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阴,气温只有摄氏13度。注意了,这可是英国的初夏,明媚的五月。本来没打算出门,这样的天气,最好待在家喝热茶,弄点吃的,再躺在沙发上看书睡觉。嘿,我这次还真带了一本好看的书—Unaccustomed Earth。可打开冰箱一看,家里没吃的了。掏掏口袋,在美国换的200英镑也所剩无多。于是就走到市场去。
从克莱尔堂宿舍到市场还是那条老路,出了Herschel Road,在Grange Road停下,站在斑马线前的路沿上,按动穿越街道的信号灯。待过往的车子停下,自行车和行人忙忙地穿过。然后就走到那条因树荫而不见天日的Burrell’s Walk。这条街上自行车很多,因为过剑河的桥不必穿过任何一所学院。剑桥人的交通以步行和自行车为主,像平时一样,自行车手转弯都打手势。有时看到父母带着孩子骑车,一家四口齐齐伸出手臂,指出方向,蛮有趣的。
我穿着薄毛衣,外罩棉布外套,并裹上披肩,依然很冷。唉,全怪自己旅行喜欢轻装,结果只能受冻。说起旅行轻装,当然还是比较而言,女人出行,东西总比男人多一些,但老人是否比年轻人更多,我就不知道了。1996年,我大女儿还在大学时,我们一起去罗马,她的东西是我的两倍!当时还没iPod,她带了一堆音乐碟。技术发展真快,走在我身旁的一位就正对着天说话,边说还边打手势。如果是十年前CELL PHONE不普及时,人们会以为他是个疯子。
大约两年前,我的一个朋友访问CERN(欧盟核能研究中心) ,看到GRID。据说那就是未来的英特网,还据说英特网也是那里的科学家搞出来,不过他们不会作市场,结果让微软IBM等商业公司占了大便宜。GRID将会使用虚拟记忆,屏幕就在空中,距离使用人的面孔只有半米,所有菜单都是点击式,但旁人看不到,好像科幻片里那种无中生有的东东。若果那时我们边走边对着空中指手划脚,到处都是疯子哦。18世纪之后,科技的发展使人类生活得越来越方便,也越来越好,但精神产品的质量则不敢恭维,未必比得上17世纪。生活得太舒服了,外界刺激太多,兴奋点太多,会不会影响精神产品出产?大哲罗素曾提到,忍受单调生活的能力应该从儿童时间开始培养,并认为那种一方面令人兴奋,一方面又不需要付出体力代价的快乐活动,应该尽量减少为好。但如今有了互联网和手机,大哲也没“折”了。
剑桥的市场区集中在国王路和Sidney街之间,算是中央地带。但街区不大,商店也小,此地与牛津最大不同在于树多,市场不招摇,还有一道秀水–剑河,而牛津除了屋顶建筑特别之外,感觉是个商业大城,太热闹了。剑桥的中央市场是农贸型露天市场,那里有好几个花摊,风信子,小苍兰,芍药, 玫瑰…,看到风信子时,我想起<<Unaccustomed Earth>>里的父亲对女儿说的话:“那是你妈妈最爱的花,但视土壤不同,开出的花可能是蓝色也可能是粉色。”那移民家庭难言的感情纠葛,文化和年龄的双重隔膜啊。
我必须先到Mark &Spence换钱,那里的汇率最好。走在市场区里,很多人穿着厚茄克毛衣,有些老人甚至穿上长呢子大衣,再看Mark &Spence 商场里铺满了夏装,真是滑稽。不过我完全理解剑桥人盼望夏天的心情,据老朋友奈奥米说:“从四月开始,我们就说夏天来了。五月,六月,直到七月。很多时候夏天在早晨出现,下午就消失了。” 2005年7月来剑桥时,克莱尔堂的宿舍还有暖气。这次到剑桥总算有过一周的夏天,所以奈奥米说:“你很幸运,赶上两年一次的夏天”在那几天的夏天里,剑桥所有的公共草地上,格兰切斯特都是人满为患,此为后话。
虽然没有夏天,但辰光依然作夏天状。白日悠长,清晨四时天明,晚上近十点才需点燃烛火。人们喝茶谈天,真正是在谈天–谈天气。比如在去伦敦希斯罗机场的公车上,司机宣布完了乘车规定就说:“对不起各位,今天没太阳。但我相信今天某个时候,各位终会在这星球上的某个地方找到太阳”在美国时,我们很少以天气作话题,反正每天阳光灿烂。英国的下午茶被人一谈再谈,一写再写,搞的很浪漫很贵族,其实那不过是天气的产物。日长而阴冷的夏天,除了喝茶取暖,还需要饼干之类的能量抗寒。由此想到住在热带人比较好活。以前去巴西印度等地,野生可食物很多,有些穷人赤膊围块布靠野生的香蕉椰子填肚子,所以热带除了气候不适应劳作之外,老天也纵容懒人。你看生活在热带的人民大多能歌善舞,北方民族总是一副苦哈哈的样子,而且比较善于作哲学思考。像英国这样的地方,人要活下去绝不能懒,不但要种植,还要穿衣,寻找燃料。我的印度朋友在剑桥念书时,学生共租房子里没有暖气,必须烧壁炉。某个冬天大雪,极冷。当时一捆柴火是10磅,烧不了两天,而一把斧子也是十磅。穷学生好像我们插队时,总得想法解决温饱问题。于是他们买了一把斧子,每日凌晨出发去砍柴。剑桥树虽多,但砍起来也不容易,必须趟雪进去,花好大力气才砍下几根小树枝。很快这些精英才子们就找到了便捷之路–砍牧场的围栏。于是他们轮流于凌晨二时潜出,方圆几里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们是躲过了冬天,开春时土地的主人该气死了。
换过钱,又去买菜。英国的东西奇贵。贵的原因一是汇率,二是相对于当地人的工资。据说剑桥这样的地方,顶级教授年薪不过5-6万磅,医学院教授最高8万磅。英国算福利国家,有全民健康保险,我不清楚所得税,但估计不会太低。只听说到手的钱每月大约只有2-3千磅,而剑桥的住房,若非学校补贴,很容易就要1千磅。我住在克莱尔堂的客房,单身的每天是45磅,家庭(带厨房) 的是65磅。美元对英镑汇率大约是1.5-2比1。在剑桥随便上个Pub,每人只点一份菜,三人吃下来就是60多磅。不过人总得吃饭,若是自己烧饭,一周两人吃饭大约40磅左右,但不能吃很多肉。超市TESCO最便宜的是鸡,一只鸡的价钱是5磅多(相当于十美元),打折时可以花十磅钱买三只。看到那些整鸡,想起大女儿小时候一个笑话。某日她突然说:“妈妈,我们很久没吃鸡形状的鸡了。”什么?鸡形状的鸡?噢,原来是整鸡啊。虽然她使用的词汇比“整鸡”多的多,但不能精简地表达已证明其中文退化,好像本人老了退化一样,罗哩罗嗦的。后来煮鸡时,想到鸡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一,人人都可以吃它。因为宗教原因,猪牛都能逃掉被吃的命运,于是不禁念念有词“鸡啊,鸡,此水葬处虽非瓦拉那西,但仍希望你轮回转世不再为鸡。”(没到英国几天,就学会了当地人的客套和虚伪)。
从市场回来经过国王学院,门口已挂出拒绝访客的牌子。近年剑桥访客越来越多,据领导说以前从来没有关门的事,学生可以从这个学院穿到另一个,也没有那么多拦截车子的黑铁桩,更无皇后学院后面那片很难看的现代建筑–剑桥人称之为羞耻。然而在我看来,剑桥还是保持了自己的底线–草木、学人雅人和宁静。剑桥以及周围几乎所有的围墙或有植物攀援或有树墙遮挡,并少见俗物。所谓俗物就是在中国许多本来宁静的去处,譬如西湖,常见的那种大吼大叫,毫无顾忌的爆发户。也是因为天气冷,剑桥人多围着围巾,我以为服饰中围巾最简单也最美丽。
国王学院的颜色是紫色,因此站在门口的不是紫袍子就是紫围巾,雨天打的伞也是紫色的。我跟那紫袍子说:“我先生是国王学院的校友。”她就让我穿过学院。其实若非考试期间,走靠近剑河的后门,或溜边门还是可以进去的,不过多数访客不知道。进门后就看到知名的国王学院大教堂,走到后院过桥之后,才看到桥边立了一小块白石(以前没见过),上题徐志摩那首知名的诗–再别康桥。题字蛮臭的,不知是不是诗人的手迹。几年前,在拙作<<剑桥风物>>中,本人曾对诗人刻薄了一下:“对于剑河,国人并不陌生,盖因许多年前,一位年轻的中国诗人在河旁自恋又婚外恋了一番,虽然他挥一挥袖,并未带走一片云彩 。”(望各位喜欢徐志摩的JJMM包涵。)
过几天就是剑桥毕业典礼,届时有知名的MAY BALL。但咱家领导和当年许多来自第三世界的学生一样,因为没钱从未参加过。待他们能重访学校,钱是多了,却没了时间。对我来说,剑桥是最好的度假地,冷夏绿色而安宁。又因为贵,不会吃的太多(不像坐游轮)。宿舍提供的餐具厨具有限,要费心巧思才能安排得当,颇有些家庭主妇的成就感。去各处都要行走,因此就算锻炼了。图书馆里有看不完的书,虽有名人遗址,但不是特别多,看得很从容,可惜这些好处当学生时是体会不到的。
徐志摩之石
回家后,取出食物分门别类存放。窗外雨落风起,看到这许多食物,真让人安心。水开了沏茶,再搀和上牛奶和糖,茶的颜色柔和了。端起茶杯,坐在沙发上说:“今天的天气,哈哈哈….。”
2009年5月27日
天气好时的国王学院与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