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里的一个周末早上,久违了的阳光洒进儿子房间的窗口,那时已经快十点了,儿子还在床上。宽阔的身体,大字形地佔满了他的那张双人床,我看着他熟睡了的脸庞,不忍心叫醒他。 他的五官还像小时候一样,只是同比例地放大而已, 很难相像眼前的大男孩曾经是我怀中的宝宝,还记得他从医院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初为人母的我,抱着哭声洪亮的他,不知道怎么办好,自己很想睡,又不能不抱他,怕他吵醒了忙了好些天的妈妈,急得都要哭了! 这么多年下来,那个老是找麻烦的小男孩一下就要离家去上大学了,才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准备,总是没有准备好的时候。
我拍了拍他身体,让他挪一下,他张着半开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把身体挪进去一点儿,我顺势躺在他身边, 问一问他新生训练的日期是否选定了,他“嗯~!”一声, 我又问起他说过的一件事,不知道是否安排好了,他回答“好了~! ”,我顺着洒进来的柔柔春光,往窗口看,居然看到一枝开满白色樱花的树枝就在窗口, 随着微风上上下下地轻晃着!我轻呼“啊,樱花,你窗外有枝樱花耶!”,他说“是啊~! “ 也不知是告诉自己还是告诉他,我说”啊,要是外婆还在一定很高兴看到!“才突然想起,妈妈唯一一次来美国时,就是住在儿子这个的房间的,那时这个房间还是客房。我问儿子,”你还记得吗?那时你已经会走路了,每天醒来,就跑来这个房间找外婆!”他翻个身,已经半醒了,说”我记得!“其实我想他是看照片才记得的, 相本里有好几张照片就是他光着膀子,只穿着尿布在妈妈房间捣蛋的“证据”,一会儿拿妈妈的眼镜,一会儿又把皮箱里的东西翻出来撒了一地。妈妈常笑着说”坏小孩又来了!“他自己也学会了奶声奶气地说”坏小孩!坏小孩“!
最早,并不知道邻居家有棵樱花树,那时我们两家之间有着三棵高大的道格拉斯冷杉。 直到很多年后的一个春天,当我在厨房洗碗时,女儿大叫“下雪了!“我惊奇地抬起头来,可不是?!一阵风来,那些白色的花瓣,离枝随风飘到围墙的这边来,就像雪花般!我激动地跟女儿说”是花雪,花雪,不是雪花!“我为中文的奥妙感到得意,而女儿还是执意说”是下雪呀!下雪!“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说那些飘过来的白色花瓣看起来像下雪般,但是中文有限的她无法真正体会我当时的惊喜!
后来,因为那几棵大树越长越大,快把围墙撑倒了,我找人来砍了两棵, 才终于能在春天时看到那棵开满白花的高大樱花树。跟着又几年过去了,邻居家的夫妇日渐老迈,也顾不得修剪,今年枝椏居然就长到儿子的窗口来,几乎伸手就可触及了!看着阳光下的樱花枝,我一下子掉进了对母亲的思念中,要是她还在,看到这枝就在窗口的樱花,会有多开心呀!她是到了退休之后才有机会去日本看到记忆里的日本樱花的!这么些年以来,渐渐淡去的痛,又一次无预警地袭击我。。。于是在这个原本属于轻快的季节里,在“过去“和”即将“的离别交错中,显得有着不该有的沉重! 然而,我已经学会了把那份沉重,轻轻贴住胸口,不让它泛滥出来。
窗外,依旧是暖暖的春阳高照。。。“该把儿子拉起来了!”我提醒自己。“太阳快晒屁股了!”我轻拍了他厚实的屁股一下,那动作,那声调。。。居然和当年妈妈叫我时如~出~一~辙~!
5/10/2013写于生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