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记过一段,健身场被疫情断停,一隔近两年重开了去再锻炼。转眼这又快两年了。可不是,又到选举年了。
还远不是之前的兴盛。网球场还是只开两个,其它六个还是漫长菜草。两个排球场,沙地白净上面还是没脚印。篮球场也空着。足球场棒球场更是,没见人在上面跑只见过割草机,方围太大了,一上三台大机器,放开地跑,大农场般的草地给紧凑地热闹几个时辰。室内似乎也没什么变动,增添点新器具微不足道。健身辅导倒是间断地变,有人走了好样的走了,新毕业的又加入了。来锻炼的人们,自然也是有来有走你来他往。
拉大时间跨度看,还是能觉察出变化。二十年前你能看到很过胖重的体型,十年前你还能看到显然超重的,现在你看,几乎没有明显超重的了。原先组里有个伙伴体重超三百,人们开他玩笑说电梯里有他下落快好多,忽然遭了医生提醒痛下决心:目标一百磅,一个时期天天来这儿走,机器定死一个小时,死活坚持不下机器,一年后真减了百多磅,上班的步子轻快了好多,又加上了打篮球,高兴得什么似的。二十年前,人们更多的是西装革履地来,进了更衣间少不了连袜子在内的彻换,过后的回装又是一个彻换。十年前那样来锻炼的已很少。现在,几乎看不到那样的了。可不是,公司里上班,人们着运动鞋已是绝大多数,随时准备到外边去跑跑走走。到这儿来也就顺了便,进来已是运动装直接上器械,男女都有那样的。
毕竟是公司内,这里也是青年们生龙活虎的地方。看他们种种的机敏强健久耐,太容易让人感认年轻了。常见的多做的流行项目,样样都有超强的能干的,好样的真是太多了。碰到一个小伙子跳绳,双脚跳没个停,再次碰上刚好,是他做了其它项目后拿跳绳过来,正好来到旁边,就暗给他数着,数到二百倒是我先放弃了,壁镜中他像个着了魔力的球,只管弹了再弹,好像一直能弹下去。那两臂舞绳就没个出错?还就是没有。没见过真正的拳击场,这里有练拳击的吊挂沙袋,见过好几个小伙子,练热了以后那击打速率腾跳架势,足够震人。当然,说到锻炼,这边人们的玩法有的是。“周末干什么了?”“二十英里自行车越野…过了那片大树林有浅水…我们俩都过了…”小伙子说他和他妻,那么的越野说得随随便便。
怕是没有比这样的地方更能让你认知老中青了。中青,自然是给公司来上班的干将;老,却是包括着近退休的和已退休的,已退休的也来也就老无上限。随便一说已是退休十多年;八十多了来锻炼的大有人在。如果说计算机上分不出老少,这里可是一清二楚。看年轻人那是怎么动作的?一到老年人,说不一样就不一样,慢动作,小轻量,做一会儿喝水,喘气儿看手机,不再管时间。进来手里提着书,坐上蹬骑车,两眼扫着书,全慢速,基本上能保持车轮转。好在那种器械多,用它的人少。老妇老头都有那样蹬骑的。在他们明摆着已是想开了:来了就是做了就是,至于怎么做做多少,全不再跟自己计较。还有等而上之的:只来不做。直接脱衣服进浴间,洗一回出来,穿戴整齐焕然一新—-至少感到了焕然一新,整一个笑呵呵转身往外去:“下次再见”,就那么健身过了。专门来洗浴不新鲜,年轻人也有那么做的。赶上停电数日,这里保证着热水供应,公司有水电后备,永远不停水不停电,只要开了大门,淋浴间永远敞开着。
像工作的地方一样,来这里也可以带风格。有进厅带手机随时顾着监查通讯的,有什么不带进来就一心专注的。有进了厅悄无声息闷头进行的,有进来带着歌声欢乐起步的。带歌声也还有不同,有的是戴无线耳机,自己随着哼,自得其乐;有的是跟着大厅的播音器,里边唱什么他跟什么或者抢什么,却是有一句没一句,不知哪句撞到点上给猛然高唱出来,自个儿从里到外都得意,忙忙地送给大家笑。有的,一动劲儿先嘿嘿连声,接上干脆全呼起来,好像那样很给力。有更敏感的,只要姿势到了位,还没用力呢,先就上了极重力样,面部全面战备彻底扭出不堪忍受,真不知要是就那么打住可怎么恢复。老家人有说:一叫劲儿连呼哧带喘几下子就出汗—-没耐受没大能耐,这点好像是通的。看那好样的,杠铃哑铃,那么样的重量级,却可以不动大气,全在掌握之间。明明需要超强体能,看上去跟玩儿似的若无其事,像那跳绳的小伙。
赛场赛队有“更衣室文化”一说。这里没比赛没统一服装,且年龄上老少参差,也就什么都可出现了。进来多半是携运动包,有的是滚轮小箱,也有直接双肩包的。换上运动装出来自然多是短裤背心。运动后进浴间前的卸装,在自己存衣橱前脱衣围浴巾,大多是避逥地快速动作,尽快地围上围巾朝里去。有的就全不在乎,先给稀里哗啦脱个光,再只手抄浴巾横竖不管晃着往里去。从浴间出来,也多是围着浴巾到存衣橱前快速地穿戴。有不那样的,到了三两下擦过,哗啦浴巾尽甩在地上,整一个满铺开,然后站上去赤条了穿衣服。浴巾甩上众踩之地继而自踏之,这么造的不是一个两个。地上滚过的浴巾怎么也不能再用了吧?回家洗,谁来洗?一周下来得装一洗衣机筒,真难为那家里的女人了。
有的可就讲究得特别。小伙子一见总是远远就打招呼,微笑还略带腼腆,说起话来暖声细语头头是道,一等一的身材走站都是样,英气逼人却非常谦谦君子。不知是什么家庭背景怎么地长大起来。更衣间里打开很正式的健身提包,一样一样拿,有条不紊穿,又快又利落,扎束停当你再看,衣服鞋袜都是讲究。碰上过他进淋浴间。浴巾是折叠好的拿在手里,约略地那么护在身前,却是着内衣裤往里去,手里还拿着待换的。倒是,每个淋浴间门口都有衣物挂钩,浴帘内还有搁板。再从里边出来,也早已是内衣穿戴停当。
碰到过几次的总有一些。记得的有一位,一说话就听出来了。哥们举着手机进来,大张着嘴巴说话,想不听见你只做不到。中短身材走起来带摇摆,进来就上那台腿蹬器,除了两腿收起抵上蹬盘,坐那上边跟坐在椅子上没什么不一样,他也就那么坐了半点不费劲,一刻不停地说话,声音大到满厅都能听见。大概他觉得没人能听懂,可谁都能听出来那是中国话。而且还让你看,一边说着满是大手势,上上下下全是忙,奇怪那是怎么练出来的。忽然听不见了,再看,他起来要走了。总得把坐过的地方擦擦吧,他根本全忘了,也许是顾不上了。不过只一小段时间里见过几次,后来就没了。
多次碰见的常客,有。从外进来直接上器械,五十出头双目炯炯。对了,穿什么进来就是什么,最多把外套甩在进口大沙发上。上来就做,不看别人,像是故意把眼眯紧,一二三四,做了这个做那个,没有停下没有间隔,连续得像是内按了程序,一套路数地往下做。动重力的都给以慢动作,少有的慢。要模仿他那样的动作才是费劲。末了他总是双臂垂直吊挂。一起在空里就停在那儿。那吊架是面对壁镜,他也就背向了厅众,看他身长背挺,高高的架下空间好像刚够他的长身,镜里他双臂间须发硬挺,却是像能睡着,一脸的两耳不闻了无纷扰。自然那是靠臂力。等轻身落地眼光一射,已是朝厅外走了。
全场一起进行的活动也有。比如蹬骑,坐上边有如骑自行车。专门的项目专门的时间专门的厅室,参加者到点全部就位,大音量音乐吭吭响起,先把你神经给震跳起来,教练随音乐大喊大笑鼓舞士气,裹在那众人堆里没别的,不管怎么也都跟起节奏来拼力做去,也就出一个用力向上的全体竞力,冲到最后出一个全场欢呼。
求证过场内主管人员,说是从上世纪中叶建成开门到现在,武汉疫情以外从未有过断停。说还在恢复中,其实已是正常了—-也许这就是断停以后新的正常了。这后来的新人们,满身朝气一心向往,甚至不知这里曾有过断停。工作、健身,乐呵呵地生活,在他们,这就是一切,一切就这么简单。直就是一个乐呵呵。而且好像从来就这么简单。我们也有过年轻,年轻得跟这些不沾边,整天站在田头望世界,手捧红宝书要解放全人类,喊震天响的口号“打倒美帝”。一直下来的说法是人家“亡我之心不死”。谁呀?就这些乐呵呵傻呵呵的人?就这样的人群? —-对的,就是他们,马上又要决定大选了。咋呼什么吓唬什么呢?相应的,也别坑里做梦漫天画饼什么虽远必诛什么万邦来朝、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亡他之心不死”吧。
20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