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三叠》第九十九章 人生如红尘逆旅 答案在风中飘荡

第九十九章 人生如红尘逆旅 答案在风中飘荡

(1)

“呜—”,随着一声沉闷悠长的汽笛声,诺唯真安可号游轮起航了。

安可号游轮是一艘豪华的海上宫殿,高达18层,可载客4000人。游轮从西雅图出发,抵达阿拉斯加冰川,然后返回西雅图。在为期8天的旅程里,游客们可以领略到冰川的神奇,可以陶醉于大自然的旖旎,可以品尝各种风味的海鲜美食,可以欣赏百老汇式的精彩表演,被誉为冰川仙境的梦幻之旅。

站在第八层吸烟区的甲板上,望着渐行渐远的游轮码头和太空针塔,钟昆缓缓吐出了一口烟。莫名地,他想起近来在抖音上常听到的一首歌,歌词里有一句,“我爬上了屋顶给月亮递根烟,和你谈谈我是如何熬过的这些年”。他不禁暗自窃笑,还犯得着跟月亮发牢骚吗,这些年的难熬,人尽皆知,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也。人老了,早就没有了“卖了三两三”的梦想,也告别了“曾胸怀天下曾情长诗短”的岁月,“一锅时间”里只剩下“一口从前”,冷清点倒也无所谓。唯一的念想是趁着老胳膊老腿还能动弹,带着老伴“万水千山”。哪知就这点念想都大不易,况如这一趟冰川之旅,一等就等了三年。

早在三年前,文漪就开始张罗这趟旅游,并和雪素、乐湄说好,于2020年仲夏,三对老夫妇一起乘游轮,游览阿拉斯加冰川,为大哥办一次古稀之旅。本来文漪还邀请了汉斯夫妇,但他们乘过阿拉斯加游轮,便不跟着凑热闹了。哪知大家刚预订好船票,一场瘟疫陡降人间,蔓延肆虐,立马搅得天下大乱。未几,海面上也传来凶讯,三十余艘游轮上发现了患者,有数千人感染,亦有人不治身亡。唯恐病毒输入,各国禁止游轮靠岸,一艘艘美轮美奂的巨轮瞬间变成了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监狱。疫情来势汹汹,迫使全世界按下了暂停键,封城封国,停航停运。他们三家的旅游计划也泡了汤,不得不退了船票,老老实实地困在家里。岂料这一困就是近三年,如今三家终于抱团成行,只不过旅游换了个名头,成了董和平和陈寄秋两位小弟的古稀之旅啦。然无论如何,钟昆还是感到庆幸。大灾大难,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能活着就得谢天谢地了。

这一波被世卫组织命名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疫情,源于中国武汉,继而殃及全世界。在钟昆看来,这场旷日持久为害人间的大疫,既是天灾,亦参杂着人祸。疫情伊始,钟昆就在微信群上与网友们接龙,日复一日,罗列出一连串令人难以置信、难以理喻的“红朝之最”。

最无耻的谎言:可防可控,人不传人。
最悲催的饭局:武汉万家宴。
最恶毒的训诫:如果你固执己见,不思悔改,你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最打脸的外交辞令:过度反应。
最流行的口号:XX加油!
最奇葩的游戏:击鼓传锅。
最快下架的书:《大国战“疫”》。
最牛逼的自夸:我亲自XX!
最冷酷的暗号:“有客自远方来”,“必诛之”!
最紧俏的商品:口罩。
最遭罪的游轮:钻石公主号。
最烧脑的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最神秘的人物:0号病人。
最盈利的中药:双黄连。
最走心的网文:方方封城日记
最响亮的马屁:感恩总书记。
最热烈的欢迎: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最佳旅游线路: 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客厅循环游。
最多语种版本的文章:《发哨子的人》。
最惨的归国留学生:建设家乡你不行,千里投毒第一名。
最搞笑的防疫口号:夫妻必须分床睡,不准搂抱和亲嘴。
最令人作呕的“诗”:《动态清零就是好》。
最可怕的身影:POLICE大白。
最恐怖的“健康码”:红码。
最提心吊胆的官员:“防控”负责人。
最新的中文同义词:“封城”、“静态管理”、“原则居家”、“全域静默”。
最古老的新官衔:十户长。
最绝望的回怼:我们是最后一代。
最无奈的哀叹:我们都在车上。
最悲愤的咒骂:你们都要把人逼疯啦,你们都中邪了,你们都魔障了,你们都是妖怪。

这里面的每一个“最”,都是一个小故事,有的令人愤怒,有的令人心酸,有的令人敬佩,有的令人惋惜,有的令人苦笑,有的令人落泪…。钟昆知道,他和网友们接龙接出来的“红朝之最”,不过九牛一毛尔,若穷搜博采,可将这三年在红朝发生的奇闻怪志写成一本厚厚的书。可悲的是,天灾人祸延续至今,依旧看不到终点。新冠病毒已祸及全世界,导致6亿多人确诊,650万余死亡,且频生变异,令人防不胜防。

疫情出现后,钟昆和文漪一直非常小心,尽量不外出,出门戴口罩,回家就洗手,但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今年初夏,老两口儿被一种称作奥密克戎的新冠变异毒株瞄上,双双中招,加入了德国三千余万的“阳性大军”。好在他俩身体底子还不错,又打过两次疫苗,得病后只出现了轻度症状,有点发热,稍许头痛,略感乏力,几天后就由“阳”转“阴”,不治而愈。 这次有惊无险的病毒感染倒也帮了他们的忙,医生为他们开具了新冠康复证明,凭此证明外出旅游,就可免去做核酸的麻烦了。

在世卫组织的新冠疫情通报里,每天都可以看到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的新患者。在朋友圈里,也不断传出有人中招的消息。钟昆早已经见怪不怪,无动于衷了。值得庆幸的是,感染者的症状越来越轻,死亡率也越来越低。钟昆从自身的经历和许多老友患病后的经验得知,感染新冠也就像得了一次流感,虽然症状有重有轻,但由于毒性减弱,绝大多数患者可以幸免于难。近来,大多数国家的民众选择了“躺平”,与病毒共存,不少国家政府也解除了防疫措施,开放了国门。只有中国大陆,还在坚持那个搅得民怨沸腾的“动态清零”。今天封这儿,明天封那儿,小区围上刀片铁丝网,居民楼焊上铁栅门。一人确诊,邻里连坐,无论老弱妇孺,一车车地拉去隔离,宁可错关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搞得鸡飞狗跳,民不聊生,百业凋敝。

说实在话,面对全世界的疫情乱象,钟昆也说不清究竟哪个国家应对得好一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国家以加强自我防范、普遍接种疫苗、逐步形成群体免疫的策略似乎更科学,更人性化。富兰克林 说过,任何牺牲基本自由以换取短暂安全的人, 最后既得不到安全也得不到自由。显而易见,红朝坚持到今天的“动态清零”,既限制了老百姓的人身自由,也无法为老百姓带来安全,只能使得国人不堪其苦,与世界“阴阳两隔”,成为一轮又一轮核酸、一波又一波封控的受害者。怪异的是,无论国内的防疫规定和手段如何噩梦般的离奇、荒谬或不合逻辑,这种卡夫卡式的“动态清零”政策居然能让大多数国人循规蹈矩,甚至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毋庸置疑,如果那些违反人权伤天害理的“强行封锁、强迫转运、强制隔离”发生在西欧北美,老百姓怕是要揭竿而起了。

当然了,钟昆心知肚明,红朝的防疫政策,早已与科学无关,而演变成一种政治赌博。放弃“动态清零”,那位“我亲自XX”的“一尊”就会从“人民至上,生命至上” 的道德高地一落千丈,光环尽褪,颜面扫地。因而,他不惜代价,一赌到底,哪怕赌上国运。为保乌纱,各级官员也不得不唯唯诺诺,甚至在“清零”手段上层层加码,以示政治效忠也。虽然网上有传言,中共二十大后,“动态清零”就要翻篇了。可按照钟昆和朋友们的分析,如果“一尊”在二十大上顺利封神,他绝不会改弦易张,更不会下“罪己诏”,唯一的可能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走下台阶,同时向世界宣称,红朝在“我亲自XX”下,取得了“动态清零”人民战争的伟大胜利。

唉-,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西雅图太空针塔,钟昆长长地叹了口气。国内被那个才疏学浅却又刚愎自用的“一尊”搅得一地鸡毛。这个世界呢?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三年来,世界舞台上演出了多少大戏,一场比一场荒诞不经,一场比一场悲催吊诡。

就在新冠病毒疯狂传播的时候,美国几个警察在执法过程中使用不当手段,致使一名黑人窒息身亡。“我无法呼吸”的视频披露在网上,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众所周知,种族问题一直是美国社会的痼疾,时不时地出来折腾一通。由于许多黑人身处社会底层,相对贫困,失业率高,闹腾的也最为厉害。故而此案一出,种族矛盾再次爆发。在“Black Lives Matter”的口号下,人们走上街头,温和者游行示威,暴戾者打砸抢烧,甚至有人聚嚣闹市,安营扎寨,一度把美国搅得昏天黑地,乌烟瘴气。

未几时,一场闹哄哄、乱哄哄的美国总统选举又粉墨登场。双方不像以往的选举那样“费尔泼赖”,而是斗得难解难分,选举结束后,还互不买账,上演了一出武打戏。除了历史上几位美国总统被暗杀,这次的“国会山喋血”怕是美国政坛上最大的丑闻了。虽然骚乱很快被控制,但此次大选导致了美国社会的动荡与撕裂,至今余波未息,隐患尚存。

有人将动乱的起因归结于社会财富分配不公,经济不景气,致使美国民众对未来失去了信心。疫情前,钟昆曾去过一趟旧金山。当他看到市中心街道上横七竖八的无家可归者,看到瘾君子们扔在地上的针筒、吸管、铝箔纸,看到路边的污秽、烂纸板、垃圾堆,心中感到一种无由的颤栗。美国政客们为了所谓的“政治正确”,左右双方互相攻讦,不但没有找到解决方法,反倒使得党争加剧、社会撕裂、毒品泛滥、枪杀频发、治安恶化。由此看来,面对贫穷、懒惰、不公、犯罪等社会问题,“自由、民主、科学”也显得无能为力。

亦有人把动乱的起因归罪于网络世界,责备脸书、推特一类的社交软件分裂了美国社会,成为谣言的传播渠道和阴谋的滋生土壤。这一点钟昆颇有同感,网络、手机这些玩意儿对人类的影响太大了,简直大到无法估量。就像美国的脸书、推特,大陆的微信、抖音,既缩小了世界,也放大了世界,已然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不可或缺。这些现代化信息载体比传统的文字载体厉害得多,因为它和每个人的日常生活融为一体,提供的服务与人们的衣食住行息息相关,传达的信息以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出现,容易理解,容易吸收,传播速度极快,而且把触角深入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人人都在网络信息的狂轰滥炸下,潜移默化下,不知不觉地接受着各种类型的“洗脑”。明星们使用它,可以招徕粉丝追捧;商人们使用它,可以创造财富神话;极端分子使用它,可以策动恐怖仇杀;而独裁者使用它,可以监控民情舆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拿微信来说吧,原本是个好玩意儿,无论亲朋好友、同学师长、亦或趣味相投者,大家抱成“群”,人们在自己的“群”里交流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可令人抱憾的是,一旦牵扯到政治,“群”里就乱了套,意见相左者各持己见,恶语相向,先红脸,后红眼,最后割袍断义。这些年,钟昆曾经参与的微信群大都撕裂,有的解散了,有的他主动退了,也有的把他踢出来了。

而接下来的一场大戏,更加触目惊心。今年初,俄罗斯普京 大帝以“特别军事行动”为幌子,派出熊罴之师,兵分三路,大举入侵乌克兰。战火一起,国际社会一片哗然,沸反盈天。以美国为首的自由世界立马做出反应,坚决做乌克兰的后盾,对俄罗斯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制裁,为乌克兰提供一批又一批的援助。而国内的反应则大相径庭,老俄粉和小粉红们好像打了鸡血,兴奋异常,歇斯底里地为普京大帝叫好。红朝的外交战狼们则阴阳怪气,貌似中立,却拼命指责美国佬“拱火、递刀子”,为挑起战端入侵他国的老毛子开脱洗地。令人跌破眼镜的是,这场原以为一个闪电战就能结束的俄乌战争,竟然打成了持久战。普京大帝的坦克、飞机、大炮、导弹不但没有征服对手,反倒被打得丢盔卸甲,惨不忍睹。然而,俄罗斯毕竟脱胎于昔日的“超级大国”,其军事实力不容小觑。世人担忧,如果普京大帝一心要死磕到底,难保这个疯子会不会铤而走险,因为他曾经说过,如果俄罗斯不在了,这个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唉,想到这场无休无止的新冠疫情,想到这场前景难料的俄乌战争,钟昆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病毒,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战争,是人类对自己的惩罚。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啦?

一阵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2)

当三对老头老太在游轮上会合时,正值晚餐时分。安顿好行李后,他们立马进了自助餐厅,大嚼了一顿,肚子吃得滚瓜溜圆。饭后,钟昆跑出去找地儿抽烟,其他人还舍不得离开饭桌。他们都是从不同的地方来到西雅图,又许久未见,到了一起话就说不完。故而人人手捧一杯咖啡,一边欣赏着窗外的美丽海景,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着。

“哎,大哥,我们在这儿。”远远瞅见正在四处张望的钟昆,文漪连忙挥手招呼。
钟昆走过来,讪讪道:“眼神不行啦,找了半天,这里面也太大了。”
“过完瘾啦?”
“嗯,过完了。”
和平笑着对文漪说:“文漪,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不让大哥戒掉啊?”
文漪苦着脸回应道:“我?一辈子都是我听他的,他才不听我的呢。”
“咳,老都老了,还戒什么。”钟昆洒笑:“反正我抽的不多,饭后一支烟而已。有人说,老习惯不能改,改了反而出毛病。”
和平摇头:“大哥,你就找借口吧。”
寄秋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说:“要我说,你们也用不着逼大哥戒烟。就像大舅和董爷爷,抽了一辈子,不也都是长寿吗。”
文漪一声冷哼:“呸,满嘴歪理,亏你还当过郎中。”
“哎,二姐,快过来看,小多多醒了。”雪素欢呼道。

文漪跑到雪素和乐湄身后,伸着脑袋往前凑。雪素的手机屏上显示出一个小女娃,圆圆脸,大眼睛,小嘴巴,躺在婴儿床上,手舞足蹈,笑得那个叫人心醉。

“多多,多多,叫外婆。”三个女人乐得见牙不见眼。
钟昆也走到文漪身后,笑问道:“和平,小多多有一岁了吧?”
“嗯,才抓过周。”和平满脸带笑:“要不是因为疫情宅在家里,若伊还没打算要二胎呢。我们还真得感谢新冠,为我们多添了个外孙女。”
“寄秋,你孙子多大啦?”钟昆向一旁刷着手机的寄秋问道。
“凯文家俩臭小子,一个三岁,一个上小学了。凯利刚结婚,还没打算要孩子。我们家阳盛阴衰,乐湄就盼着凯利给我们添个孙女呢。”话未说完,手机响了,寄秋忙道:“哎,大哥,我接个电话。”
乐湄转头问:“谁的电话?”
寄秋回了一声:“小枚的。”
文漪坐到乐湄身边的椅子上:“哎,乐湄。刚才我听雪素说,你嫂子才回国?”
“是啊,韩菡三年前到的美国,帮昊昊带孩子,本打算住几个月就回去。哪知来了就回不去了,一呆就是两年多。今年初,我哥来电话,说身体不好住院了。我嫂子急了,买高价票飞了回去,花了6万块呢。”
文漪咋舌:“哇塞,6万?不是美元吧?”
“不是,是人民币。”
“那也够贵的啊。”
“贵?就这还买不着呢。”
“乐湄,你哥的病严重吗?” 钟昆问。
“嘁,我哥也是吓唬人。他早就有糖尿病,降糖药控制不住,需要打胰岛素。医生让他住院,进行全天候血糖监测,为他制定个体化的治疗方案,帮他学会自己注射。我嫂子到家时,他已经出院了。”
钟昆笑了笑:“哦,那就好。不管花多少钱,你嫂子也该回去了。老伴,老伴,人老了,身边没个伴儿可不行。”
“唉,可不都老了。”和平摸了摸稀疏的白发,感叹道:“一眨巴眼,黄土埋到脖子了。”
“呸呸呸,胡说八道。”文漪和乐湄一同反击。
雪素笑着对屏幕上的外孙女说:“多多,听见了吗?外婆们骂你外公呢。你快对外公说,八十不稀奇,九十多来兮,百岁笑眯眯,外公才七十,还是小弟弟。”
“哈哈哈。”众人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嗯,好,好。你赶紧登机吧,我代你向他们问好。哎,拜拜,一路顺风。”
见寄秋放下手机,乐湄连忙问道:“小枚怎么说?”
“她让我向你问好,也祝大家旅游愉快。她忙着上飞机,来不及跟你说话了。她说到了英国,再给你打电话。”
文漪好奇:“怎么,你妹妹去英国旅游了?”
“不是旅游,她一家移民到英国了。”
雪素莞尔:“嘻嘻,小枚也‘润’啦。”
寄秋长叹道:“唉,自从她儿子参加‘反送中’游行被警察打伤,她就不敢住在香港了。如今的香港,人心混乱,资金外逃,股市一落千丈,专业人才纷纷移民,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已然昨日黄花。好好的一颗东方明珠,被那头蠢猪拱得一地烂污。还说什么‘和平统一,一国两制’,台湾人敢信吗?香港就是前车之鉴!”
钟昆频频点头:“不错,这是典型的塔西佗陷阱 。一旦统治者变成了人们厌恶的对象,他的所有言行,无论是好是坏,都会引起人们的反感。红朝当政者在香港问题上言而无信,已经丧失公信力了。”
和平道:“大哥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那个被称作约瑟夫流氓法则的故事。”
文漪眼睛一亮:“什么故事?讲给我们听听。”
“多年前,奥地利发生了一件有名的刑事案。一个叫约瑟夫的流氓因为强奸自己的女儿,被警察逮捕。在法庭上,面对法官检察官和众多的旁听者,他不但毫无悔意,反而强词夺理地为自己辩解,说这是我家的事儿,你们是在粗暴干涉我的家庭事务!我家的事儿不用你们插手,我拒绝法律对我的审判!无独有偶,红朝当局对新疆、香港、台湾的霸凌,以及对国内不同声音的打压,采用的都是流氓手段。而面对全世界的指责,外交战狼们动辄就是‘不准干涉我国内政’,‘你们没权力对我国的事说三道四’,不就和那个流氓约瑟夫互为表里,同出一辙吗。”
钟昆抚掌大笑:“哈哈,和平要么不开口,要么一针见血,说得好!”
“大哥,再过一会儿,就是中共二十大开幕式了,想看吗?”寄秋又刷开了手机。
“靠,有什么好看的?没什么悬念,走个过场而已。”
寄秋笑道:“前些日子,网上出现不少流言,什么东北军哗变了,皇上被软禁了,大佬们逼一尊裸退了,还有什么习下李上了,说得有鼻子有眼,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钟昆道:“当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年习近平倒行逆施,搞得天怒人怨,人们巴不得他下台呢。可惜的是,平头百姓没有话语权,反习力量无人领军,只能在底下搞点小动作,成不了大气候。如今一尊大权在握,乾纲独断,身边要么是阿谀奉承的佞臣,要么是卑躬屈膝的奴才,满朝文武皆自宫,更无一人是男儿,谁还能拿他怎么着。退一步说,就算习近平下了台又如何?军队还是党军,国家还是党国,坐上龙椅的还是独裁者,换汤不换药罢了。说白了,红朝倒退到今天这一步,根子还在老毛。就像网上说的那样,自邓以降,毛病未改,丧邦残阳,遗祸江湖,积恶成习。凤凰重生是涅盘,老毛重生是诈尸。看看红朝官员和党媒上那些肉麻的效忠和吹捧,什么新时代的领路人,什么人民军队最高统帅,什么当之无愧的世界级领袖,还有那个3个一分钟 ,一个比一个恶心。你们都经历过文化大革命,是不是觉得老毛在习近平身上还魂了。”
寄秋道:“这还用问,我们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大哥,谁说国内无男儿。前两天那位在四通桥上挂标语的勇士,不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吗!”
“不错,他是个男子汉,是个纯爷们儿。敢于向独裁暴政挑战的勇士,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有。遗憾的是,他们用生命发出的呐喊国内老百姓听不到,或者听到了也装作没听到。要想再一次看到四五和六四那样的全民反抗运动,还需要一个引爆的契机,还要看二十大后那位总加速师如何作死。No Zuo No Die。自从四年前他把宪法规定的任期制‘清零’,他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回不了头,也停不下来了。”
“大哥,我想把四通桥勇士的标语加进咱们的‘红朝之最’,好不好。” 寄秋打开了手机。
“好!”

不一刻儿,一条新的“红朝之最”在接龙里出现了:“最振聋发聩的呐喊:不要核酸要吃饭,不要封控要自由,不要谎言要尊严,不要文革要改革,不要领袖要选票,不做奴才做公民。罢课罢工罢免独裁国贼习近平。”

(3)

船上这几日,钟昆一行不仅吃得好、睡得香,活动也都安排得满满的。游轮每经停一地,他们都会下船游玩,或观看红透溪水的三文鱼洄游,或欣赏斑斓奇谲的印第安人图腾柱,或远眺碧海中起伏嬉戏的座头鲸,或寻觅寒地山林间的野生动物,或乘坐早年淘金者的小火车攀山越岭,或走进冰川小镇在雪中漫步…。

一转眼,这已经是他们冰川之旅的最后一夜了。吃罢船长为全体游客举办的告别宴会,六位老头老太齐聚棋牌室,围坐在一台便携式电脑前。

寄秋说,小山给他发来短信,说要为大家伙儿开一个云端古稀爬梯,今晚在ZOOM上见面。于是,寄秋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按照小山发来的地址,准时登陆了视频会议。

作为会议发起者,钟山已经候在屏幕上:“大哥,嫂子,和平哥,雪素姐,寄秋哥,乐湄姐,你们好。玩的开心吗?”
“小山,你好。”“玩的好开心哦。” …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回应。

钟昆笑问道:“小山,寄秋说你要搞什么古稀爬梯,今天又不是谁的生日,你这个爬梯有什么名堂吗?”
“大哥,你们这次旅游不是和平和寄秋的古稀之旅吗?不管是不是他们的生日,小弟我总要道一声‘生日快乐’吧。”
寄秋笑道:“行,你小子有心,我谢谢啦。”
和平亦笑道:“我也谢谢了。”
“不过,要说名堂吗…”钟山拖着长音。
文漪急道:“臭小山,卖什么关子,快说!”
“嘿嘿,我给大家带来一个惊喜,还邀请了两位古稀老人,他们也刚过七十大寿。”
“谁呀?”
“一位你们认识,汉斯大哥。还有一位你们都知道,却没见过。”
雪素凝眉问道:“我们都知道,却没见过,那是谁呀?”
文漪急不可耐:“臭小山,你别大喘气,快说。”
“嘿嘿,是独善斋主。”
钟昆讶异道:“什么,独善斋主?《红尘三叠》的作者?”
“对,就是他。”

这时,屏幕一闪,图像框里又多出两帧人像,一个是头戴尖顶生日帽的汉斯,另一个是身穿唐装的卡通老头。

“亲爱的兄弟姐妹们,大家好啊。”汉斯扶着摇摇欲坠的帽子,弯腰行礼。
众人大笑,纷纷跟他打招呼。

“欢迎斋主。”钟山拱手作揖。
文漪问道:“哎,小山,斋主在哪儿?我只能看见一个丑了吧唧的卡通老头嗳。”
“嘿嘿,嫂子,那个卡通老头就是斋主。”
“大家好。不好意思,我可以看见你们,你们看不见我。”卡通老头发声道:“你们都看了我写的书吗?”
文漪抢答道:“本来我不喜欢看书。小山说有一本书写的是我们,我就看了。你发一章,他转发一章,拖拖拉拉的,等得我嫌烦。怎么着,你终于写完啦?”
“算是吧,这是最后一章了。”
乐湄好奇道:“斋主,你是怎么认识我们的?”
文漪亦道:“就是啊,我们又不认识你,你怎么认识我们呢?”
斋主呵呵一笑:“我先问一句,你们听说过‘元宇宙’吗?”
和平反问:“是尼尔·斯蒂芬森 提到的Metaverse吗?”
“正是。斯蒂芬森在《雪崩》这本小说里写到,元宇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人们在元宇宙里可以拥有自己的虚拟化身。故于我而言,你们是我分裂在元宇宙里的虚拟化身。于你们而言,我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面的你们。”
雪素莞尔:“照你这么说,只有你是真的,我们都是假的了。”
“呵呵,也不尽然。”斋主笑道:“如今国内网络上盛行‘历史架空’小说,我却反其道而行之,写了一部‘历史踏实’小说。当然了,我也曾听到过一些批评,说我写的东东不伦不类,算不上历史小说。我想说的是,无论《红尘三叠》能否入文学家的法眼,但我行我素,以红朝史实为创作素材,力求忠实于历史原貌,跟着时间走,记载我们亲身经历过的乃至刚刚发生的事。而在座的各位、你们的父母前辈,以及书中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可以在现实世界里找到真实的影子。所以嘛,你们既是假的,也是真的。”
寄秋道:“斋主,我看了你的《红尘三叠》,感触良多,因为我们都是从那段荒诞的历史里走过来的。但是,时过境迁,物换星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你认为后人能通过你的小说吸取过去的教训吗?”
“哈,我可没有这种奢望。我的小说受众很小,只有海外华人能看到。在华人圈里,大概也只有我的同龄人感点兴趣。你说的不错,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即便我们这一代,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对人生都有不同的理解和感悟。每当我们回忆起往事,很难对当时的思想、行为做出合乎理性的解释。就我而言,也曾迷信过,疯狂过,反叛过。作为过来人,我们诅咒‘文革’,玷污了我们的纯真,我们诅咒‘插队’,浪费了我们的青春。而当我把过去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他们却当作传奇,认为很有意思,很活泼,很浪漫,也很刺激。他们不满意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没有激情,没有骚动,没有诗意。人类岂不一直是这样,和平的无聊中,他们期待着动荡,动荡的残酷中,他们又向往着和平。周而复始,人类始终在这个螺旋怪圈里打转。看看今日之红朝,噩梦重演,看看今日之世界,战乱不休。就连我们这一代人都没有吸取过去的教训,何谈后人?我想,如果人类不打破什么国家、民族、宗教、主义上的盲目、偏见与谎言,终究还是可悲可怜的低级生物。”
汉斯击掌道:“我同意斋主的说法。我说过的,地球上的人类,不过是简单的碳基生物,处于宇宙文明中原始愚昧的0级,没有多少智慧。况且智慧这个东西,也是相对的。跟猪比,人多了点智慧。但在人类中,也有比猪还要愚蠢的个体。奇怪的是,人类社会常常被这些蠢猪似的个体所控制,恐怕外星的高级智慧也无法解释个中原因。正如斋主说所,如果人类不从什么国家、民族、宗教、主义上的盲目、偏见与谎言中解脱出来,依旧在愚昧中苟活,迟早有一日,要么外星人毁灭人类,要么人类自己毁灭自…”
“哎呀呀,汉斯,你别吓唬人好不好。”文漪打断汉斯的话:“什么毁灭不毁灭的,我们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杞人忧天!”
雪素咯咯笑道:“哇塞,二姐,这个成语用得妙。不过呢,你能活得好好的,得感谢独善斋主。咱们都是小老百姓,才不管什么国家大义,什么宇宙文明,我只希望能好好地活着。所以我要谢谢斋主,让我们逃出了牢笼,在自由的土地上安享人生。”
斋主哈哈大笑:“你们该感谢的不是我,而应该感谢另一个人。前天,美国《纽约时报》上有一篇文章,标题是‘习近平,谢谢你’。作者说,我们知道,我们的合众国是有缺陷的;我们知道,我们的领导人是有缺陷的;我们知道,我们社会的边缘有裂痕。但是,仔细看你一眼,我们宁愿选择这一切。”

“仔细看你一眼”,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我们宁愿选择这一切”,平白坦荡,直击人心。众人一时无语,相顾而笑。

片刻后,钟昆打破了沉默:“时间不早了,我想问斋主最后一个问题。”
“请吧。”
“你写这部小说,到底想说明什么?”
“想说明什么?从动笔的那天起,我也一直在寻找答案。你问我,我还是无法回答。兴许,我写这本书的初衷,是因为我的耳边常常回响着过去的声音。其实,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下面我想给大家放一首60年前的老歌,权当是我的答案吧。”

说罢,斋主的卡通头像消隐,屏幕上显示出一段YOUTUBE录像,屏幕下方给出中英文字幕,喇叭里传来年轻的声音,唱着一首沧桑的民谣…

(4)

《答案在风中飘荡 (Blowin’ in the Wind) 》

鲍勃•迪伦 (Bob Dylan)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才能称得上男子汉?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一只白鸽要飞越多少海洋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才能安歇在沙滩上?
How many times must the cannon balls fly
炮弹要多少次掠过天空
Before they‘re forever banned
才能将其永远禁止?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啊,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在风中飘荡…

How many years must a mountain exist
一座山峰要屹立多久
Before it is washed to the sea
才能回归到大海?
How many years can some people exist
那些人还要生存多少年
Before they‘re allowed to be free
才能最终获得自由?
How many times can a man turn his head
一个人可以回首多少次
And pretend that he just doesn‘t see
依旧装作视而不见?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啊,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在风中飘荡…

How many times must a man look up
一个人要仰望多少次
Before he can see the sky
才能看见蓝天?
How many ears must one man have
一个人要长多少只耳朵
Before he can hear people cry
才能听到人们的悲号?
How many deaths will it take
要牺牲多少条生命
‘Till he knows that too many people have died
才能知道太多的人已经死去?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啊,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答案在风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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