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布鲁克林的绿点（green point），几乎每条街上都有蔬果店，咖啡面包店，隔街就有肉店，饭馆等，店子都不大。查了一下，布鲁克林70平方英里，住了2.7百万人。这里和纽约另外四个区类似，人口密集空间窄小。纽约人坐公车上下班，在街角的店子里买菜和生活必须品，但与其他区域不同的是随处可见波兰语的店招，路上的行人至少一半以上说的不是英语。虽然社区不大，却有好几座天主堂，其中的一座就在女儿住房的对面，保罗二世曾在那里布道。
沿街的联排屋绝大多数是木头的，外墙漆成灰蓝色。据说当年社区帮派势力强大，建屋必须买帮派生产的木板和油漆，因此式样才能如此的统一。女儿租住的公寓倒是一座砖楼，感觉比较新，猜想翻新时帮派已经失势。女儿的房东住在楼上，也是波兰移民的后代，父母就在附近开肉食店。傍晚时，一个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出来，几个老太太围着婴儿评头论足，说的都是波兰话，看起来两三代人都住在附近。波兰人似乎比中国移民更抱团，中国城住了多少两三代？
这里的住房多数没有前院，门口的花儿只能种在容器里。屋前有台阶，走累了可以歇息，时见住户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女儿住的地方也没有前院，但后面有个很小的天井。女儿在天井里放了一张小方桌，瓦盆里栽了一棵茉莉。我闻闻茉莉，那是一棵中国常见的茉莉，挺香的。
亨利街附近有个小公园，女儿特意带我去。就当地住房拥挤程度而言，这个公园是挺大的，一些人沿着园内的跑道跑步。看女儿颇为自豪的样子，我心说博得那么多开阔地，靠着落基山又有那么的多步道，这算什么？不就是个典型城市街心公园吗？当然我不会说出来扫她的兴。后来的一个清晨，我独自走到公园，随便看看那座戴翅膀的胜利女神雕像。博得附近的雕像大致是印第安人或矿工，也或者是个长期为社区付出的老人，西部是多么的年轻又是多么的平民化啊！
那个清晨，正是我到纽约的第三天，两天前我妈妈摔伤，我怀着忐忑正准备离开纽约。还未入秋，但雨中的公园已有秋之悲凉,走在公园里，想起许多往事。女儿工作的头几年，只在感恩节才回来。母亲经常催我去看她，甚至责怪我不关心她。4年前，女儿从旧金山迁去布鲁克林，我还未去看过她，母亲也没提过要我去看她。好像是去年，她不再问起女儿，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外孙女。从纽约急急赶回去，不觉两个月过去了，我看母亲情况稳定，再去纽约时已是初秋。到纽约第五天，母亲开始绝食，待我回去时，她已经进入弥留之际。想来她肯定不记得我去了哪里，去多久，只是以为我再也不回去看她了，如今想起依然伤心。
头一次去，女儿觉得我是乡下人进城，不放心，和男友一起来接我。第二次去纽约，我不让他们来接，在JFK落地后就循着谷歌指引，先搭乘air train出机场至Jamaica ，准备换乘E车到布鲁克林。出机场不用买票，但到地铁站后，那段的票价会从所购的metro pass中扣除（当然这也是到了地铁站后才知道的）。地铁站的售票机前排着长队，出口处有位穿着售票制服的女士在兜售乘车卡，我就向她购买。顺利走出机场火车站，地铁检票口却显示我的乘车卡没钱。本来我很可能像很多匆忙的旅客那样，再买一张地铁票，但那天偏偏没什么事，也没什么行李，于是就走回去找那个卖票的女人。她说我的卡是五美元，我说给了你二十美元啊！此时另一位同样遭遇的印度人也在和她理论，显然她不想把事情弄大，退还我十五。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我表弟听了后就说我们纽约人从来不会从票贩子（尽管她穿了什么制服）手中买票。不知怎的，在我听来，他的话多少有点儿嘲笑乡巴佬的味道（一笑）。然而，这乡下人进城遭到的小偷小骗，已经完全不能跟1990年代初的纽约相比。
那时在纽约上州读书，来去纽约实在是一件大事。 大纽约地区有很多坏区，最知名的是哈莱姆。如果某个中国女生单枪匹马在那里晃荡，简直就是传奇故事了。1990年代初，我住在皇后区，那地方距离七号地铁不远，房东是台湾偷渡来的大陈岛渔民。他一直在外州打工，两三周才回来一次，因此除了自己的卧室，两层砖房里的其他房间就全租出去。一个黄昏，我正在看书，听到楼下砰砰地响，以为是隔壁在修理，就走到楼梯口查看。黑暗中, 突听室友胡君厉声道：“你回自己的房间去！”胡君来自台湾，当时在纽约大学念电影系。他一贯温文尔雅，说话从不高声，何以如此凶蛮？过了一阵，楼下安静了，我下楼去，才知刚才贼人正在破门，胡君担心我的安全，独自下楼去应付。那贼人发现屋内有人，仓惶而去。胡君文弱，虽手持一只木棍，想想多少还是有些后怕。胡君似乎并不怕，他说起过凌晨从纽约大学回家，坐上地铁后才突然意识到车厢只有三四个人。正当他打算换车厢时，两个人走过来堵住他，抢走了他的钱包。
我说起以前的纽约不安全，复述了室友被抢劫的故事，女儿立刻反应：“你有种族主义。”我不过是说出一个事实，但说出事实不该包括肤色，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我们所受教育的差异。
女儿男友的车子停在街上，我又想起90年代初，陈嘉映住在皇后区，车子停公寓外的街上，他们还时不时地从窗里望一望，看着看着，一个瞅不见，那车就没了。当时大家都穷，丢车损失可大呢。如今的布鲁克林和曼哈顿类似，老居民区，靠河边的仓储区，开发商进来，穷人somehow都被清了出去。除了布朗士个别地区，布鲁克林，皇后区，曼哈顿都很安全，甚至哈姆莱都在变，房子都在涨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