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散记（二）
方壶斋
周末，约了接我的学生D到她家坐坐，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同学 L，是个海归，当然不是那种在媒体上很风光的海归，就是毕业后实习了一年就回来，工作了一段时间又辞了，正在过渡期间。约的地方是北三环的西坝河，结果我骑车从城里走，走我喜欢而熟悉的西四-美术馆一线，不知不觉骑到东直门才向北三环插，等到了北三环，才发现过头了，又逆向往西骑。越往西，越觉得那不像三环，因为已经和二环一样繁华了。
她们是一个宿舍的，到现在还记得住过的两个宿舍的号码。同宿舍的几个女生除了一个比较不太响以外（记得她们在学校时告诉我，那是假象），都疯疯癫癫的。（疯疯癫癫这个词，在这里有掌故，是我现在的美国学生中一个女生喜欢用的词，而且对其精神实质掌握得极好）。她们虽然是女生，却彼此称兄道弟，按年龄排出大哥二哥。毕业快十年了，还保持联系而且彼此说话不必客套。本来约好了大哥，可是她住在顺义，周六又得带孩子去什么地方。
我又看到了 D毕业时候的留言簿。一个学生接在我后面给D 留言，并写道“挨着某某写，真恨不得杀了他。” 这个女生我记忆犹新。演过死亡诗社。我有她的电邮，哪天得问问她何以那么咬牙切齿。
回来的路上，走安定门，鼓楼一带，甚是热闹。在一个小店买了双懒汉鞋和两迭洗碗布。在安定门那里的大街上，有一个鼎，基座上有“安定” 二字。后来我一边骑车，一边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繁忙的车辆交通，忽然有所悟。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国，执政党和政府能保证社会安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改革以来社会问题很多，但是中国保持了稳定下的经济发展，也应该是值得褒奖的一件事。换美国总统来管管中国，他还真不一定玩得转呢。
经过后海的时候，湖边的灯光，湖上的游船吸引了我的视线，使我想起来在网上读到过一篇介绍后海新近开辟的休闲场所的文章。那篇文章很有文采，把后海的风情描写得一览无余，所以我不必再狗尾续貂了。简言之，我觉得后海大概是北京市井人文色彩最浓厚的地方，最能使人发思古之幽情。可惜这里的一辆车宽窄的小街居然不定为步行街，令人匪夷所思。那些小汽车一点一点地往里拱，把懒汉和懒婆娘送到他们要去的饭馆的情景，大杀后海的风景。
我一个人沿着湖边走，心想这里真是饭后散步的好地方，也是情侣们度过一个懒散的，有诗意的，不那么摩登的夜晚的地方。回来后，给自己的后海之行作诗云：“日暮时分海畔行，湖鳞倒映万家明。缘堤冷眼观棋落，绕树欣闻荡橹轻。
遗憾无由携玉手，伤心竟要忆离情。如今鬓发衰如许，碧绿波中照落英。
”
北京另外一处新建的市内景点是菖蒲公园。它西起天安门金水河东端，一个门就在天安门观礼台东侧那个厕所旁边。现在只做出口用，进公园要从东边的皇城根街上进，免费。资料说：“菖蒲河正名外金水河，源自皇城西苑中海，从天安门城楼前向东沿皇城南墙流过，汇入御河。20世纪60年代，人们将劳动人民文化宫以东到南河沿的菖蒲河加上盖板，上面搭建起仓库、民房等。现在，菖蒲河恢复了510米的河道，水面宽9米，水深1.5米至2米，4座人行桥横跨两岸。整个公园的绿化率达到65%。”（人民网）在市中心的喧闹地区购物，逛街以后，到这里看一看小桥流水，不费车马之劳就可以换一换口味。
在北京呆了差不多两周后，我坐 77 次特快去武汉。火车是新型的，车窗的设计，厕所的样子都和老式的不同。车窗只有上四分之一可以打开通风，这样就不可能从车窗上下车和递送行李了。厕所有蹲坑的，也有马桶的。厕所门上有一个网兜，并用图标明是放手机用的。可见手机在国内的流行。国内的手机不光是联络用的。有的中文网站注册，也非得用手机不可。手机还可以当数码相机使用。
早上八点左右在武汉西站上了出租车，看到街上一个大圆盘空地上很多人在跳舞。我说这些人不上班啊。开出租的女司机用典型的武汉女人的粗嗓门喊道：“个婊子养的！都不是好东西，都是男的找女的，女的找男的。那看人的眼睛都是色迷迷的。”
因为住的地方离武汉图书馆新馆比较近，回来当天就去了一次。新馆在汉口的建设大道上。这条路又叫四干道，在解放大道北边，像北京的北四环，可是距离市中心却近多了。这里马路宽敞，街道干净，两边有很多高楼大厦，据说是武汉市将来的金融街。
新图书馆是一个白色的三层环形建筑，设计比较独特。进去后，感到宽敞明亮，完全没有北图那种厚重压抑的感觉。在这里学习的大部分是中，大学生，因此气氛比较轻松。可口可乐公司赠送了一些桌椅，放在走廊里供读者自习。在走廊上自习的当然可以说话，所以站在大厅里，你会感到这里像个休闲场所。
我在期刊阅览室翻阅了一些语言学的期刊和大学学报，想看看学术界的同学最近有没有发表什么，结果只看到两位过去的老师，许渊冲和孙致礼，仍然活跃。我的那些同学大概已经功成名就，马放南山了。许渊冲这次又做出惊人之语：中国翻译理论比西方翻译理论高明，因为把一首中文诗译成外文所用的时间，是把一首外文诗译成外文的时间的两倍。
看这些学术文章，看着图书馆里埋头看书看报的人，我的感觉是国内一切正常。这和我在国外看那些中文论坛的感觉完全不同。看海外中文论坛，觉得国内很糟糕。我由此体会到民不可使知之的重要性。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被一个售楼的小姐拦住，介绍我去旁边一家售楼部看看。我想看看也没有什么。这里在卖一栋正在兴建中的高层公寓楼。每套单元不低于100 平米，每平米售价4000元左右。按照地点来说，这栋大楼的位置是很好的了，相当于北京二环到三环之间。介绍里说的物业管理也很不错，属于高档住宅，我想连装修60万应该能够拿得下来。
武汉除了夏天太热以外，别的生活方面都还不错，尤其是普通百姓过日子上，我觉得比北京还方便一些。武汉人和北京人的区别，我感到明显的一点是武汉人善于在变化的社会中抓住商机，不怕从小做起。北京的那些小本生意和脏活力气活，都叫外来人口做了。武汉很少看到大量的外来人口，基本上是自己在做。北京人不是常常讨厌外地民工么？为什么不学学武汉人？前几年回来，注意到网吧开得很多。这次回来，看到寄售店开了很多。另外就是房地产代理人的小店也很多，一条街上有两三家。这些小规模的服务网点之密，胜过北京，确实给平民百姓的生活带来很多方便。我还看到一个不怕本小利微租了一个小店面买卖旧书女人。她收购都是按斤称，然后大体上分类摆放，按质论价出售。她的书很多都是提价前的。这样的书的生意，在北京大概只有潘家园星期天旧货市场里的地摊贩子做。我在她那里看到一本《光荣与梦想》第四册，正是我缺的，可惜我在北京的这套书已经决定当废纸处理了，所以就没有买，否则又是一个千里配书的故事。
汉口有条前进四路，是电子一条街，可是这里的电子，主要不是电脑那类高档货，而是各种电子元件，应有尽有，小到细细的螺丝钉。有趣的是，很多做这种生意的人都是女人。按说女人对电子元件一般都是不感兴趣的，可是在她们那里，这些电子元件和香水什么的没什么区别，都是商品。在三阳路的电脑城也是一样，很多女孩子买电脑用品，从软件到消耗品。还有一种商品也是女人做的多，那就是卖成人光碟。在前进四路，你可以看到站在街上的女人。你经过她们时，她们就会问你：“碟子要不要？”做这种买卖是偷偷摸摸的，可是那条街上卖成人光碟的如此之多，可见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基本上没人抓。相比起来，在中山大道上摆地摊卖百货的人还要时不时提防市容警察来没收货物。国内性用品商店已经是合法经营了（店员也多为女性），却对成人录像还不开放，实在没有道理。不久前在某地发生警察到一对夫妻家里抓了他们，因为他们在自己家里看黄色录像。依我说，警察干脆连夫妻做爱也抓好了。
武汉的生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同行相聚，像电子一条街，电器一条街，灯饰一条街，这些都是地图上标明的。没有标明的还有原来的英租界黄兴路到一元路的娱乐区，这里主要是咖啡厅，和KTV 练歌房。另外还有装修材料一条街。这样的同行集中方便顾客，也避免同行杀价竞争。
武汉从去年开始搞国际旅游节，地点在江滩，相当于上海的外滩但是面积要大得多，完全建成后从长江二桥到武汉客运港，就是从黄埔路到江汉路，大约有十五六个街区那么长。今年把自贡灯节的灯拿来展览，弄得江滩的夜晚五颜六色，灯火辉煌，游人如织。比较突出的景观是一条长龙，用了一万多个吃饭的瓷盘子，瓷碗，瓷汤勺扎成，神态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另外一个两三层小楼高的黄鹤楼的模型，通体透亮，颇为壮观。
这个旅游节的缺点是它完全是一个人为设计的旅游产品，不是一个民俗，没有历史文化的深厚蕴含，与国外的狂欢节一类的活动没法相比。和国内的一些节庆类活动，如洛阳的牡丹花会，相比，也显得有一点东施效颦的味道。它的灯展没有一个主题，四大美人，白雪公主，武昌首义，夫妻传统婚礼坐轿，都是变相的游乐场玩具，彼此没有共通性。它能不能站得住脚，要看它以后如何与武汉市的特色经济，历史风俗有机地融合起来。
寄自汉口 2003-9-22
(2023 PROO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