,录像机又在移动以后拒绝正常装带。老方总结说,这个录像机有骄娇二气,动不得,晒不得,只能当菩萨供着才肯干活。
一个周末,老方在住地附近院售上看见一个索尼 CCD-V8 AF,接上电源能工作,可是没有取景器,也没有输出,等于是个瞎子跟哑巴。可是这个机子用的是八毫米带子,要是能配齐附件,就可以代替他那个坏了的索尼机了。真可惜。老方只好舍弃,可是到外边办完事的时候,老方心里老是惦记着那台V8,卖主刚开始要二十,老方告诉他们没有附件没办法用以后,他们说随便给个钱就卖。那天老方在外边逛,丢了钱包,心里好不懊恼。尽管如此,他还是放不下那台摄像机,看时候不早了,赶紧往回开。回到的时候,院售基本已经完了。停车下来,直奔后院,见那东西还在。卖主还记得他上午看过,又说随便给个钱就行。老方苦笑道,我就是想买也没钱了,我把钱包丢了。再说你这个东西也没法子用,我买了也就是拆开看看里头什么样。孰料卖主说:“你拿走好了,反正这都是要送给旧货店的,那还不如让你回去拆着玩。老方听了很高兴,拿起摄像机,千恩万谢地去了。
回到家里,接上电源,看看到底什么工作,什么不工作。那个摄像机有自动对焦的功能。老方扛在肩膀上东转西转,只听见镜头刷刷的转动声音,也能看到暴露在外头的镜头的转动情况。这跟索尼 Handycam 的设计不一样。Handycam 的镜头是隐藏在里头的,听不见也看不见镜头的转动。老方录了一会儿,回放的时候用耳机一听,发现声音录进去了。当然,没有输出设备,他无法知道图像的情况,但是他断定,这台摄像机是好的。
这样他就舍不得拆开了。一则因为机身虽然用箭头标明了哪些螺丝可以打开,但是机身严丝合缝,估计打开很困难,打开后装回去也很困难。二则输出用的 RFU应该也有输入的功能,所以不是那么好改造的。再说他的电器知识,只限于弄清楚什么是串联,什么是并联,别的都是敲敲打打。他可不想把好好的摄像机糟踏了。
就是这台机子让老方想到了伊贝。他早就注册了用户名,但是一直没有企图买过东西,更没有企图卖东西,因为他不喜欢把信用卡号码什么的输入到网上去。这次因为想找配件,他才想到使用伊贝。进去一看,还真有卖这个牌子的摄像机的。差不多一个星期里,看到卖出了两三台,价格都炒到五十刀左右,加上运费,得七十刀。老方觉得有点贵,而且对这种私人交易还是没底。他又一次问一个卖主,机子能不能正常使用,回答是,上一次用的时候是好的。动词都是过去时。再问,还是那么回答。老方觉得对方在玩文字游戏,要不然为什么不说,在伊贝列出来以后检查过没有问题,现在已经封装待售?
还有一个,结束的头一天只有一个人出价,才十块钱。老方跟卖主通了几次 E,了解情况后,觉得可以考虑。孰料等到结束那天,他发现价格接连上升。他想,对方是不是在用托儿呢,就罢手了。
老方又试图找这种机子的配件,但是没有。大多都是卖电池的,三脚架的。后来他想,我何必一条道走到黑,如果能买到别的牌子的不是一样?用 “摄像机” 一词一查,还真多。他挑了几个列入监视。有一台 RCA 的,附件齐全,卖主描述说能用,已经快到拍卖结束的时候了。老方决定盯住这个,好的话大概五六十就能拿下来了。结束那天星期六,他坐在电脑房观察竞拍的情况。等到屏幕上显示还有 45 分钟的时候,老方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刷新屏幕,傻了眼了: 拍卖已经完了,37 刀成交,运费 15 刀。老方才意识到刚才看的屏幕上的时间并没有跟着实时走,只是一个固定网页。他应该看好结束的时间,盯着表才对。他不愿意事先出价,怕刺激别人竞争。结果是大意失荆州。老方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顿。
没办法,只好另起炉灶,又弄了一些列入监测。有一台 RCA,卖主说用的是普通一号电池。这倒是省事。结束的时间是星期天下午一点过一点儿。老方很久没有到中国教会去了,想在这个独立日星期天去一趟,再往回赶,看看这台机子的情况。后来想,这样来回跑太费事。所以到了星期六,还没有决定怎么办。
星期六那天,老方骑着车瞎溜达,同时按照星期五报上的广告看了一些院售,都没有什么可买的,只买了根电视天线。往回骑的时候,路过一家洗衣房,瞥见洗衣房的椅子上有一堆报纸。老方没介意,骑过去了。可是突然觉得应该看看那些报纸,也许是当天的,可能有星期日的院售广告。老方一般都不看星期六的报纸广告的,因为一般不会有什么新的。今天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让他想着便掉头回去。果然有当天的报纸,院售广告里大都还是跟星期五一样,只有一个新的,写着拉萨尔大道某某号,星期天上午十点。内容提示只有两个字,其中一个是 “电子设备”。拉萨尔大道正是中国教会所在地。
星期天上午。老方在家里耗到十点半,才决定开车去中国教会,顺便看看那家院售。出门的时候,顺手抓起来一盘 VHS 录像带放进背包里。当时想的是可能用得着,但是为什么是一个常规尺寸的录像带? 他又不想买 VCR? 老方没有多想。
到了拉萨尔大道,老方才发现那个院售就在中国教会对面,隔着一个街区。以前他也来过这家。房主是一个黑人,车房里堆满了各种电器。房子上方有一个硕大的无线电天线,一看就知道他至少是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老方停了车,
上前察看他在卖什么东西。只见车房前头的空地上,堆满了家具什么的,有的很有些年头了。一台老式打字机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旁边是一个关着的黑色手提箱。老方想那大概是一台手提打字机。一张桌子上,放着几台电视,录像机。老方看看没有什么自己需要的,顺口问了一句:“ 你有没有老式的摄像机?” “我这儿有一台,” 卖主说着走过去拎起那个黑色手提箱,放到桌上给老方打开。里面是一台 VHS 摄像机,附件齐全,还有说明书。机子上虽然有灰尘,但是没有任何破损和严重的磨损。“你卖多少钱?” “嗯,三十。” 老方听了,立刻觉得如果这台机子能用,这个价格还是不错了,因为他已经从伊贝上看到过,类似的机型能炒到五十块钱以上。这种机子虽然笨重一些,但是直接用大带子,省去了转录的麻烦。缺点是只有一个常规速度录像。说明书上还说红外线自动对焦对有些被摄物不起作用。电源也只能用 120 伏特的。就算回国的时候能扛着,充电则成问题,除非事先在美国充好,回去的时候节约使用。在家里录当然可以用国内的稳压电源,因为外接电源进口跟一般的收音机是一样的。这种机型的输出,只是用一般的音像连线,外加一个RFU 接口,跟电视机上接有线电视讯号的接口一样,所以很方便。
这种老式机子有一个好处,扛在肩膀上,让不明内里的人觉得你是电视台的摄影记者。
在这之前一个星期,老方在另一个院售上也看到过一台 RCA,也是用大带子,卖二十元,可是他没有带录像带,那里也缺一根电源线,没办法试。卖主是替朋友摆摊,对于能不能用说不出来。他说物主快来了。老方就等着。可是物主来了以后说,一个朋友想出 80 刀买那个摄像机。老方这才没有机会了。不过,和眼前的这个 Solid State 的摄像机比较,那台银灰色的 RCA 像是一个玩具轻飘飘的。
今天似乎什么都凑到一块了。这台摄像机全套设备都在,老方正好又带了一盘录像带。他接上电源,拿出录像带装上,对着卖主试拍了一下,再用他待售的电视回放,一切正常。
老方觉得今天真是有点奇妙: 怎么昨天他就会停下来看那张星期六的报纸呢? 怎么他今天偏带了 VHS 录像带呢?怎么这家人没有像别的人那样星期六做院售呢?怎么这个院售就在中国教会对面呢?老方付了钱,仰望苍天,叹到: “ Dios mio! 你是不是知道我一直想买旧摄像机啊!”
(后记:这种机子后来用了一下,发现远景推进的范围比较小。对被摄物体表面的光亮要求比较高。比如背光拍摄,人物的脸是黑的。当然机子本身有一种灯,可以起到闪光灯的作用。)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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