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者—二十六年了,又不仅仅二十六年

今年三月,我与朋友出游。同行八人,五个住在或曾住在北京。期间谈到天安门事件,以下是根据录音整理的文字记录。

1. 一九七六年四月五日的天安门事件

(因为很多人未经历过,我多写一点背景资料)

1976年始于周恩来逝世。

文革前,周恩来的威信仅次于毛泽东。文革十年浩劫,民众对毛泽东从崇敬,紧跟到怀疑不满。虽然人们不敢公开表达,但林彪坠机之后,毛的神像已经开始坍塌。因十年中竭力维系国家机器正常运转,周恩来在知识分子和一些干部心目中,威信超过了毛泽东。周的逝世立刻触发了全国性的悼念。很多人在家里挂周恩来像,甚至有人用周像取代毛像。人们自发地戴白花,佩黑纱,单位设灵堂悼念。在此情况下,当局却三令五申不许人们戴白花,佩黑纱,设灵堂,不许去天安门广场。据时任北京市长吴德回忆:“我在人民大会堂的东大厅,就看见过姚文元训朱穆之,说讣告、唁电登得太多了。…..要治丧委员会发出一个通知,要求不准设灵堂,不准戴黑纱,不准送花圈。”

按照惯例,周的遗体告别仪式应该在人大会堂举行,但却在北京医院后院停尸房草草了事。当局的做法激起人们的不满和悲愤。1月11日,周恩来遗体火化。我们厂的工人上午就开始制作白花,鉴于当局不准许民众去天安门广场。我和同事下午四点钟来到西单。十字路口上已聚集了很多人,而且人越聚越多,不久就站成两排。在寒风中,女人围着围巾,男人放下棉帽护耳,人们沿着长安街肃立。载着周恩来遗体的白色客车慢慢开过,车身挽着黑带子。很多人哭了,有些人哭得跪在地上。这哭声表达了民众悲痛周的去世,也表达了对毛泽东不满和愤怒,更有对前途的担忧。对于毛泽东没出席周恩来的追悼会,很多人私下都表示不满和不解。

1月到3月,民众依然沉浸在悲痛中。临近4月清明节,很多人准备到天安门悼念。3月25日,上海《文汇报》在一版显著位置,发表了上海市仪表局党委中心学习组的一篇报道,标题为“走资派还在走,我们要和他们斗”。其中引用局党委书记戴梦鳌的话“党内那个不肯改悔的走资派是孔孟之道的忠实信徒”,暗示周恩来是党内的那个走资派。3月28日,南京学生抬着花圈上街游行日,出现了“谁反对周总理就打倒谁!” “《文汇报》把矛头指向周总理,罪该万死!”等标语。在火车站工人的协助下,学生把标语刷到列车上,向全国传播。

我因在南京呆过,对南京的新闻比较注意。我记住南京事件中的李西宁。他当时是南京大学的团委书记,因南京事件被捕入狱。他出狱后,考上研究生,出国留学。1990年代末,李西宁以南京事件为背景写了纪实《背面》,我与他相识于虚拟世界,如今他在加拿大一所大学教书。
北京的民众于3月19日开始到天安门悼念,最早的花圈是北京市朝阳区的一所小学送的,但警察很快地没收了那个花圈。我的大学同学伟当时正上中学。3月18日,他的学校组织去第一机床场学工,路经天安门广场时,伟跳下了车。因担心回家后父母不让他再出来,其后数日,他一直呆在天安门广场。据他回忆:“参加4.5的主要是北京市民,青年,知识分子等,没有什么学生。我属于坏学生,旷课去的。”
3月25日,献花圈的人越来越多。据目击者回忆,3月31日,天安门广场的花圈已达上百个,张贴的诗词和悼文明显地表达地江青等人的不满,比如“ 黄浦江上有座桥,江桥腐朽已动摇。江桥摇,眼看要垮掉;请指示,是拆还是烧?” 伟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几千人群,一起情激愤地高喊:“3.25 文汇报,怒问走何道?戴梦鳌,何许人,为谁大喊叫?”1976年,一篇《文汇报》的文章推动了民众不满情绪,最终酿成天安门4月5日事件。 23年之后的4月26日,《人民日报》一篇定性的文章起了同样的作用,历史以更残酷的方式再度重演。

4月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紧急会议。会议产生了北京市委的通知,该通知将南京的群众游行定性为“矛头指向中央领导同志,分裂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扭转批邓(批判邓小平)的政治事件。“并对天安门张贴的标语做了类似的定性。通知还要求全部覆盖标语, 明令不准去天安门,不要送花圈,批评“清明节送花圈是四旧”。通知之后,北京市委成立了工人民兵,警察,卫戍区的联合指挥部,指挥部设在天安门广场东南角的一座灰色小楼里。指挥部决定抽调民兵,干警和卫戍部队3000人待命,随时准备出动。在回忆中,时任北京市长的吴德回忆道:“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同志与群众心心相印“,他承认”市委组织了五千名民兵、三千名公安人员着便衣以民兵身份到广场做了大量的保卫、劝说工作。“4月1日下午,伟看到广场外围已有工人民兵,他们“一人一个大棍子,正在吃烙饼。吃得挺香,还告诉我‘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烙饼是发的。’”

“大概4月1日或2日,北京重型机器厂的工人推来一个五吨重的铸铁大花圈。花圈下安了轮子,推到纪念碑前,才把轮子撤掉,这样的话,想搬是搬不走,小吊车都吊不了。很重很重的,每朵花都是铁皮做的!“ 伟回忆。

4月3日,上午10点多。一辆广播车徐徐开进天安门广场。车中一个女警察用大喇叭要求人们离开天安门。人们拦住广播车,将车翻了过来,又要那个女警察爬到车顶,跪着喊:“周恩来万岁“。女警察顺从地爬上去喊口号。后来,人们又把那辆广播车翻过来,推到中山公园,绕广场一圈后烧掉了。当天晚上,伟看到王洪文穿着军大衣,坐车巡视天安门广场,还在纪念碑下车查看。次日《人民日报》的消息却说女警察与暴徒进行了英勇的斗争,伟回忆道:“真是满嘴谎话!”

4月4日星期天,北京市民纷纷涌向天安门广场。当时从北太平庄唯有22路公共汽车能到达天安门,目击者回忆:“公交车站挤满了人,根本挤不上去,那天公交公司也来了邪劲,22路加班车一辆接着一辆。汽车一进站,就听到售票员喊:‘去天安门的一律免费!‘….. 至少过去了十五六辆,我们才挤上车,到达天安门广场,已经是中午12点了。…… 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清明节,天安门的悼念活动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潮,约有上百万人云集广场 ,用泪水、黑纱、白花、诗词、挽联、花圈、誓言、讲演、血书…… 天安门下的观礼台上也摆满了各种花圈。最大的花圈直径超过七米。从前门通向烈士纪念碑的路旁柏树上和人大会堂、历史博物馆周围的树丛里,白花层层叠叠,一片雪白,全是民众离开广场时留下的。……在纪念碑正前方,高高地安放着周总理的巨幅画像,画像下是用大朵白花排组的大横幅“民族英魂”。再下面又是巨大横幅∶‘我们日日夜夜想念敬爱的周总理。’ 广场中央有四幅巨匾写着后来被广为传播的四言诗∶‘人民的总理人民爱,人民的总理爱人民。总理和人民同甘苦,人民和总理心连心。’……… 到处是诗词、悼文,人们争相抄写,朗诵。诗词的作者绝大多数是普普通通的基层民众,它们(诗词)在亿万群众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诵者声泪俱下,听者热泪盈眶,读者奔走相告,抄者废寝忘食。“(《凤凰资讯》网,1976年四五运动图集,2008年10月9日)

在回忆中,吴德承认:“从3月30日算起至4月3日,到天安门广场的人次超过了一百万。当时,广场上悼念周总理的活动,群情激愤,但秩序井然…..。 ““送到纪念碑前的花圈有2073个,共有1400多个单位。还有一些花圈是不写单位或冒充其他单位名义送的。4月3日到广场的人数大约是20万,507个单位送花圈800多个;4月4日到广场的有8万人,420个单位送了450个花圈。”

就4月4日的天安门广场,吴德的说辞是:”天安门广场上出现了比较混乱的局面。人群中发生争执殴斗,公安局也有很多同志受伤,冲击得很厉害。事态严重起来。当晚,中央政治局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开会。这个会,叶帅、先念同志好像没有参加,毛远新列席了。华国锋同志主持了这次会议。作为北京市的负责人,在华国锋同志讲话以后,我汇报了情况。…..我还汇报了北京市采取的一些措施。我说:市里向基层做了工作,主要是把中央的电话通知发了下去,说明有坏人利用群众的心情,攻击毛主席、党中央,破坏批邓大方向。…….市公安局也采取了几个措施。一个是现场取证、拍照;另一个是看准了是反动的人,派人盯住,待其离开人群后再抓,拘留了十个人。发言中,我还讲了一些错话,我说这些活动是受了邓小平的影响,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形成的。”
吴德回忆:“当时,政治局的同志也没有人说这是一个反革命事件,他们只是说有反革命分子在活动,他们同意市委的建议,“四人帮”也是同意这个建议。但是,会议还没有散,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人民日报》的负责人鲁瑛给姚文元送来了一张纸条,说在纪念碑西南侧有人发表演讲骂江青。江青看了这个条子后,暴跳如雷,用手指着我质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个情况?为什么允许反革命讲演?’我说:’我在这里开会,怎么会知道。’江青说:’这个反革命分子要马上抓起来,这样的人不抓有右倾。’江青指着我严厉地说:’你中邓小平的毒太深了。”在回忆中,吴德承认当时可以选择避免冲突,但最终当局还是选择了镇压。

4月5日凌晨,天安门广场上的“大部分花圈被运走了,只有一小部分放至中山公园。”“早上,群众到天安门广场一看,花圈已经荡然无存。这就激怒了广大群众。群众越聚越多,十余万人聚集在天安门广场,高喊“还我花圈、还我战友”的口号。愤怒的群众冲击了人民大会堂。”(吴德回忆)
4月5日之前,我母亲坚决制止我去天安门广场。我无法在公休日去天安门,4月5日周一,我趁着去宣武门的老厂办事去了天安门。当时很多人聚集在人大会堂前,人们愤愤地说,清晨来换班看守花圈时,不仅花圈不见了,值夜班守护花圈的人也不见了。纪念碑上的少数花圈都是当天送的。又听人喊,“他攻击周恩来“,那人向大会堂逃去,人们追赶他。宣传车大声播放着“清明节献花圈属于四旧,花圈已被清理,请广大群众不要受坏人利用,尽快离开广场。”接近中午时,我穿过广场,搭公车离开。

据伟回忆:“4月5日下午,人们先说花圈在中山公园里,就都跑到里面去找。又有人喊花圈在小红楼里,那个小红楼,我记得是铁红色的墙,就在老火车站那边。我就随人群涌向那里。“ 据其他人回忆,当时有传言夜里守花圈的人就被关在小红楼里。人们围住小红楼,和工人民兵指挥部交涉,谈判无结果。人们开始试图进入小红楼,但指挥部先后调集了千人守卫。“人们开始砸玻璃。当时广场根本找不到砖头和石子,拿什么砸呢?只有自行车铃盖能扔来扔去。北京市民就拆下自行车铃盖砸,当时很多自行车都没有铃盖。“

后来,在场的部分群众冲入楼内,搜出一些“黑材料”。有人点燃了“黑材料”,大概就是所谓的“火烧小红楼“事件。 入夜,人群依然没有散去,纪念碑前有人接着微弱的光线抄诗词,有人在高声朗读:“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这首诗后来被《人民日报》定性为“反革命煽动”。
伟回忆:“下午6点左右,天安门广场的广播车开始播放吴德的讲话,说是一小撮阶级敌人在这儿捣乱破坏,造成了反革命事件。9点半,开始清场。我记得很清楚,是9点半,天安门广场上的灯突然熄灭。我是提前三分钟出来的,要不提前三分钟,一关灯,就被捂在里面了。镇压时,我正走到金水桥的白栏杆外。他们(工人民兵)出来就打了。拿着木棍,见人就打,好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打完人就抓人,两个押一个,把抓到的人都轰到纪念碑上面,大概当时广场还有三千人左右。”

我另一个朋友君当时是工人民兵,他回忆道“为了组织工人民兵去天安门,全厂(首钢)高炉熄火,老弱病残留下。集合起几万工人,每人发了镐把和柳条帽。一黑灯就开练。“他还证实工人民兵最初躲在劳动人民文化宫里,9点半开始镇压。伟听着君的回忆说:“工人民兵没好人!黑了灯,见人就打。第二天我又去广场,看到清洁车在冲血迹。””45后,警察拿着照片抓人。对着照片问,这人是不是你,是你?带走,拍到了,100%判刑。”

1976年4月7日,当局将4.5日电天安门事件定性为反革命暴乱;将参与被捕的人定性为暴乱分子,并公开点了“小平头”,称他是反革命。35年之后,我从一网友那里得知“小平头”名叫刘迪。当时他上班必经南长街,路过天安门广场,发现几万个花圈都消失了。“大约清晨7点多,一队中学生扛一个普通的花圈近(纪念碑)前却被阻住。群众开始起哄、呼喊、冲挤,军人的人墙一下就破了。人们欢呼着、簇拥着那个唯一的花圈拥上了纪念碑的台阶。我看见那些士兵,整好队撤向小楼方向。那花圈很普通,摆在浮雕前很不夺目。有一人喊:放到浮雕上面去。浮雕顶的平台距地面有两三米高,根本举不上去。我就用攀岩的动作,连勾扒带悬体援撑,爬到了浮雕顶的平台,又哈腰接住底下人递上的花圈(好像也有别人爬到了上面)。花圈摆正后,底下一片掌声、欢呼声,此时不少相机冲着花圈以及鄙人嚓嚓直响。我当时有些“提刀四顾,踌躇满志”的感觉,但也意识到这回风头出大了,肯定被“雷子”便衣拍下来了。“其后,他带头喊口号念诗,并参与了小红楼前的谈判,但没有参与过任何暴力活动。刘迪于10月被捕入狱,翌年8月获释。之后几十年,刘迪生活贫困,大隐于市,为人豁达乐观,从未被政治利用过。2011年,刘迪患癌症去世。似乎我们这代人最终总会在某个空间相会,最不济也是在冥界 。

2.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

伟当时是下海的自由人,64期间他在历史博物馆前负责收发市民捐给学生的物资,君当时是伟公司的司机。以下是他们的回忆。

伟回忆:“天安851公司赞助1万块钱,但我不愿沾钱。 5月17日之后,天安门才真正热闹起来,参与的人才多起来。6.4期间,与天安门事件唯一有关的交通事故就是我公司的。那天我的车拉着学生去通县堵坦克,回来的时候,被警察拦住不让进北京,司机就硬闯,警察追,追出来的事故,一死重伤三个。高自联是轮流执政,5月30日晚或6月1日晚,我在广场,夜里12点,在纪念碑上,看到郭海峰抱着一个女生睡在纪念碑底下,让我一脚把他踢起来了。他说我是郭海峰,是天安门总指挥,你踢我干嘛?我说我不管你是谁,这样做很下贱。后来他开着一辆大公共汽车闯中山公园。”

“64开枪我早有预感,宣布戒严就要动手。1976年4.5时,他们都用大棍子砸,6.4闹的那份儿上,他们能不开枪吗?可以说当时戒严部队来北京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来干什么,昌平开过来380多辆军车,被老百姓堵在沙河,问当兵来干什么,他们说来拍电影。当时他们的枪里还没子弹。有些部队发了4.26社论,而且只有那一份社论,说北京发生反革命暴乱了。你说这政府多能骗人啊。”

君:“(为了堵军车),老白姓把街上的方砖,一块一块儿扣下来。男的在底下掀,女的砸成碎块。那得多大劲儿才能扣出来了。”小均:“北京人那个大爷,让他干点活,让他身子骨动动,那个难啊。64时,把水泥地扣的,那么大的自行车墩子楞给弄下来摔碎了。用来碎(读Cai)当兵的。”

伟:“学生领袖柴玲等其实只知道广场和与当局交涉的情况,并不清楚广场外的情况。64死人主要死在外边,广场里死的没有那么多,但不是一个没死。6.3日晚上,我当时在政法大学门口,看他们拉回来的尸体。学生说:‘开枪了,开枪了。’当时那些学生在木樨地桥那儿,事前他们还说是橡皮子弹,说是把自行车翻过来,用脚踏板转自行车轱辘就能挡住橡皮子弹。军队一过来,他们就在那儿码了好几排自行车,等当兵的军车过来,他们就在那儿开始摇,一会儿咕咚倒一个,一会儿咕咚倒一个,就是被打死的。才知道是真子弹,事后木樨地河里扔了很多枪。他们抢下来的枪。袁木说一个人没死也是胡说八道,我6月4日下午在政法大学礼堂看到摆了五具尸体。我经过文革不怕死人。礼堂里放了五个医院那样的床,盖着白被单,我都掀开看了,其中的一具尸体半拉脑袋,半拉身子,从左边脸开始,斜着,全都压没了,坦克压的,那就是在广场压的,因为有些学生在帐篷里,戒严部队开进来时,根本不知道帐篷里有人。后来他们用清洁车在广场上冲了两天。 但说‘血流成河’也不对。 6月3日下午两点半,我的一个车在西三环把五矿的一个处长撞飞了。司机小吴开不车了,我就让君去了。君把受伤的人送到301医院救治,就没回来。到了晚上9点,戒严部队向城里开进,301医院的警卫站在门口的墩子上,军车过来后,他向军车喊,这里是解放军总医院,‘帮’的一枪就打在太阳穴上,死了。”

君插言:“301医院急诊楼那个血啊,到处都是血腥味。我走到门外看,一爷们儿大概刚下中班。301医院一边一个大柱子,他推着车走,‘帮’的一枪正打在胸口上。我正站在柱子的那边,一冒腰赶紧钻进去,躲在柱子后面。我看着那个被打死的人,血呼啦一下就留了一地。戒严部队走了,我就拉着那人的腿,往院子里拉,周围人说赶紧着,送急救,我一摸,脉都没了。”

伟说:“还有一个人有意思,他叫刘凡,当时是展览路街道办事处城建科的,后来调我的公司。6.4时,他在六部口那儿骑车,想过长安街回家,当兵一开枪,他就趴下。看着部队的车往前走了,他起身推车往家跑。他刚一跑。戒严部队就向他开枪,打他的前面,他又赶快趴下。他趴下来,戒严部队又往他的后面打一梭子,他又赶快爬起来跑,那是把他当猴儿耍。他动作慢,差点没打死,不过万幸,后来他扔了自行车跑了。6月5日我们说去天安门看看,从西单走六部口,我们还挨机枪扫呢。6月7号,戒严部队来找我,把我带到海淀分局,问我到天安门干什么。我说去看热闹。他们逼问我,我说是清白人,去送药送水。他们说’打砸抢烧伤制作,你干了那一样?’我问制作什么,他们说我制作燃烧瓶。我说汽油都没有,拿什么制作?把我从早上8点关到晚上8点,中午弄了四个包子,晚上一盒米饭,然后说要送我去七处。我说要回家了,他们说你不能回家,我说我本来就没事,为啥不让我回家。我认识刑警队负责人的前任,就让对看守说我要找队长讲话,说我认识某某。结果某某作证说我是好人。又要他们去问派出所,派出所说我的办公室是公安的监视点,就在政法大学门口,才把我放了。不放我就瞎了。检察院还抓了9岁小孩,烧了五辆军车。”君插言:“伟哪里会制作啊,有人检举要害他。”

京说:“我当时开了一商店,有个姓边的副经理。他家就在西单,教育部宿舍那儿,他妈知道他好看热闹,不让他去,拉他打牌。后来一闹起来,他跑出去看热闹。枪一响,人们潮水般后退。他没当过兵,黑夜里,你不跑没事,一跑,就看到了,他又穿着白裤衩,目标明显。64之后。我们满城找找不到,最后还是在急救中心找到了。他手上戴了一个金溜子被人给偷了,他带着的BB机没关,一直呼他,停尸房的老头听到了,才和他家联系上。64之后清查,要列他为暴徒,那些左派恨不得阶级敌人越多越好,我说他去看热闹,清查办说,谁证明他不是暴徒,我说他老婆爹妈都能证明,我担保,后来就定为误伤,这样才能给他两个孩子钱,抚养他孩子到18岁,一次给了他8万块。他一死,他老婆气得带两个孩子去了韩国。就这么个儿子,他爹妈气死了。”

小均:“后来抓13种人。头上围红带子标语是一种,骑摩托一种,我骑摩托车。64那天,我老婆拉着我不许出去,说儿子才2个多月,不能让孩子没爹,我就交出车钥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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