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英国(4)

“从格兰坦到达拜伦祖居纽斯台德寺,必须在诺丁汉换乘卢宾汉线。上车以后车长通知我,该站不停,我必须乘过站再返回。我告诉他,任何耽误都使我今晚回不了剑桥。几分钟后他返回对我说,司机同意在纽斯台德停车三秒钟,让我下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经验,一辆列车特别为我停留。
车站在森林和田野的交界处,孤零零的一家酒店,别无他物。路人指点我,往南五十米,爬过栅栏,越过铁轨,即有道路通往寺院。在谢尔伍德森林中健行一公里,即到达入口,司阍告我,还要走二十分钟。我走得大汗淋漓。林间空地散落着若干大宅邸,一些人骑马在林中骏巡。经历了数次失望之后,往北一拐,一大片晶莹的湖水闪耀在树林的尽头,纽斯台德寺的倩影倒映在湖波之上。正是午后时光,三两游人,或于湖边垂钓,或在树阴下写生。这是诗人游泳划船的地方。 ”摘自同学的《访纽斯台德寺拜伦遗迹》
https://archives.ciaos.org/HXWK/author/WU-Zi/kd050314-4.gb.html(以下红字同, 不再出注)

牛顿出生地与纽斯台德寺拜伦故居(NEWSTEAD ABBEY)相距不到50英里,但对乘坐公共交通的同学来说,却是艰难的旅途。平素我对老同学的执着是有点儿烦,但设身处地之后,又念其年老体衰(旅行时除外), 难免不动恻隐之心。当然和他谈起来,我就换个说法,比如说“感佩”,“心力强大”之类

 
许是寻地行路皆难,老同学的文中并未提及两地之间虽绿意依旧,却气氛徊异。转入A617公路之后,质朴的农家渐变为优雅的村镇。沿途除却大片田野,亦有若干黑铁门,似贵族领地。向西北,路渐宽,天幕下的绿野切换成黑色的谢尔伍德森林。趁着前几天的好太阳,金菊红罂粟开得有点疯了。菊花倒还能把持住,而罂粟high过之后,薄如纸片的花瓣就散了,模样颓然。

一入“纽斯台德寺”即被告知:“故居周二不开放!(嘿嘿,真是Nothing was open on Tuesday!)”。守门人又道:“你可以看看花园。”花树夹道,路尽湖出,湖之北岸既是拜伦故居,而大花园、美洲、亚热带、玫瑰、法国、威尼斯、西班牙、日本等9座花园皆位于之后或其侧。

 

 

“纽斯台德寺的正面显得非常优雅而脆弱,它的西端是教堂的仅有的残余,它是一堵带有中空的巨窗的爬满长春藤的墙,远山绿林在镂空的拱门轮廓中隐约可见,引人无限悠思。右方接连着居住宅邸,上复城垛。这是十二世纪建造的修道院,1540年归拜伦家族所有。拜伦从1808至1814年居住于此。”

 

 

    这是纽斯台德寺背面
 
老同学作文精炼,重点突出。  既然是拾遗补缺,那就八卦一下
 
英国人读”ABBEY”的A咬字特重,因此一听这词儿,我总会想起西敏寺那类大寺院。 但此寺并非”ABBEY”, 不过是拜伦坚称罢了。这座“PRIORY”原住11位和尚,俗称“黑衣教士”(Augustinians Canons)。然而这小寺也是亨利二世因坎特伯雷主教贝特克被谋杀所做的许多个忏悔之一。300多年后,亨利八世据说是为子嗣而拥有许多情妇并一婚再婚(共六婚),其中的两位王后不但始乱终弃,而且还被砍头。这个特别党员严重的违纪(天主教戒律)行为使总书记伤透了脑筋。 书记苦思良策,希望既能让特别党员过关, 又不致损害党的形象。然而那特别党员既无耐心也不领情,他开始不交党费并冻结党产。不得已中,总书记宣布开除其党籍。于是特殊党员另立中央”圣公会”,解散各地的旧支部(DISSOLUTION OF THE  MONASTERIES),并弑杀了不俯就的旧党党员好几万。小寺纽斯台德亦在改造遣散之列。1539年7月21日,该寺支书以年薪26磅13先令4便士同意退休,其余各位亦同,但退休金以6-3磅不等。其中未有不屈不挠之辈,也无可歌可泣之事。该寺因两位亨利皇上而兴衰, 也算应了中国的老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16世纪中期,几乎沦为废墟的寺院易手俗家,名为寺,实为贵族大庄园。18世纪早期,第四任拜伦爵士重整庭院,而那面”令人无限悠思的歌特式大窗”则为第五任爵士所建。本来这领地不该归诗人拜伦所有,但五任爵士之子不成器,还拐了堂妹私奔。爵士一怒之下, 遂杀鹿毁园。 据说他在纽斯台德猎杀了2000多头鹿,由此可见其占地之广,林木之密。他满门心思是要不孝之子背上大笔债务,但他失算了—-其子孙都先他而去,于是侄孙诗人拜伦即为纽斯台德的传人。英国有很多类似的庄园,如今多受国家保护(NATIONAL TRUST),譬如剑桥附近就有ANGLESEY ABBEY花园,打点得非常漂亮,但若无熟悉的历史人物,访问的兴致不大。

River Leen河流过纽斯台德,并在庄园内蓄起好几面湖和池塘。其中的Stew池原为和尚的钓鱼处。池塘南的草地上有棵拜伦橡树,诗人曾写过“致纽斯台德的一棵橡树”。那棵树于1915年死去,此树植于1988年,栽树人是拜伦嫡系后裔,因此其高度和年龄极不相称。牛顿故居的苹果树也患了拒绝成长症,于是咱们那位去巴黎的同学,就是那位也特执着的科学家疑上加疑,我正等着他的考证结果呢。 拜伦橡树对面的花园湖湖面宽大,湖上游动的天鹅似乎比别处的个大体白。

此时风起,歌特式大窗内云来云去。天阴了下来,原来在草地上行走的孔雀被狂风追迫着,不得不向“寺院咖啡”移步。岂知咖啡入口处风力更猛,吹散了它美丽的尾羽。它不堪重负,竟然原地打起转来,我大笑(毫无爱心啊)。 继而远处传来孔雀的叫声,原来此园不止一只孔雀。天鹅、孔雀,怎么浪漫的鸟都在这里了呢后来在寺后鹰池附近,一只孔雀向我开屏并转动十多次。孔雀是印度的国鸟,以前我听印度人说,公孔雀只在发情时才开屏。待它转动展示完毕,另一只正在大叫,大概是问:“嘿,夥计,找到女朋友了吗?”这位大声回道,”我看到一个穿红衣的雌性。她老跟着我,挺烦的。红的哪有我五彩萤光好看,干脆让丫看看。”再后来,我问看门人:“你们这里有多少只孔雀?”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像是在新闻发布会):“我们有7只公孔雀,没有母的,所以没有小孔雀。” 此地寒冷,孔雀生活不易,还要剥夺其爱的权力,做人不能这么ABBEY,是不?

天下诗人故事多,何况是拜伦,此处只拣两件同学写过的:

“ 纽斯台德寺是拜伦初恋的伤心地。1803年拜伦结识了居住邻近的Annesley Hall的玛丽查沃思,并为她的魅力神魂颠倒。后来玛丽移情别恋。这个伤口从未痊愈过。十三年后他用滴血的心写下了以此为主题的诗《梦》。1814年初,她和奥古丝塔最后一次回到此地。他收到玛丽的信,信中表示她的生活并不快乐,并希望重续旧缘。可惜这样的回心转意已经太晚。拜伦拒绝了。既然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曾经最爱者已经走出了生活,也就不再回顾纽斯台德寺了。终其短暂的一生,尽管诗人享受着世间的巨大声望和五彩缤纷的刺激,但是,当他孤独的时候,特别是在失意之际,仍然无法摆脱初恋的隐痛。”

这里要做一点小订正,恋情的终结并非因玛丽移情别恋,而是拜伦偶然听到玛丽称他为“那个跛足男孩。”拜伦自幼年起对其残疾即非常敏感。八岁时,他听到保姆聊天道:“拜伦是个多么漂亮的男孩儿,可看他那腿又是多么可怜。”他眼中充满了怒火,并拿手中的一条小鞭子抽打她,很不耐烦地高喊:“不许你这么说!”后来他也不断地证明其勇敢,比如游过达达尼尔海峡等。

 

 

纽斯台德的9座花园风格各异,既有小巧看似随意的日本庭院,也有法式西班牙式修剪得十分工整的花园,既有深受荷兰影响的大气势皇家园林,也有充满野趣的僧人退隐地。但因诗人之故, 最知名的还是鹰池。

“ 鹰池呈矩形,几只白天鹅悠然自在地浮游在水中。二三阶平台,周围遍植奇花异草,矮小的城垛之外,原野和森林向天边伸展。鹰池西畔,寺院壁残,诗人在那里埋葬了他爱犬Boatswain。祭坛式的大理石墓碑耸立在七层圆形的墓基上,碑上撰刻着拜伦的挽词:
美丽而不虚荣
强大而不侮慢
勇敢而不残暴
以及人的所有德性
而没有人的任何毛病
如果刻在人的墓上
即刻成为无聊的谀词”

 这里再拾遗一下, 后面的碑文更精彩:
“When some proud son of man returns to earth,
Unknown to glory, but upheld by birth,
The sculptor’s art exhausts the pomp of woe
And storied urns record who rest below:
When all is done, upon the tomb is seen,
Not what he was, but what he should have been:
But the poor dog, in life the firmest friend,
The first to welcome, foremost to defend,
Whose honest heart is still his master’s own,
Who labours, fights, lives, breathes for him alone,
Unhonour’d falls, unnoticed all his worth -
Denied in heaven the soul he held on earth:
While Man, vain insect! hopes to be forgiven,
And claims himself a sole exclusive Heaven.
Oh Man! thou feeble tenant of an hour,
Debased by slavery, or corrupt by power,
Who knows thee well must quit thee with disgust,
Degraded mass of animated dust!
Thy love is lust, thy friendship all a cheat,
Thy smiles hypocrisy, thy words deceit!
By nature vile, ennobled but by name,
Each kindred brute might bid thee blush for shame.
Ye! who perchance behold this simple urn,
Pass on – it honours none you wish to mourn:
To mark a Friend’s remains these stones arise;
I never knew but one, – and here he lies.”

- Byron

(咱就不译了,还是等英文好的来显身手吧。)

 

右边的是Boatswain之墓

“可以想知,拜伦是何等的愤世嫉俗了。实际上,将这些反过来描述人类,倒是非常恰当。几百年人性变化几稀。当年,拜伦和奥古丝塔曾相约埋葬于此。可惜这处物业终于1818年易手,售价近十万镑,新主人是他的中学同学。那时这位不事经济的花花公子正流连在威尼斯,早已债台高筑。诗人最终的安息处为几英哩远的哈克那尔祖坟。”

拜伦很喜欢纽斯台德,但一生中只在此长住过两次,书载分别为1808年和1811年。 1808年拜伦自剑桥三一学院归来, 多数岁月在游宴中度过。他那只知名的头颅酒杯据说就是此地某僧人的头骨。该庄园易手后,酒杯被园主秘密掩埋。1811年,拜伦遭遇母丧。他和其母关系只能远观,不能相处,远游通信时极为亲热,居于同一屋檐下则冰炭难容。母丧时,拜伦正在纽斯台德,却未出席葬礼。同年,他的四个朋友相继去世。其中的一位居然淹死在剑河里。 连续丧事对敏感诗人的打击可以想像,更何况此时早已负债累累,他不得不考虑出卖纽斯台德,但他还是把可能买主的定金挥霍一空。当然其中未必都是挥霍,他曾送给好友1000磅,为其解除债务使其得以成婚。 典房子卖地是败家的前奏曲, 所谓“富不过三代”吧。 但另一句却是“富过三代才能出一个精神贵族。”
 

今天我从牛顿出生地走到拜伦故居。两位出身经历如此不同,却都为人类文明做出贡献。牛顿的家地不过三亩,而拜伦故居广达三百亩!拜伦才华和经历丰富多彩,以至人们很难把诗歌和诗人分开。拜伦非常聪明却常做蠢事,也许聪慧来自情感,不智来自情绪?他继承了富有和才华,也承继了霉运。在平时生活中,他令人讨厌和令人喜爱是等速甚至是等值的。但无论怎样,人们喜欢他的成分多些,因为我们具有与他类似的善恶,缺陷和长处。


牛顿理性, 生活目标明确,一生努力不懈,心无旁骛。然而,他在担任铸币总监时,曾对偷盗的人格杀勿论。 在他与莱布尼兹为微积分发明优先权之争时,手段卑鄙。 至少我以为,此类行为不是拜伦的,
不会那么MEAN,虽然常耍点大诗人的脾气

自底层奋斗而上固然十分不易,但之后仍为仁厚者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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