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向阳先生商榷

一月十四日《华夏快递》刊登了陈向阳的文章：“阻挡中国民主化的鸿沟”（下称陈文），此文很值得商榷。
陈文的最后一段写道：“前面说的是挡住中国民主化的‘深沟’，可说到此处仍未涉及这沟里最深最险的部分呢！它足以让多数中国人却步，转过身去，给民主一个后背。为什么？因为一个真要实现民主化的中国将会四分五裂，甚至陷入大规模战乱。”此话倾吐了作者的心声——“不要民主化”，理由是“民主导致大乱”。其中，“真要实现民主化”的一个“真”字，更是表露了作者希望人们“背向民主”、“真不要民主化”的迫切愿望。
陈文大部分内容就是要论证“为什么民主化导致大乱？”，来看看他是如何论证的。
作者列举了一些他所承认的实现民主化的国家，指出“除了西方国家”，其他如日本、韩国、台湾等都是“在美国的强大控制和影响下”实现了民主化。至于印度，作者用嘲讽的口吻称之为“丢人”的民主。他又指出，除此之外，还有“中国和那些死活也搞不成民主化的国家”，于是他思考一个问题：“中国和那些死活也搞不成民主化的国家有没有相似的原因呢？”
作者以中国为例，说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刚刚出现了“民主化尝试”，就出了乱子。接着就把他要思考的问题转换成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朝向民主化的运动一定要伴随乱子呢？”
陈文接着说道，专制政治体制是“此岸”，民主政治体制是“彼岸”，二者之间必有“深沟”，二者都有各自的“安全机制”，要跨域这深沟必须打破原有的“安全机制”，“若没有新的安定机制来及时替代，混乱不可避免”。作者笔锋一转，由“政治体制”转到了“安全机制”，然后他指出：“民主社会保持安定的机制很不简单，学到手决不容易”（请注意，这里把“建立新的机制”转换成“保持新的机制”）。为什么？作者回答说：因为缺乏“民主素质”，而“中国距离民主化缺了一个‘民主启蒙’的阶段，需要时间补课，培养具有民主素质的公民。”否则，“真要民主化”就必定导致大乱。他再以８９年中国的大乱为例，并且引申说道：就算那次政府“躺平”了，民主化也不能成功，“民运阵营自己就会乱成一团”，“就像‘文革’那阵，……互不相让，随之大打出手……，武斗愈演愈烈。”至此，作者找到了（自己提出的）问题的答案。
陈文写的有点散乱，逻辑上有点不顺，但是仔细阅读再加整理，可以看到作者的思路，他先说民主是政治体制，笔锋一转，转到“安全机制”，又是笔锋一转，从“建立新的安全机制”转到“保持新的安全机制”，再是笔锋一转，转到“民主素质”，最后把“民主素质”与“乱”连结起来，回答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即“中国和那些死活也搞不成民主化的国家有没有相似的原因呢？”，“为什么朝向民主化的运动一定要伴随乱子呢？”他的答案是：原因在于“民运阵营”（一般民众更不必说）缺乏民主素质。
以上说了陈文所表达的要点，其值得商榷之处，主要的有以下两点：
其一，民主化过程的确会伴随着乱象，可能是小乱、中乱、大乱，这是由文字记载的历史提供的事实，只要翻阅有关英、美、法等国的历史就可得知。以美国为例，从建国初期的共和政治体制演变为现代的民主政治体制，所经历的约两百年期间，起义、动乱、内战都有发生。其它国家的情况也都类似。最初的共和制把过半美国人的选举权给剥夺了，当然不是民主政治体制。经历过南北战争以后，美国的精英大多数觉悟到必须确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则，制订了第十四宪法修正案，再过了一百年，在经过数年黑人抗争的运动以后，又制订了第二十四宪法修正案，进一步落实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民主化才得以推进并取得初步成果。这些事实表明，民主化进程是长期的、艰难的，是在克服了各种乱象的过程中行进的。假设，如果当时美国人因为“出乱子”而“背向民主”，还会有现今的民主政体吗？
以《竞争论》观点看来，民主化是漫长的政治竞争的过程，无论这种竞争采取恶性的方式还是良性的方式，所发生的一切事件，都是参与竞争的双方（或多方）行为的结果，不可能只是单方面行为的结果，也就是说，民主化过程中出现“乱”原因，既有“推进民主化”一方的原因，也有“阻挡民主化”一方的原因。但是陈文把“乱”的原因仅仅归结为“民运组织”缺乏民主素质，只字不提或有意掩盖出自另一方的原因，作者为何做出如此片面的论述呢，如果有人因此做出判断：认为作者站在“阻挡民主化”的一边指责“推进民主化”，恐怕作者难以自辩吧。
其二，按照陈文的逻辑，像美国那些国家实现民主化是因为那里的人们具备“民主素质”，是这样吗？十八世纪建国初的美国人具备民主素质吗？在过半人口被剥夺应有权利的情况下，能承认他们具备民主素质？十九世纪南北战争前的美国人具备民主素质吗？成千上万的黑奴不得解放，能承认他们具备民主素质？二十世纪前半期美国人具备民主素质吗？女人没有选举权，黑人不能进白人的厕所、不能上白人的公车，在那种情况下，能承认他们具备民主素质？如今，陈文认为民主国家的人具备民主素质，请问，他们是如何具备民主素质的呢？这里可以明确告之：人们只有在“推进民主化”的实践中获得民主素质。人们从事每一项事业所需具备的素质，只有在积累、总结经验教训的过程中逐步获得和提高。只有投身到推进民主化的实践才有可能获得和提高民主素质，而投入到“背向民主”、“真不要民主”的实践则将获得和提高“阻挡民主化”的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