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嗣源 DENG Siyuan 华夏文集
随感杂谈
再说“以天下为己任”
·邓嗣源·
对于《说说“以天下为己任”》那篇文章，有网友加以评论，看了以后，令我反省，觉得有些想法说得不够清楚，有必要“再说”一下。
从网友的评论说起，也许可以简洁些，好在那文字不长，引录如下：“当人老去开始掉牙的时候，是应该为自己曾经有年轻的时候感到幸运，还是尴尬？如果年轻人都能有这样的抱负，不管天下是指什么，那最后脱颖而出的人就是不得不更出色更努力，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矬子堆里混出来的垃圾将军。”不过由于文字太短，难以从中摸准评论者的想法，所以，下文如有得罪，请那位网友原谅，权当这是借题发挥，不过是为了把我的想法说得更清楚些。
从以上这段引文，可挖掘出一层意思，即：“如果年轻人都有抱负，那最后脱颖而出的，就将是更出色更努力的人。”这样说，我很赞同。抱负，即指胸怀某种志向，有抱负者，即指有志于达到某种目标的人，譬如有志于在某专业领域有所创新，有志于当个名医，有志于当个名演员，有志于当个世界冠军，有志于当个文学家，有志于当个军事家……等等。有抱负者，再加上坚持不懈的行动及善于学习思考的智慧，将成为更出色更努力的人，社会需要这样的人，而且愈多愈好。在人类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是正常的、自然的、不可避免的；虽然竞争必然导致“优胜劣汰”的现象，即少数人脱颖而出、多数人落在其后的现象，但只要是在公平环境里的正当竞争，不但对整个社会有利，而且对大多数成员也都是有利的。所以，应该肯定有抱负者，虽然不可能所有年轻人都有抱负，虽然有抱负者不一定都具备相应的意志及智慧，但还是必须提倡：年轻人要有抱负；同时，我盼望天下的年轻人，有更多的机会脱颖而出、成为更出色更努力的人，因为，如果真能这样，就意味着我们的社会正在趋向和谐、发展、强固。
可是，是否在所有的社会里，或者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天下”（“不管天下是指什么”），年轻人都能有更多的机会脱颖而出、成为更出色更努力的人呢？按我的知识和经验来说，答案是否定的。几十年前，二十世纪五十到七十年代间的中国，是毛泽东的共产党的天下。在那个年代里，年轻人中一批接一批地不断涌现出有抱负者，而与之同时，这些有抱负的年轻人中的很多人，一批接一批地遭到厄运。在他们的抱负刚刚想要施展却还来不及施展的时候，有的被“内部控制使用”而从此到处受到冷遇和岐视（而此人却还蒙在鼓里），有的遭受批判而从此抬不起头心灰意冷，有的被带上各种“帽子”，或送去监督劳动，或发配到穷乡僻壤，或关进监狱，或干脆连滋生抱负的脑袋都消灭掉。所有这些有抱负的年轻人，在领教了“造成人的恐惧和死亡”这种手段以后，大部分都不敢再有什么抱负，其中很多人被迫在苟且偷生中苦度余生。
在中国社会存在的以上事实，有人亲身经历过，有人亲眼见过亲耳听过，而且有大量文字、视听资料，使现今没有亲身经历或见闻过的人，大多知道并肯定这些事实。于是，大家会产生共同的问题：中国社会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事实呢？怎样才能防止中国社会出现这些事实？或者从另一角度说，怎样才能让更多有抱负的年轻人脱颖而出、成为更出色更努力的人？
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事实”的问题，在《说说“以天下为己任”》那篇文章中曾说到一个原因，也许没有说清楚，那就是：中国占统治地位的“以天下为己任”者，也就是少数专制统治者，为了保住他们的天下，为了保住他们的特权和利益，只允许存在“一统思想和一个判断标准”；凡有碍于此者、有违于此者或公然反对者，都在压制及清除之列，并以“造成恐惧和死亡”的手段对付之；如果这些必须压制、清除的对象中，有自称“以天下为己任”者，那就更必须用严厉的手段对付之，因为这些人的“抱负”是“妄想变天”，是要“推翻”正在掌权的“以天下为己任”者，所以是最危险的敌人。在毛泽东的共产党的天下，那个“一统思想和一个判断标准”，就是“毛泽东思想”，包括所谓“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或“解放全人类的伟大理想”等等，所有欲“以天下为己任”者，一切有抱负的年轻人，必须拥护、紧跟、忠于这“一统思想和一个判断标准”，凡有其他抱负而有碍于此者、有违于此者或公然反对者，都在压制及清除之列。在当时那个“天下”，这类压制及清除的办法真是名目繁多，你的抱负是成名成家吗，那你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名利思想”、“走白专道路”，属批判之列；你自称“以天下为己任”，要对“一统思想和一个判断标准”提出异见吗？那你就是“反动学生”、“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右倾分子”、“修正主义分子”等等，属清除之列。
在专制主义横行的社会里，在专制主义横行的“天下”，有抱负的年轻人，除非拥护、紧跟、忠于专制统治者，否则，将葬送一生的前途和幸福，甚至葬送一生的自由乃至生命！那些受专制主义熏陶的“以天下为己任”者，一旦大权在握，建立起他们的天下，就是这样来对付怀有抱负并盼待脱颖而出的年轻人的！在中国，这已经至少有了两千多年的传统，近百年多来，为了改变这种传统，有无法计数的有抱负的年轻人被“葬送”掉了。“文革”以后，这种状况看起来有所改变，但没有根本改变。
那位网友说：“如果年轻人都能有这样的抱负，不管天下是指什么，那最后脱颖而出的人就是不得不更出色更努力”，其中说的“这样的抱负”，是否指“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不管天下指什么”，其意是否说，不管是“大汉天下”还是“大清天下”，不管是“专制统治的天下”还是“民主法治的天下”？如果正是这意思，那么，上文就是我的回答。
关于“怎样才能防止出现这些事实”的问题，《说说“以天下为己任”》那篇文章也谈到了，也许没有说清楚，再说得具体些，那就是：凡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抱负者，必须承认其他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抱负者的权利，特别是拥有不同思想的权利；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抱负者欲求拥有权力，必须得到社会大多数人的同意，一旦拥有权力，必须受人民的监督；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抱负者，与有其他抱负者，与所谓“胸无大志”的“平庸”者，相互之间是平等的，要防止并消除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抱负者对其他人的轻视或蔑视；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抱负者，如果使用“造成恐惧和死亡”的手段对付其他公民，应受法律的惩罚；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抱负者，应严格遵守规则，通过公平的正当的竞争，实现自己的抱负，应坚决捍卫相应的法律制度以维护公平、正当的竞争环境；其实，只要说一句话，即实现民主、法治、人权、自由等理念和办法，只有这样，只有在这样的“天下”，不管年轻人有“这样的抱负”还是那样的抱负，才可能有更多的机会脱颖而出、成为更出色更努力的人！
最后要说一句，写了文章，有人评论，实在是件好事情。
□ 读者投稿
刊登在 2005 华夏快递 kd05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