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点和周边社区是年轻人的世界，傍晚和周末非常热闹。迎面而来，错肩而过，常见漂亮得引人注目的女孩儿。博得的年轻人身材都不错，但大多是一身运动衣，即使是冬天也只穿运动衣，不过更厚一点儿，加一件坎肩，那些牌子大致也猜的出来，不是patagonia 至少也是North face，当然也有戴围巾的，大多就在脖子上那么一卷，极少披着，也有戴毛线帽子或遮阳帽的，却极少戴呢帽，更没有比较夸张的首饰，总之是健美有余，艺术范儿不足。而这里的姑娘小子，一条围巾，一顶帽子，或者其他什么，装束总有点儿与众不同，却又不过分，必需多看一眼才能领会。
这里的人有艺术范儿，街道亦然。有些街道的壁画极有特色，这一幅将西斯廷教堂顶棚米开朗基罗的名画变体，那一幅绘的人像远看像一支支铅笔。看着壁画，总觉得《伟大的盖兹比》中那个眼睛的大幅广告会猛不防出现在某个高处。一家女性意识非常浓厚的商店，店内外皆为粉色，在另一处自由市场里，东欧某国艺术家将猫头鹰冰箱贴烧成爱因斯坦或者佛里达的模样。这里的店面都很小，为了不让人感觉拥挤，店里只摆很少的东西。相对宽敞的是专门吹头发的理发店，吹一次价格不菲。
泡酒吧，等吃饭，年轻人的世界，城里人的生活。这里的餐厅，稍好些的用餐时间都要排队，而且都是现金交易。Cafe Mogador 是一家摩洛哥餐馆 ，开了有三十多年了，周末的早中饭可以吃到下午四点，我们排队等了四十五分钟才吃上。餐馆外排队的人也不急，聊天看手机，那才是真正的消磨时间。坐下后，我点了中东煎蛋，女儿点了Halloumi煎蛋，我们分食，都很好吃，不知是等久了，太饿了, 吃起来任何东西都美味，还是真正好吃(一笑）。有个晚上，我们去吃日本拉面，极小的店面，味道自然不错，但价格也不“错”。四个人吃，女儿叫了一杯酒，就已百元以上了，而且还都是现金交易。想起80年代，我和同学在波士顿吃螃蟹，七八个人吃，也是百元。吃完了，台湾同学林君笑说：“这下我可以写信回家说，我也吃过百元大餐了。”
一天，我们坐地铁去中央公园。一个瘦瘦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她盘着头，穿一身绿黑格子裙子，面孔颇似亚洲人。女儿小声告诉我那人属于犹太哈西德教派，就是极端正统犹太教，最保守的那一支。盘头是在教妇女的统一发型，有些女人短发但也要戴假发盘起来。如果几个女人一起走就能看出服饰高度类似，而男性成员戴大黑帽子蓄长须，更容易辨认。
几天后，我步行去威廉堡大桥。走到百老汇街附近时，就发现周围一片死寂。商店都关门，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商店和货车上都是他们的文字，蔬菜店标了”kosher certificate“。我才意识到，走到了哈西德社区。街上偶然可以看到身着黑白色服装的男人，鬓边垂着几缕编成小辫的头发，女人或戴头巾或梳成发簪。有些小孩子在自家院子前玩耍，他们的肤色看着都不是很健康。据说该教派遵循很多戒律，有点儿类似住在城市里的Amish人。日常生活中尽量避免用电器，在某些日子根本不能碰电器。有次女儿的男友骑车经过他们的社区，被叫进家中帮忙关电灯。周五太阳下山后不得开车，于是之前的街道上常有疯狂驾驶赶回家的汽车，小孩子最好不要在这个时段在街上玩耍以免被撞上。他们的戒律还包括某个时候除了在家里，身上不能带任何物件，甚至不能带一把钥匙。现代人如果遵守这个戒律则无法生活，于是就用钓鱼线围起一个区域，假定那个区域内都属于“家”的范围，我觉得多少有些自欺。
这个教派与外界接触不多，非常抱团。非本教的女性进他们的商店，男性店员不与之交谈，反之，他们的女性也不与非本教的男性交谈。与外人通婚呢？那几乎不可能。一是没机会认识，二是那会遭到本族群的很大压力，甚至将你驱逐。想起来了，电影《美国往事》中有过他们的镜头，后来看了纪录片“One Of Us ” 也是讲他们的故事。
我真不喜欢这个因清规戒律而死气沉沉的地方，快快逃回绿点区。在曼哈顿大街上，信步走进Cafe Reviera。 一窄条儿的店面，柜台占了三分之二。墙上挂着喝咖啡的黑白图片，柜台上贴着一张教皇保罗二世的照片。卖货的都是年轻的波兰姑娘，会讲双语。这家店子说是波兰和法国口味，咖啡面包都做的很好，最喜欢还是饼干，奶油味道足又不很甜。此类糕点，即便是相对比较洋气的博得也少见。
周围的熟食店也有波兰风味，有家店卖猪肘配酸菜，各种香肠。有天我进去吃，点了热咖啡和西葫芦蛋饼。一会儿来了一个老客，他问西葫芦蛋饼是常温还是刚炸的，店员说是早上炸的，现在是室温，会用微波炉热一下。此店的咖啡比较温和，而西葫芦蛋饼略咸，波兰的饮食更接近德国，而Cafe Reviera是法国做法，更合我口味。除了这些爸爸妈妈经营的波兰店，周围还有一些现代的咖啡店，里面装修更像工厂。这样的装修以前在东西海岸大城市流行，这几年丹佛城里也有了。不过布鲁克林的一些咖啡店会成为某个电视剧的场景，因此多点儿说头儿。
一个清晨，我走到街角的面包店吃早餐。两只蛋，两只牛角面包和甜圈，两杯咖啡不到六块钱，但面包不是当天烤的，在这里吃就是图个方便。这家面包店显然也是波裔的爸妈孩子店。老祖父和父亲倒是笑呵呵的，卖货的年轻人并不很快乐，也许是起早贪黑工作的缘故。晚上的布鲁克林，总能在某个角落里看到疲惫的正在歇息的人：一个在黑影中抽烟的中国外卖店的厨师，一个倚窗而站的小菜场老板….，经过一夜无论好坏的歇息，清晨的人们恢复过来，又在码菜堆货了。如今，店家居家比邻的社区只有大城市的老街才有了，这样的氛围很容易让人怀旧。怀旧的情绪复杂，但主调是伤感，特别是当纽约已有秋意时。
十多年前，我写过一篇虚构《纽约流年》，一直想写个续篇。此次重返纽约，希望找回那时的感觉。那天我走到苏荷区，特别到broom街去看看，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小出版社。又走到纽约大学的华盛顿广场，看到附近街边球场正在赛球，铁网外围了一圈很投入的观众，令人想起很多以纽约为背景的电影镜头。旧地重游，物非人非，写作的念头淡了，多数记忆留在镜头里，偶然翻出来看看。
2017年7月-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