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引起旧事回想

大学同学筹划聚会,要找到班里每一个人。因我失联日久,遍寻不到,辗转将信息(很可能是微信短信)传到家里人,找着了。

十来年前开始接触小学和中学同学的信息。做过些联系之后终于认识到:与那些自文革和改开时期至今一直保持着联系的同学不同,自己和他们分别的年头太多,经历隔膜,若要相见,殆等于重新介绍彼此认识……。细想之后,终于觉得好事不如无。

大学同学毕业后星散,至今年也已四十一年多了(1976-2017)。本班同学经历虽各不同,但毕竟多在同一省内,较易互通音问。据我无知猜想,聚会时绝大多数会报到(都是退休人士了),聚“齐”应当不难。

离别多年后图重聚,一大动因应是想知道一直无联系的同学别后经历若何。这是人之常情,除了特别不俗者,又有谁能免得? 回想当年,时空两皆旷隔,说得上是遥想。其间有一件小事总是突出在脑际。

毕业前实习(当时用“开门办学”的叫法)时有个阶段,我们是在芦台农场的畜牧场度过。记得是转场汇合时路过小靳庄(与芦台同为天津郊区),系领导决定让大家去参观“学习”。

小靳庄在文革后期暴得“先进”之名,当时正是集政恩与财援于一身,跟大寨等先进单位一样,在当地农村鹤立鸡群。时逢小麦生长季节,那里浇麦用水用电充足不说,在田头看到的竟然不是引水渠沟,而是自行摇洒的喷头(生产队社员和社队干部就叫它“人工降雨”)!

我也干过浇麦子的活。那年小麦拔节时候,生产队大口井有水,要抽上来送到地里得用电。电不够用,常停。队长点了几个单身小青年,跟他一起,每天后半夜至凌晨——趁用电“低峰”停电较少时——浇麦田。活计不重,就是用铁锹改田头沟渠到麦畦的口子,一畦一畦依次引流,力争灌饱。干到天亮,这一片又该停电了,就收工。

在我们那个浅山区,种小麦的地就算是大块地了。有的麦畦够长,改口子的间隙也长,夜空星下,睏劲上来挺熬人。躺在水渠底干土上,头枕铁锹把,不敢真睡着了,眯上一会儿。(多年以后,看到这边有小孩子的人家夏天总要去林间露营 camping 几次,我从来没想去试试。)这样把小麦浇到灌浆,一番努力不白费,眼看它长得又壮又密,收获后计量,产量达到历史空前,不易。

小靳庄的麦田,让我想起自己浇过的麦田,麦子长势相似,先进单位就不用那么卖力气。小靳庄的麦田,还让我想到另一片麦田,对比起来却不那么相似。原来我到小靳庄晚于本班同学一两日,因为我奉派到邯郸——当时学校由省里下令迁移到彼——校部出差,顺便为各同学取回换季的衣服。在省内从北到南这一往返,途中经过冀中的产麦区。在那个季节,走过那个地方,那才让我见识了什么叫作麦田! 从火车车窗望出去,十几(或几十)里连绵不断,成方成线,长势亮眼,说像刀切出来的一般齐不算夸张。

这点感想说与同学,我的结语是:蓟北的麦田,再怎么精心浇灌,跟冀中冀南也没法比。在我的对比中,较差的一方包括小靳庄,也包括我们村。这样谈自身经见又有什么呢,大家听听也就算了,好像谁也没说什么。

未料听众中有一位小靳庄青年,听后似有深思,不欲放过。就在大家要散去时,他说话了。开始比较“温和”,说先进单位也能找出缺点,是不是? 我解释说,我也没说谁有“缺点”。但他后面还有话,意思渐渐明显,是要追究我的“用心”。这时,班里同学纷纷围上来,立时把我和那一位隔离开,分头解劝,在我还没太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化解了。

我们那届同学中,出身农村的居多,其中许多人作过社队干部。事后想来,对这种糊涂小事扰攘升温的局面,他们比我敏锐,很快就意识到小靳庄那一位的来头是仗势生事,要把事情弄大,然后无非是提交到领导那里,给学校一个麻烦。这些同学不约而同,用最简单的做法保了我一下。有位同学对我说:“事儿是那么个事儿。(他)就是不让你那么说。” 尽管我没觉得自己会被学校领导怎么样,对各位同学的好意,我还是始终感念。

事过四十多年,今日之我的感慨是:自今而后,那种逢气候就要挑事的人,不说绝迹,只要他们不再能挑得起事端,国家(人群,社会)的事情就会好办得多罢。如果没人在乎这一小小的感慨,希望那是因为它的来由果真早已绝迹。

相关文字:《“同聚”与党化教育

关于 栗奇程

修辭立其誠。辭達而已矣。行於所當行,止於不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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