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西褐岭

此文记于2014年8月19日,原题为”从Aspen徒步至Crested Butt”,不知为何无法在华夏文库中阅读,因此重贴。

1.

两三年前,我去Crested Butte度周末,凭以往的印象未预订旅馆.。岂知到达后,竟找不到住处。游客中心让我去Mountain Resort看看。这么小的城市也有Mountain Resort了? 从Crested Butte的老城开过去 ,眼前一片崭新的高大建筑,建筑之后行驶着滑雪缆车。我找了一家住下来,价钱自然比老城贵,但与滑雪季相比已是跳水价了。下午我去走山径。独自走路,甚为无趣。期盼着遇到个人,正想着,对面来了个女人。她背着野营用具,看着已不年轻。我招呼她,她停下说:“我终于走到了!?”“从哪里开始走?”我问。“从Aspen!” “从Aspen可以走到这里?” “是,翻过Maroon Bells !” 我才知道那座最上镜的山的背面就是Crested Butte, 真亏了住在科州这么多年。

Aspen和 Crested Butte都是位于科州南部的滑雪胜地,有着相同的从黑金转成白金的历史(从煤矿到滑雪)这两个城市的地理距离只有20英里,驾车却需要3个半小时。虽然都是滑雪胜地,前者与70号路上的Vail类似,建筑具有北欧,奥地利和瑞士的风格,而后者基本还是科州当地风格。据说Crested Butte 滑雪场的段位更高,还曾为奥林匹克Ski Jumper和Free Style的比赛场地。我的一个同事早年在Crested Butte滑雪遭遇雪崩导致下肢瘫痪。他性格坚强乐观,但因瘫痪丧失痛感以致延误骨癌治疗。他去世好多年了,我心情不好时还常常想到他。

我走过很多山路,但还未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从此我开始惦记着从Aspen走到Crested Butte。

2.

 

为了走这条路,五月初,我请同事华伦夫妇和丹尼尔来家吃饭,商量行程。我们决定走West Maroon Bells山道(西褐钟)。

https://www.fs.usda.gov/Internet/FSE_DOCUMENTS/stelprdb5186807.pdf

这条路从Aspen附近的褐钟湖开始,起点高度为9,580英尺(2920 米) ,最高的褐钟山口海拔12,500英尺(3810米),全程11-12英里(18公里)。这条路化雪后才能成行,那就要6月了。7月中到8月中旬是科州的野花盛季,我们就把日子定在8月初。具体计划是徒步客开一辆车到Aspen的山道, 华伦的太太开另一辆车到Crested Butte。当晚住在Crested Butte,次日至少一个徒步客必须走回Aspen取车。

7月底,华伦发邮件说2日是太太的生日,不拟前往,还是9日开走,但他的加州亲朋团畏难就不参加了,此次的徒步客只有华伦,瑞,丹和我。四人中最年轻的瑞33岁,华伦最老,但也不到50岁,这三个人都是壮汉。根据以前与华伦和丹徒步的经验,他们的速度比我快一倍半。为了不拖人后腿,我宁愿独自走。但此次路长,我方向感差,所以厚着脸皮邀他们同走。走到Crested Butte后,我们还需搭车14英里才能到城里。那段路是山道,必须驾驶四轮驱动车。当地有专门作这生意的公司,华伦定了下午两点的车(一共50元)。看完邮件,我就开始担心无法在2点走到。我回华伦:“你们先走,我跟着。你们到了后通知司机我会晚到。”华伦回信说:“你是活动的倡议者,我们几个一定要一起走,你不可以慢慢跟着。”

9日凌晨3点半,我们准时出发。瑞开车,华伦陪着,我和丹在后座睡觉。6点到达白水国家森林入口,自助交费后就开到褐钟湖停车场。真没想到,这里几乎找不到车位。顺便说一下,清晨8点之后,来此地就要在Aspen城里乘公车,票价是7元。

6点半走出停车场,眼前就是褐钟山和湖经典画面。我NN次来过这里,但从未看过日出。褐钟因山形和湖而成为科州最美的山景,据说也是拍照最多的地方。丹说:“它也是14er之一,但鲜少攀登者,因为险要又被称为死亡钟。”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aroon_Bells

今天我的状态很好,自认为走得很快。但另外三位还时不时地停下等我。

瑞一直说,大家一起走不乏味。边走,他边说故乡尼泊尔。瑞来美近十年,拿到博士学位后在新墨西哥州做博士后。上个学期,学校招计算机系教授,我听说参加面试有美国人也有中国人,候选人因工资太低而未接受Offer。最后只有瑞接受了。 华伦的父亲来自智利,但华伦是本地土生土长。他拿到博士又做博士后,他的资格比他们系里的一些老教授好多了,但却很久没给他tenure track。他是本地生长的,就是喜欢这里,他自己说墓地都找好了,根本不打算去其他地方求职。我听我家领导说不给他Offer主要是出于嫉妒。后来华伦拿到了教职,他自然教的很好,还领导本校的机器人研究获奖。丹是四人中唯一的祖上几代都是美国人,但他在中国和南非都分别呆过一两年。有些当地人连纽约都没去过,丹已算很国际化了。

一小时之后,我们到达Crater Lake。这段路,我也走过N次,五月初还走了一趟。但那次状态不好,我大概走了75分钟。

 

走过Crater Lake就见一溪。这溪化雪时水流湍急,五月来时需赤脚涉溪,水冷刺骨。八月枯水,一迈而过。此后一路上坡,海拔升高1000英尺。虽然我住在高原,但并不等于无高山反应。根据以往经验,在一万英尺的高度上,如果做剧烈活动,我就会感到不适。在1万1千英尺高度上,即使很缓的坡路,我会感到呼吸不畅,浑身无力想睡觉。我走得慢不仅是因为体力也是为了多一点时间适应,当然这都是一厢情愿。我再次要求慢慢跟在后面走,华伦还是不同意,他让我打头,他们跟着。

树林退去,灌木丛生,我们一直沿着山脚的红石路向前。大概行了5英里,眼前突然开阔,群山环绕着绿色的草甸。我猜此地海拔近1万1千尺了。我开始感到无力,很想睡觉。此前,我按照鲲的指示,吃了ibuprofen,但看来效果不大。我有些后悔没找医生开处方药。华伦要替我背背包,但我背包里只有三升水和一点零食,一件雨衣,并不重。

草甸子上野花灿烂,溪水潺潺。我突然想起要为我大学同桌的父亲拍照。我同学的父亲原在人民日报当记者,本打算退休后到处走走,却不想中风偏瘫,至今也有7-8年了。她的母亲前几年又患了痴呆症。她小我五岁,头发全都白了,真不容易。这个孝女曾电邮父亲照片给我,我试过在Ipad展示拍摄,但效果很差。前段时间她寄来父亲照片,托我出去时拍,犹如她的父亲走了千山万水。

这一段坡道台地交替,每爬上一道坡,台地上又是一片草甸,鲜花艳丽。我很想停下照相,但已经拖了后腿,真不好意思再停下。虽然已是1万尺以上,灌木仍然很密。不时遇到下山的徒步客,但多数是野营归来,有人笑说身上很臭,赶快下山去洗澡。 若干人赶上来,我们侧身让过。他们绝大多数都很年轻,似乎也以当地人居多。徒步登山客一般都有好身材,脸上阳光灿烂。我们这个组因为我,竟然变成最后。

“还要攀800尺,你把背包给我吧。”华伦对我说。此时是上午11点,众人停下休息。瑞问:“你没带吃的吗?”“带了,而且一直在吃。”“没带运动饮料?”“我带了咸的坚果。”“你喝这个吧。”瑞递过来一袋运动饮料。华伦问我吃的是什么Bar? 我拿给他看,“太素了。你先消耗的是糖分,要高糖!”他递给我一块很Rich的bar,这么Rich的我平时根本不碰。我猜我的脸色很难看,激起众人的同情。丹尼尔说:“研究证明,走山补充精力最好的是花生和葡萄干,一个慢释放能量一个快释放。”他们讲究真多。可无论吃什么, 喝什么,对我的高原反应基本无用。最后这800尺攀高,我走得比较艰难,停下来5-6次。看到前面走的人也时不时地停下来,我的压力小了一点。此时是11点40分,瑞和丹先走了。

看到山口了!也许是看到希望了,我感觉轻松一些,一气攀了上去。早已到达的丹站在上面拍照,他是11点50到达,瑞差两分12点到达,此时是12点半。我也到了。最难的一段已经过了。

褐钟山口1万2千多尺,早已过了树线,极少植被。这是一道很窄的山梁,站在上面两面风景尽收。虽非山的最高处,但相当陡峭,不过山道并不崎岖。我们没有休息就开始下山,走向Crested Butte。

3.

 

由于今天动身早,山路一直被东面的山遮挡,并无日晒。快中午时,随着海拔升高,云层也厚了,也无日晒。走山,无日晒减少了很多辛苦。1万尺以上的山一般过午就会下雨,而且很可能是雷阵雨。高山遇雷雨是很危险的,前几个月就有徒步客在落基山国家公园遇雷击身亡,避雨也是徒步客早动身的主要原因。今天只飘了一点雨,算是极为难得的好天气。翻过山后一路下坡,走的轻松。此时我们已经走了7英里,前面的4英里需要在一个半小时内完成。

山的这一边,草甸开阔,野花更多更艳。金黄的菊类,紫色的银羽扇豆,penstemon, bonnet等,红色的画笔类…还有不多见的勿忘我。紫色花的色泽花型类似,叶子长短宽窄不同而已。印第安人画笔并不很多,怀俄明画笔和玫瑰画笔比较常见,后者花型比印第安画笔更为紧致,色彩偏深红。科州的州花哥伦拜似乎更喜欢清冷的天气,海拔高处比下坡地开得多。这种花最大众的颜色是紫与白,我几乎没见过野生的红色的哥伦拜,而紫色中的一种被称为阿尔卑斯的哥伦拜,它们的花型更秀气,颜色更艳丽。白色的Caraway长得高,有点鹤立的味道。这花以多取胜,呈满天星状开在顶部,但因缺乏色彩而不怎么好看。

“我们要在下午2点赶到。”华伦在催了。我紧走几步。丹说:“我看你们两点到不了,我先走,告诉司机会晚到。”“那就跟司机说我们坐四点的那班车吧。”其实我走得不慢,问题是他们走的太快当初他们说走11英里就像玩儿似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大概只需走五小时。他们特意把时间延长至下午2点,但我的能力还是被高估了。

地貌平坦,无大树,草甸上野花如毯。往来的人走着一条花路,身在花中。Crested Butte自称为野花之都,至少在科罗拉多州是名实相符。

在这个海拔高度上,我已无高原反应,只是向前走,向前走,不停地走。瑞边走边聊,他说起尼泊尔政局已比较稳定,毛派在最近的大选中失利,成为国会的少数派。华伦说起儿子今年大学毕业,可能会去西雅图求职。我算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他两三岁时到我家,拿着音乐盒子翻过来倒过去看,想找出为什么小鸭子小乌龟会随着音乐在池塘(玻璃镜子)上打转。我一直以为他会念一门实用专业,怎么都没想到去念音乐,也许真是拉丁血统基因所致吧。华伦的太太罗斯是墨西哥后裔,但对墨西哥批评极多,特别是听说墨西哥毒贩和非法移民的消息时,她总会说墨西哥政府应该自觉羞愧,那么好的地方搞得这么糟糕。罗斯家境贫寒,她曾回忆祖母为找工作挨家挨户地敲门。那时罗斯的母亲还小,因为担心主人家不喜欢带小孩,她就藏在祖母身后。华伦和罗斯是高中甜心结合,他们互相开玩笑说,早婚早育早空巢,要想想干点儿什么好玩儿的事了。对于儿子的专业,母亲比父亲操心得多。儿子一次在博德街头表演,一小时赚了50块,罗斯高兴极了,说至少赚了饭钱。

隔着一座山,我再也没遇到Choke Berry,这种果子看着漂亮,吃起来很苦。除此之外,这山的两面都没见大丛的柳兰。这花在地球上分布很广,我在英国剑桥和阿尔卑斯山都见过。它开起来如火如荼,很有声势。地势越来越低,树也越来越密。最后的一段林间路上,花就不愿意开了,几乎是集体退场。

三点!我们到了! 正好赶上来接我们的车。那辆车子很旧,但底盘很高,要登板凳才能爬上座位。司机说每年夏天接来送往,颇为繁忙,他的生意也就做一夏。我说晚上要吃顿好饭,华伦打听着当地的饭馆。我突然感到十分疲劳,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猜那是醉氧。到旅馆后,我依然渴睡,于是没与其他人一起进城吃饭。

次日清晨,华伦,丹和瑞来到褐钟山道,从那里走回Aspen。 我搭罗斯的车回家,下午四点,我收到华伦的短信,他们已经到达Aspen., 而东褐钟山道比西路要长7-8英里,他们两天走了30英里!

 

清晨的褐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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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Crate L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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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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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pen 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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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sted Bu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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