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酷爱加关税，以为能“包治百病”。因为美国经济的一系列病症都和长期的外贸赤字有关。美国市场巨大无比，几十年来培育出不少经济奇迹：日本、韩国、还有台湾，什么四小龙、四小虎，他们的经济腾飞哪个不是凭借了美国市场？而中国的经济奇迹也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了美国市场。（大概正因如此才让川普认为，凡把商品卖到美国就是“占美国便宜”。）

但美国市场再大也有限度，越来越大量的超额进口意味着美国自己的生产相对下降，特别是制造业向海外的转移。当然，这也是美国自己的选择：把既费力又不大赚钱，还对环境不好的中低端制造业转移到海外，美国只保留高端制造业，并且专注科技创新还有教育金融等高端服务业，发展“智慧型经济”。这多好，自己干干净净，高高在上，还执掌着全球科技（干脆说就是人类物质文明）的发展方向。可惜，美国能出口的“知识产品”远远不够抵销进口的天量制造业产品，贸易赤字连年上升，多亏美国有一样全球独一无二的产品来堵缺口：美元。只要开动印钞机就能换回实打实的各种产品，多美！可这美事也是毒品，开了头就戒不掉，越来越依赖。而美元的魔力也不是无穷无尽，交付出去的美元不会消失在爪哇国，大多还会跑回来，投资到美国，很多是买美国国债。这倒也不错，卖出美债收回美元，再放出美元大买全球。就这样，美国过着明显超出自己实际劳动所得的肥日子，说简单点：借债度日，而且过得奢侈。可美债也在一旁加速膨胀。

尽管美国根本就没打算偿还美债，而且也能以通货膨胀每年都无形中“赖掉”一些，但美债的增长太惊人了，已经超过了36万亿，光是每年付的利息都超过了美国的军费！而不付利息可不行，马上就能引起美债和美元的崩盘。可光是付这利息就要加速借更多的美债，利滚利呀，恶性循环。很明显，继续下去，早晚美债美元要大崩盘。

另外，把中低端制造业转移出去也带走了大量工作岗位，造成失业，尤其在曾经制造业集中的地区，所谓的铁锈地带。还有，制造业的流失在平时看似关系不大，手里有美元，什么买不到？可一旦“出事”才发觉，那些紧急需求，像新冠大爆发时的呼吸机，俄乌战争时的炮弹，给了美国切肤之痛：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实打实的产品和生产线，光攥着美元救不了急。

特别是，中国这些年竟然悄悄地掌握了全世界制造业产能的30%以上，美西方国家全加起来都比不过，这还怎么和中国对抗？更别说开战了。

看看，美国长期的贸易赤字竟关连着这么一连串的严重问题。而能够抑制贸易赤字的关税在川普眼里也就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其逻辑看似简单：一加关税，不仅政府先拿到一笔收入，还会压制进口，减少外贸赤字。关税加到足够高、时间足够长，就会促使制造业回流美国，因为在美国生产可以避免关税。如此让美国制造业重新壮大，最终平衡外贸赤字。而对付中国则额外加税，逼使中国的制造业即便不流向美国也要逃出中国，以此削弱中国。而且中国经济目前正陷入困境，再以高关税猛击一下，就能让他跌入严重衰退的漩涡吧？

上面的逻辑简单明了，可实际情况恐怕不会照着这“理想逻辑”发展。

加税能压制进口，但也会引起反制，影响出口吧？连美国的小弟加拿大和墨西哥都表示不会认怂，要反击川普的加税。也许会有忍气吞声的，但多数国家都会反击，严重点，和美国爆发贸易战。美国不可能全胜，更可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各方的外贸都受挫，经济都遭打击。再说了，美国所以要进口那么多，本是因为自己需要，减少进口不会引起短缺么？如果还维持原来的进口量，加税能不引起涨价么？出口国能乖乖地只交税不涨价？

至于促使美国重建制造业，短时间内做不到。长期呢，就算在美国重建了工厂，能生产出同样物美价廉的产品么？美国在中低端制造业的竞争力已经无法与国外（尤其是中国）相比了。关税可以很好地用作短期保护：先挡住海外的竞争压力，让国内新建的产业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最终有能力对外竞争。可如果不得不用关税长期保护自己低效率高成本的产业呢，老百姓就只好一直面对高物价，同样的收入只能买到更少，也就是生活水平降低。长期的高关税对人对己都不是好事。

当然，川普可用其它方式补偿老百姓，如提高社会福利，降低国内税收。但那又要增加财政支出，免不了又要靠发债来补缺口。美债岂不加速膨胀？

说到美债膨胀，长期的贸易赤字当然是个原因，但只是表面原因，实际上根本原因是美国政府的花费无度。动辄发动战争，那是烧钱的无底洞，打伊拉克、打阿富汗，烧掉了数万亿美元。维持全球各地的美军基地，数以万计的海外驻军，这得花费多少？国内各种社会福利，低效臃肿的政府机构也都是支出大项吧？各届总统都曾为了胜选不惜过分慷慨，承诺这承诺那，上台后兑现吧，可钱从哪来？最方便的就是举债，反正独霸世界的美元给了美债相当大的膨胀空间，有这便利干嘛不用呢？先顾眼前，债务麻烦留给后面的政府吧。于是美债蹭蹭的往上长。

不从根本原因下手，只想用关税压制贸易赤字来治美债失控的顽症，本末倒置了吧？

至于以高关税打击中国，肯定会有些效果，但真能打得中国伤筋动骨，从此一蹶不振么？想的太美了。至少是现在太晚了，中国已经相当强壮，相形之下美国市场的威力就大不如前了，2023年美国市场占到全球市场（即外贸总进口额）的13%，而中国市场在二三十年前还小得排不上号，到2023年竟然达到了10.5%，世界第二了，已经大到有足够的抗衡能力了。中国的许多新产业新产品都可以先靠国内市场培育，成熟后再打入国际市场，比如汽车，还有飞机。初生的C919大飞机在国际市场上还根本卖不动呢，但在国内市场已经得到上千架的订单，足以让它成长壮大，然后再去与波音、空客争天下。

而中国巨大的市场（2023年总进口值达到2万5千多亿美元）也足以吸引住许多国家，让他们不会选边站，跟着美国与中国作对。中国已是许多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与中国“切割”铁定要割伤自己。连不少美国公司也舍不得与中国切割，资本的本能就是追逐利润，别的都要退居其次。

中国能够维持住许多贸易伙伴，美国的高关税怎能重伤中国？效果恐怕远不及发动者的预期。反正川普一期时对中国的贸易战就没有伤到中国多少。而如今美国市场对中国的重要性已经下降了，向美国的出口占中国的总出口量，已经从最高时的21%降到了2023年的15%以下。这既是川普一期对中国贸易战的结果，也是中国“分散风险”主动寻找其它出口市场造成的。对于川普二期的再次提高关税，中国的准备更足，承受力只会更强。

其实，像中国这样的巨人，其前途命运，是否崩溃垮掉，决定性因素在自己内部（美国也一样）。中国目前经济确实面临困境，主因也是由自身发展方式的局限所致。比如曾过度依赖房地产的高速扩张，还过度依赖主要由政府投资的大规模基建，这些虽然可以带来一时的繁荣发展，但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如今房地产只涨不跌的神话已经破灭，而这居然没有引起像日本1990年代房地产大崩盘后同样的严重状况已经很不简单了。（当然，事情还在发展中，现在下结论还嫌太早。）反正中国正在转变经济增长模式，不想再依赖房地产的膨胀来引领经济增长了。

同样，中国还长期过度依赖巨额的外贸顺差得到经济增长，这也是难以持续的。或者说不应该长期继续，因为对中国的负面作用也不小，至少是那些长期对华贸易赤字的国家（远不止美国）很不满，产生很多摩擦。而且，把那么多制造业产品卖出去给他国享用，自己却承担碳排放和牺牲环境，对中国也不好。还有，巨额顺差让中国积累太多的外汇又需要投资出去，而多年累积的国内投资已经造成投资回报下降、浪费严重，投资到海外的呢，听到了太多被他国赖账不还、血本无归的案例。

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中国的增长方式早就应当从过度依赖出口和投资转变到扩张消费上。其实，学者们还有官方都意识到了，也嚷嚷了一些年，就是收效甚微。这次川普的高关税多半会让中国减少一些外贸出超，但对中国未必全是坏事，这又一次强烈提醒中国是时候别那么依赖大量出口了。当然，川普的出发点可不是帮助中国纠偏，他恐怕挺希望三下两下把中国打趴下，只是难以如愿罢了。

最后再回到川普普加关税。他真的会这么干，这点没人怀疑。但遭到广泛的回击后他会不会清醒些呢？会不会意识到美国的相对实力已经下降太多，美国市场已没有了绝对的压倒优势，他国已经不是别无选择只能投降任由美国摆布了。尤其是，若川普太“美国优先”了，不分青红皂白对谁都不客气，还会促成他国之间更多的贸易合作，反把美国晾到一边。这些反弹也许会让川普不能不对部分重要贸易伙伴妥协让步。甚至可能他早就明白这点：现在挥舞关税大棒先声夺人，没准是他为日后在讨价还价中占据优势的商战策略呢。

我和太太坐的是普通火车。为什么不坐高铁？因为北京到保定太近，坐高铁并无优势，最快的大约一小时，慢的要一个半小时，票价62元（人民币）。而普通火车也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慢不了几分钟，票价却只有23元。而且，高铁车站远离老城区，下了高铁还要打车进城。普通火车停靠老火车站，就在城里，方便。

这些年，中国好多城市的老火车站有了明显改进，干净多了，没那么些小商小贩小饭铺了，也不再用大喇叭报火车到站和出发，噪音小多了。如果你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希望吃住行都方便，就住老火车站附近，一般错不了。我们一出车站就在附近找了家三星级酒店（锦江之星），足够干净宽敞，跑再远点去住四星五星的真没必要。

已经下午了，去哪呢？就去不远的直隶总督府吧，这是保定的头号名胜。晚清时期，皇权之下最有权势的就数直隶总督了吧？曾国藩、李鸿章、袁世凯都曾任直隶总督。可是，作为紫禁城外权力最大的衙门，这直隶总督府却没多大气势，不仅比不上一般的王爷府、贝勒府，比有些县衙、道衙也强不到哪去。连大点的寺庙也比不过，房顶连一片琉璃瓦都没有。当然，那时从民间到官府，建筑的级别形制有严格规定，“超标”是大罪。但这总督府也太拘谨了点，也许是故意低调？就在“中央”的眼皮子底下，低调点保险。

这直隶总督府沿中线共四进院落，后两进是内宅，总督的家，前两进为大堂、二堂，办公的。中线左右还有并行的两溜院落和房间，是总督下属的办事机构所在。这些房子都看着挺新，显然是重修复建的，应该是仿照原样吧？

如果说总督府的建筑没啥可看，那最大看点就是这些房屋里展览的图版文字了。而其中最有趣的又是对历届总督和历史事件的“正面描述”。记得当年一提晚清政府必是腐朽透顶、丧权辱国，一提官场官员基本都是昏庸腐败、卖国求荣。可这里的展览却大大不同，基本上只提总督们的“正绩”而非“败绩”，诸如洋务运动自强御外，整顿吏治审理积案，始办警务稳定治安，司法改革针对积弊，兴修水利发展经济，直隶咨政酝酿政改等等。再比如，轻描淡写与列强交战的一败涂地，而突出大败中的小胜，如“第二次大沽口战役”，“击沉敌舰4艘，重创6艘，俘虏2艘，毙伤英军426人，而清军仅32人死伤，大沽口炮台轻微损伤”。哇，如此辉煌战果过去还真不知道。还有，都知道八国联军曾大败清军，占领了北京，索取了巨额赔款，可这里却一略而过，只突出“廊坊大捷”，“联军1000多人被围，死62人，伤332人，狼狈逃回天津”。

更有意思的是，曾一直说清朝官员多么腐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这展览中却不提了，反而大幅展示清政府的“廉政文化”。好让人意外。

这个展览并非孤例，去年笔者在天津看袁世凯故居，里面的展览也把袁氏一贯的“窃国大盗”形象一改而成引领革新强国潮流的正面人物了。这种宣传转向的背后必定有官方的旨意，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显然值得专写一篇文章，此处放下。

第二天我们先去了保定军校，但那里仅剩了遗址，连遗迹都没了，现在开辟为绿地广场，不少大爷大妈在跳舞健身。广场上最醒目的是一座高高的青铜“将军像”：一位英武的军官骑着前蹄腾空的战马。这应该是复建的，或者完全新造的。如果曾有过原物决逃不过文革大劫，保定军校出来的众将军，头一号就是蒋介石啊。哦，广场一角还留有据说是当年的检阅台：高出平地半米的一块平台。但从平整的砖地看肯定也重修过了。

其实，我们真想看的是广场一边的保定军校纪念馆，可惜早已关门数月，说是在重新布展。我们只能看看大门外的简介栏。嗬，看看保定军校出来的人物吧：蒋介石打头，跟着有张群、陈诚、顾祝同、陈铭枢、刘文辉、叶挺、邓演达、傅作义、唐生智、张治中、钱大钧、白崇禧、董振棠，等等，都在国共内战史上大名鼎鼎啊。而且，这上面只说史实并无褒贬，也不分敌我阵营，通通混列在一起。就凭这个，此馆重开后也值得一看。

接着我们去了古莲池，就在直隶总督府的斜对面。我还琢磨，这是不是总督府的附属花园呢？那总督府里真缺个像样的花园。进了古莲池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此莲池远比那总督府老，元代就有了，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园林之一，也说是中国最美的十大园林之一。清代这里还建了“莲池书院”，乾隆时还是皇帝行宫。但是，那书院和行宫的古建筑并没保留下来，只有几座挺新的亭台楼阁加上小桥点缀着一片荷塘。园里混进了一座西式小楼，看着反倒颇有年代感，那是1907年建的“直隶图书馆”，号称中国近代长江以北最早建立的公共图书馆。

整个古莲池虽有几分姿色，但其实难觅古味，而且面积太小，二十分钟就逛了一圈。

距离直隶总督府不远还有一处“淮军公所”，挺大一片仿古建筑：为仿建的原淮军昭忠祠。那本是李鸿章1860年组建淮军之后为祭拜死去的淮军将士而建的祠堂。但老祠堂早已被岁月和人为所毁，眼前这些都是1990年代才重建的。但屋内并没有复建成祠堂模样（那应当有很多牌位吧？），而是弄了些图片文字展览。另外，淮军的徽州又是中国戏剧（尤其京剧、徽剧）的重要发祥地，所以还建了一个古式剧场，还有关于中国戏剧发展史的展览。

我们还路过了大慈阁，挺高大的古阁楼，但出租车司机说那也是重建的，而且关了门，不能进。路过了钟楼（鼓楼？），很奇怪，它那么低矮，根本不能称“楼”。司机说原来不远处还有个鼓楼（钟楼？），也一样矮，给拆了。

旅游不能少了品尝当地美食。上网一查，保定的头号美食是驴肉火烧，于是吃了一次，味道不错，赛过西安的肉夹馍了。网上还查到一样，叫“罩饼”，这是什么？一位出租车司机说，问他这个老保定人可问对了，那罩饼起先就是普通人家的剩饼，切了放在笊篱里在热汤里一过，既加热又软化，然后加上些菜，开吃。饭馆里改进了，饼在肉汤里过，再加上些牛肉。你要是嫌过一遍汤还不够热，就让过两遍：“给我来两罩”，你要这么一说，人家以为你是本地人。另外，你想要二两肉三两饼，就说“二罩三”，一两肉二两饼呢，“一罩二“。你再这么一说，那就是老保定人了，行家。这司机爱聊，问我们在哪家吃的驴肉火烧，我说是“老驴头”（一家连锁店，而老驴头又是小说《红旗谱》里的人物）。他说老驴头不咋样，最地道的驴肉火烧要去XXX（我没记住那店名）。他还说，要想买点驴肉带回北京（我们根本没想），可别图便宜，有二三十块一斤的，那能是真驴肉么？是拿马肉充数。

保定人热情，无论出租车司机、旅馆服务员，甚至路人，你问一句，他能回答好多句，非给你解释清楚了。我问过另一位司机，人家川菜的招牌有麻婆豆腐、回锅肉，这保定有什么招牌炒菜么？那司机哼唧了一会儿，说“鱼香肉丝”。咦，那不是川菜么？他解释说保定味的鱼香肉丝不一样。还补充说，保定真没什么招牌炒菜，但也有些好饭馆，把家常菜做得特别好。

他说的应该没错。我们去了一家餐馆“老保定”，点了三个菜都挺好吃。头一个就是鱼香肉丝：确实不一样，川菜的鱼香肉丝里肉并不多，一多半是笋丝、木耳丝和葱姜蒜，味道浓重香辣，颜色也重。可这里的鱼香肉丝颜色发白，80%以上是肉（鸡肉），配料不多，酸甜味为主，入口很滑嫩。二者区别这么大，干嘛也叫鱼香肉丝呢？应该起个别的名。第二个“暖锅白菜”，盆底有火，盆里是肉汤炖着面筋和白菜心，很合口。再一个是红烧狮子头，一端上来太太就叫：这么大两个，只要一个就好了。这狮子头瘦肉为主，味道很香，让我说，比扬州那以肥肉为主、很油腻的“清炖蟹黄狮子头”强多了。

我们更多是在旅馆对过一家叫“谷养元”的饭馆吃。这是一家介于小吃店和大餐厅之间的特色餐馆，招牌是八宝粥，一天三顿都有，又黏糊又香甜，回头客很多，一到饭点就客满。食客几乎人人都点八宝粥，面食种类也不少，包括各种包子，也有炒菜，但只有一二十种最拿手的菜，比如“菠萝鸡球”，鸡肉弹，味酸甜，挺好吃。

头两天我们在保定城里转，印象不错，尤其喜欢保定人的实诚热情。接下来一整天，我们去了白洋淀，却大大败坏了我们的好印象。

白洋淀距离保定城50公里，我们坐公交车去的。那司机一下就看出我俩是游客，马上说要帮我们找辆私家车，因为公交车只到安新县城，离白洋淀景区还有一段路。我想这司机是好心帮我们，因为此时（10月）已非旅游旺季，车大概不好找了。谁知还不到安新车站他就半道停车，把我们交给路边等待的一辆小车，那小车司机很热情，招呼我们上了车，然后一直没停嘴，说这里旺季（7、8月份）游客有多么多，吃住有多么贵，现在好点，但一日游也要185，而他带我们去只要110。还有吃饭，最好就找农家乐，又便宜又好。

说着就到了水边，眼前是芦苇荡。他停了车，说到了。到了？这是一片野地呀，景区大门在哪？哦，岸边有带蓬的游船，开船的“大婶”在热情招呼我们。我又问：景区大门在哪？司机和船婶连说这就带我们去大门，“去景区都要坐船！”。我俩犹疑地上了船。

这是能坐十几人的船，马达驱动。白洋淀方圆百多里，从岸边到湖里到处是芦苇，还有一片片荷花荡，此时早已没了花，只是绿油油的荷叶，还有些饱满的莲蓬。无边的芦苇和荷花中有一条条水道，像迷宫一般。船婶开足了马力，船头激起浪花，清风劲吹，感觉很爽。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岛子的小码头，一上岸就是船婶说的“景区大门”，可这门一点都不大，门楣上有三个字“风情岛”。

我俩下了船。船婶栓好船就紧着递过两张门票：“一人110！”，让我们交钱。我质疑：你这是风情岛啊，不是白洋淀景区呀！结果不仅船婶不干，两位把门的汉子也大声喝道：这里就是白洋淀！方圆几百里都是白洋淀！我解释：我是说景区的游客中心，有售票大厅的地方。他们说，那在城里呢，在那买了票，你还得坐车坐船到这里来！我又问，你这风情岛在什么位置？有没有地图？没有，这门口根本就没有什么地图简介之类的。从简陋的大门望进去，我怀疑这是村里人搞的“土景点”。

看门的汉子被我的怀疑弄得冒火：还看什么地图！这就是白洋淀！错不了！我打开手机一查，还真有这么个风情岛，也叫鸳鸯岛，确实在白洋淀景区的一角，属于排名靠后的景点，远离主景区。于是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要去那边的景区看“赏荷大观园”，“白洋淀文化苑”，还有长廊！不想看你这个风情园，行吗？那船婶怨我：你怎么不早说清楚？我说，怎么没说清楚，我们一直说要去景区大门！“这也是景区大门呀!”，船婶还搅合。“这是风情岛大门，不是白洋淀景区大门！”。看门的汉子又加入：这里就是白洋淀景区！都一样，他指指水里：都是这样的！你说的那边荷花也早没了！

这时太太插嘴调和，跟那船婶说：那你把我们送到那边（主景区）去行不行？回答：不行，拦住了，我们的船过不去！这下暴露了：主景区和他们“划清界限”了。太太又问，你们这大门里边有什么看的？看门汉子说：有嘎子表演，11点开始，赶紧进去吧！这嘎子来自电影《小兵张嘎》，背景就是白洋淀。但我对这嘎子没多大兴趣，我其实最想去“白洋淀文化苑”，文革中有个白洋淀知青的诗歌群体，我想知道他们能否在此占据一席之地。

我对船婶说，那你把我们送回岸上，我们自己去。回答现在可不行，她还要等别的客人。完了，她不送，我们哪也去不了，困在岛上了。从上船那一刻起，我们就在别人的控制中了。但船婶没挣到我们的钱也不甘心，直劲劝：去大码头（主景区）那边贵，要185呢，这边才110，都是一样的景色，干嘛去那边？我说185就185，钱不是问题，我们就想去那边看看。为证明钱真的不是问题，我把两个人220给了她。反正不交钱她就会跟我们一直耗下去，我们耗不起。而钱一交，船婶和看门汉子都变和气了。说你们先进去看看嘎子表演，然后就送你们回岸上。船婶还说，她这就跟那小车司机联系，让他到岸边等着，送我们去大码头。

如我所料，这风情岛糙的厉害，还差40分钟呢，百十个游人都坐在能装三五百人的表演场里刷手机、聊大天，反正岛上实在没啥可看。而那嘎子表演也极简单粗糙。虽然不应苛求，因为表演者都是附近的村民，但有些缺陷应该挺容易避免，比如那个“嘎子奶奶”干嘛非找个头最高的小伙子扮演呢？除了花头巾和大襟衣裳，再没有一点像老太太。更荒唐的是，老钟叔中弹倒地，嘎子奶奶把他扶起，从背后抱住拱了几下，扩音器里说“用气功把子弹逼出去”，然后老钟叔马上生龙活虎，三下两下把几个鬼子伪军通通打倒在地（也没打，一比划就倒）。

看完根本不值一看的嘎子表演，我们赶紧让船婶把我们送回岸边，原先那位小车司机果然在等。这回他也不说啥了，只问我们到底想去哪。接着从侧面为他先前的“误导”作解释，说这里村村有码头有游船。我说：都想吃旅游这碗饭吧？他忙说“对对对”。路过几个村子，见许多人家都有贴了瓷砖的小楼，那司机说，七八月份这都是民宿，贵着呢，一天好几百！是啊，都想挣游客的钱，村民们能不想办法“截流”主景区的游客么？那公交车司机、这小车司机，那船婶，经营风情岛的人，还有附近的农家乐，整个链条都要指着每人110的游客呢。

到了“大码头”，也就是正规的主景区，果然有像模像样的游客中心大厅。但游客也真的很少，水中停泊着大小游船无数，但开动的没几条，一天也没几班游船。船票确实是一人185，一共去四个景点：荷花大观园、白洋淀文化苑、水上游乐园（？）、鸳鸯岛（即那个风情岛）。这一圈至少三四个小时，我们的时间不够了，从安新回保定的公交车最晚一班下午5点40。

于是，我们去走那个水中长廊。谁想长廊被封了，已过旺季要检修。怎么办？我们就在附近找了条村民的游船，也有蓬，能坐8人，我们两个人一共收80元。开船的大爷说要是旺季，非坐满了人才开船呢，一人150！这大爷挺热心，带我们去看了水中的长廊，又找到一片“晚荷花”，叶子紧贴水面的小荷花，仍然有些花开着。另一条坐了五六人的游船也在那里转悠。这大爷居然下手为我们采荷花，我俩赶紧说别别别，没几朵了，再采光了，后面的游客看什么？

那个文化苑没去成，有点遗憾。但在游客中心附近看到一块展板，介绍“白洋淀诗歌群落”，说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白洋淀产生了两大文学流派：荷花淀派（抗战时期以孙犁为代表的作家群），还有就是文革期间在白洋淀插队的知青文学群体。展板上说他们“对新时期中国文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还特别介绍了四位代表人物：林莽、芒克、根子、多多。

那个文化苑里肯定会有更详细的介绍，还会有当年的老照片吧？那时的水乡渔村是个什么样子？肯定比今日那些瓷砖小楼简陋太多了，但那里曾产出了不少诗歌，如今的小楼只能产出些人民币吧？

最后抄录一首林莽的诗《深秋》，那是他1969年插队第一年写的，看看当时他眼中的白洋淀是多么的不同：

深秋临冬的湖水，清彻而寒冷。淡云深高的天空，时而传来孤雁的哀鸣。

随风摇曳的枯苇，低奏着凄凉的乐章。大雁孤独的叫声，像挽歌一样凄楚而哀痛。

那哀鸣而疾逝的身影，掠过碧蓝的天空。一切都如往的平静，留下的只是几声嘶哑的哀鸣。

深秋的湖水，已深沉得碧澄。深秋里的人啊，何时穿透这冥思的梦境？

这就要问了：美国老百姓为什么选了这么个人呢？政治上太不正确了吧？

嘿！恰恰就因为太多的美国人厌烦了政治正确，就因为川普不屑政治正确，敢于冲破束缚去做政治不正确的事，这才让多数美国人投向了川普。这里的背景就是美国近些年来积累了太多的问题，令太多的美国人不满，而坚持政治正确的政客们继续走着老路，继续无法解决那些问题。那么，为什么不让敢说、敢做、敢打破常规的川普试试呢？管他犯法不犯法、民主不民主，能解决问题才重要。当然，这也只是部分川普支持者的想法，实际情况远比这复杂，此处不多说。

这里只想预测一下：身负众望又大权在握的川普能够做成什么？他声称要做什么是一回事，实际上能不能按他说的去做是另一回事，而真去做了但能不能得到预想的结果就更是又一回事了。

有些事情好推测，像“美国优先”，川普曾经就那么干过。比如对美国曾承诺的国际义务和责任（例如碳减排），他觉得吃亏了就来个一推六二五，谁“占美国便宜”就跟谁算账（比如收保护费）。这类事川普说干就干，国内没多大阻力，国际上也没人能拿美国怎么样。而且直接效果也一目了然：短期内肯定对美国有利。还有些主要影响美国国内的事（比如堵截、遣返非法移民）也不多说，此处只捡对世界影响巨大的事。

先说说结束俄乌战争吧，因为此事相当紧急。有人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开始了。这有些夸张，但形势如果还照目前这个“政治正确的方向”发展，合乎逻辑的推论还真是要滑向世界大战了。

你想啊，若政治正确，就一定要让侵略者一无所获，还要惨痛付出：至少也要恢复到这次战争开始时的状态，还要把扣押的三千亿美元俄国资产赔给乌克兰。而泽连斯基还想夺回所有被占领土（包括克里米亚）呢，还曾说要审判普京呢。可惜，能不能做到这些，到底能做到什么，决定的地点在战场而不在辩论场。

目前乌军在战场上有点节节败退，北约国家就只能不断加码援助以防乌军崩溃，于是一次次突破俄方的红线。美英法的导弹已经在轰炸俄国境内数百公里的目标，只不过是乌克兰军人从乌克兰发射的，甚至可能是换上乌克兰军服的北约军人发射的。这在战争初期简直不敢想象，而北约就是一点一点推进到了这步，让俄方的核威胁一次又一次像肥皂泡般破了。可是，北约国家越来越不拿俄方的红线当回事，也就越来越危险了。好在战场上的俄军占着上风，还不必动用最后手段。但俄军越是占上风，北约就越要加码支援乌军，因为决不能让侵略者得逞。可一旦北约加码大到真的扭转了战局，比如派成建制军队以志愿军名义上战场打得俄军撑不住时，普京大概率要使用核武器也不会认输投降。

就在双方都不退让，战争步步升级、越来越危险的时刻，若川普真能一举熄灭战火，对世界绝对是件好事，值得给他发诺贝尔和平奖。问题是：川普做得到吗？他声称24小时就能结束俄乌战争，这显然不可当真。他一直是个“大嘴巴”，空话、假话、瞎话、大话，说得太多了，都没法跟他计较了。但有一样可以肯定：他真的想结束俄乌战争。24小时不行，那么一个月呢，半年一年呢？只要能熄灭战火就是好事。

那么，川普有什么本事结束这场战争呢？更准确点：他有什么“高招”迫使双方或某一方做出足够的让步妥协呢？

普京会因为川普捧他几句或真与川普有什么“哥们交情”而让步么？不会，什么大什么小，普京还拎得清。那软的不行来硬的呢？但北约和拜登一直都在玩硬的，也就玩成现在的局面。川普还能玩出更硬的？他本来就反对拜登老往乌克兰这“无底洞”里砸钱对不对？他也不想让美国更深地陷入这场战争对不对？

既然普京这边“弹性”很小，就只能多打乌克兰的主意了。对付乌克兰川普的筹码可不少。泽连斯基意志坚决、不肯退让，那能不能把他换掉呢？他的任期不是已经结束了么？鼓动一次选举把他选下去，或者找个反对派把他“搞下去”？当然，川普最有把握的手段是减少军援，缺了美国的武器弹药，乌军还能打多久？欧洲国家能补足美国留下的缺口么？而且川普若真想压服乌克兰就有法子迫使英法德等国与美国“步调一致”：他一发脾气就敢退出北约，就敢从欧洲撤军，甚至敢放纵、怂恿俄国的“攻击行为”。反正他有足够手段让欧洲的小弟兄们和他一起压乌克兰让步妥协。

但是，川普若真对普京软弱，而狠压乌克兰大让步，肯定会被批为“政治不正确”，是不分是非、奖励侵略者，是激发普京的野心，这次打了乌克兰，下次不定打谁呢。

不过，实际上没那么严重。

首先，普京已经被狠狠教训了，甚至可以说已经“战败了”一次。他起初发动“特别军事行动”是想一举拿下基辅，然后扶持一个亲俄的乌克兰政府。他原以为费不了太大劲，根本没料到乌克兰竟如此坚决有力地反击，北约如此大力支持乌方，让原计划完全失败，转变为规模和付出远超预期的惨烈战争。俄方已经折损了几十万军队，已被西方狠狠制裁，各种损失已经大到伤筋动骨、元气大伤。这教训足够让普京刻骨铭心，在他有生之年哪还有胆子和胃口侵略第二个乌克兰？

再者，普京早已放弃了原来的野心，大大调低了战争目标，而现在的目标也已经低到他再也不想退让了。反倒是泽连斯基长了行市：已经不满足恢复到开战之初的边界，还要拿回过去被俄方占去的乌东四州和克里米亚。

当然，按照政治正确的说法，泽连斯基没错。理论上讲，曾被公认的乌克兰边界线内的领土都属于乌克兰。但是，那些被俄方占去的“争议领土”也曾属于过老俄罗斯，在前苏联时期划归了乌克兰，但那里的居民多数仍是俄罗斯人，他们也已经投票选择脱离乌克兰、返归俄罗斯。

先不管“争议领土”到底应该归谁，此处关键的两点是：1、普京和多数俄罗斯人在心理认知上已经把“争议领土”当作自己的，并且以保家卫国的决心打到底也不会让步。2、双方都有“保家卫国”的决心，都不让步，那么，争议领土归谁就只能在战场上见分晓了。

正在写此文，新闻里传出，泽连斯基已经暗示了让步：即便被占领土暂且拿不回来也可以先谈判停火。但细一看，他的让步很有限，并不想放弃争议领土。他只是明白了战场上打不赢，这才想出招术：转个身布个套，最后还是要借北约帮他拿回被占领土。但是这招术太明显，不仅俄方不会中招，北约也不会往套里钻。尽管北约一直在援助乌克兰打击俄罗斯，但帮助乌克兰拿回所有的争议领土却与他们的利益关系不大，尤其还要冒与俄罗斯大战一场甚至同归于尽的风险，那就更不是北约想要的了。

总之，川普总统第二季确实给俄乌战争带来了大转机。可川普也一向难于捉摸，经常会出人意料，他到底将如何行动还要等着看。但他的大方向是要停战熄火，这个不会错吧？但愿如此。

哦，我去的是南疆，从喀什到红其拉普。人家说“南疆看人文，北疆看自然”，大美在北疆呢。好吧，再去趟北疆。北疆又分三条路线，美景多在北线和西线。于是我和太太参加了北线西线十日游。说十日，实则八日，北京、乌鲁木齐一来一回占去两天。

我们参加的叫“1+1豪华纯玩团”。豪华？如今在中国动不动就豪华，算不了啥。纯玩呢，就是零购物，确有必要。但什么叫“1+1”呢？说的是汽车，游新疆天天要坐车。坐飞机行么？行，但下了飞机还要坐汽车，去旅馆去景点去吃饭。飞机汽车倒来倒去不如干脆飞到乌鲁木齐然后全程汽车。坐车属自驾最好，若自驾不了呢，就参团。而新疆旅游团里最好的汽车就是“1+1”：外面看是辆能坐四十多人的旅游大巴，上车一看只能坐十几人，左右靠窗各只有一排单座，都靠窗。那座位，大皮椅，比飞机的头等舱座位都大。这车坐着是舒服，天天长时间都在车上坐，1+1确实好。

旅程开始。一早从乌鲁木齐出发，走纵贯准噶尔盆地的沙漠公路向北。新疆近来修了不少高标准的公路，就像眼前这条，双向共四车道。在澳洲，类似的路时速限制110公里，可这里呢，小车100，大巴80。而我们的司机老老实实，就那么慢慢开着。导游解释，一路都有摄像头，全系统计算机控制，超速就罚，绝不客气。好多内地来的司机在新疆转一圈，回家一看，一摞罚单已经在家等着了。

准噶尔盆地里有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但公路两边的沙丘并不高，高的也就十几米，沙子颜色相当白，基本都是固定和半固定沙丘。沙丘上不仅有草，还有稀疏的灌木和小树（多是梭梭和红柳）。而公路切开的沙丘呢，沙坡上都布满了稻草（或麦秸？）插的方格，据说这能有效防止流沙。

汽车大约每两小时停一次，上厕所。这对咱老年人很必要。而公路沿线每百公里就有休息区。导游一路介绍新疆的地理和人文，他长在新疆，建设兵团的，所以兵团那些事讲的特别多。至于吃饭，沿途不缺饭馆，有当地人（多是维族人）开的，也有不少内地人跑到新疆开的。旅游团当然是吃团餐，事先订好了：进了饭馆，围着大圆桌坐下，没几分钟菜就上来了，真快。但缺点是没选择，别想自己点菜。好在是豪华团，导游说每人每顿饭（中餐和晚餐）50元（人民币），属高标准了。实际如何呢？一般吧，反正不缺肉和青菜，新疆大盘鸡几乎顿顿有。导游也常问大家想吃什么，尽量迎合要求。我和太太对这八天的伙食没啥可抱怨。

还回到刚开始的旅程。向北开了好几个小时，穿过了沙漠。再向北，地表植物渐渐多了起来。新疆北端的阿勒泰地区当属半湿润气候。下午5点，太阳还老高呢。新疆比北京晚两个时区，却也用北京时间。我们到了今天的景点：五彩滩。这类似甘肃张掖的“七彩丹霞”，都是湖相沉积物，一层又一层叠加。随着当时沉积环境（氧化还是还原）的变化，有的层为红色，有的为黄色、褐色、灰色、深灰、甚至近于黑色。后经雨水冲刷，沟壑侵蚀切割，大面积出露地表，五颜六色。

五彩滩位于河边的岸坡上，看着还可以，但无论色彩的丰富和鲜艳程度，还是面积规模都比不上张掖的七彩丹霞，因此也只是个4A级景区。但五彩滩濒临额尔齐斯河，这是中国唯一流向北冰洋的河流，水很清亮，水量也不小（以澳大利亚的标准），河对岸有大片的树林，这景色又胜过了七彩丹霞。

当天我们就住在了额尔齐斯河边的布尔津市，一座挺漂亮的小城。我和太太到河边欣赏了美妙的日落。河边有个老码头遗址，曾因中俄贸易繁忙过。现在有个河边夜市，有俄罗斯商品专卖店，还有很多其它商店和餐馆，可惜大部分都关张了。导游说，这夜市原来很热闹，新冠疫情一来就停了，到现在也没完全恢复。

第二天我们继续向北，进了阿尔泰山区。随着盘山路爬升，树木多了起来，很快满山都是树了，进了国家森林公园。虽然才9月中，这里秋意已浓，不少树已经黄了。我们这天要去大名鼎鼎的喀纳斯湖，河谷中的一个堰塞湖。此河是额尔齐斯河的一条主要支流，在高山深谷中被早年的冰川沉积物一堵，形成了不小的深水湖，深达一百多米。而喀纳斯湖怪的传说至今不绝，也是吸引游客的噱头之一。

和其它大景区一样，距离真正的景点还有很远就要下车，进景区大门，然后换乘景区的交通车继续前往。有些景区以此为赚钱的手段之一，但在喀纳斯这里确有必要。不用高效率的景区大巴，那狭窄的山路肯定要被无数的自驾车堵死。

我们先去了观鱼台。我和太太歇了好几气才爬完1086级台阶，登上了湖边一个山头上的观鱼亭，俯瞰喀纳斯湖。静静的大水面好漂亮。这算什么颜色呢？不是蓝，不是绿，介于蓝绿之间，也不透闪，像是又勾兑了一些乳白，让这颜色更奇妙。这色彩绝非映射的天光，与头上的蓝天有太大不同。而且，这湖水也不屑两岸山坡上斑斓的秋林，就保持着自己均匀一致的颜色：又蓝又绿加乳白。

观鱼亭造型奇特，像个圆帽盔，顶上又冒出三个鱼鳍式的飞翅。而我们费力爬上这个山头却无登顶的视觉，周围仍有高山环抱，远些的山还顶着白雪。

从观鱼台下来，又坐景区车来到喀纳斯湖边的码头，坐船在湖里兜了一圈。可从船上贴近看的湖水反不如在观鱼台上看到的那样色彩奇妙，水中更多是映照的天光山色。坐完了船，下个项目是“访问图瓦人家”。图瓦人是当地土著，属蒙古族的一支。他们住在不用一根钉子建造的木屋里。这个项目和坐船一样，是自选（也是自费），我和太太没选。我们曾在九寨沟访问过藏族人家，在广西访问过侗族（？）人家，感觉并不好，因为主要内容都是兜售货物。于是我俩只在图瓦人的村子里走了走，从外面看了看那些木屋。当晚我们就住在景区外的旅游度假村。

再一个早晨，我们二进喀纳斯，这里美景太多，接着看。除了喀纳斯湖，还有几个小湖呢，都由同一条河流串连着。河道狭窄处，河水奔腾，翻着白色水花，冲击着水中岩石。而河道宽展处，河水就静下来变成了小湖，那颜色也恢复到又蓝又绿加乳白。

我们9点来到了第一个小湖：神仙湾。还不算太晚，赶上了最后一道“仙云”：一条水平的白云飘逸在半山腰。而随着阳光的降临，这条白云眼看着消退，也让满山的树林闪亮起来。有全黄和半黄的桦树，有也开始变黄的落叶松，更有翠绿的云杉、冷杉。从金黄到翠绿，所有的中间色都有。可惜，红叶树极少，不然该多么绚丽。

我们又从神仙湾坐景区车到了月亮湾。这里的河道还没宽展成湖，而只是像一弯月牙。我和太太从这里上了木走道，伴着流淌的河水，步行2公里到了卧龙湾。这里的水面可以称湖了，从高处看下去，湖中长满草的沙洲酷似一只恐龙（剑龙）。我疑心这沙洲的形状被人工修整过。

离开喀纳斯，我们去了吉克普林国际滑雪场，当然不是去滑雪。这里也像澳洲的大雪山那样，冬季滑雪，其它季节呢，就利用缆车把游客送到山上观景。我们上的是云霄峰，海拔2800余米。而缆车下站的海拔高度为1300余米。仅垂直高差就有1500米，这需要多么强大的缆车！果然，一部缆车不够强大，要半山腰下来，换乘另一部接力登顶。在缆车上，眼看着植被随着高度变化：从低处的阔叶针叶混交林到针叶林，再到灌木丛，到高山草甸，最后是白雪覆盖的山顶。不过导游说，这个山顶夏季并没有积雪，现在的雪是几天前才下的。山坡上有整修的滑雪道，还不止一条。一千多米高差的滑雪道多么诱人。导游说，每到冬季，来滑雪的人很多，不少来自国外。

到达山顶，一片不小的平地。雪多已清扫，堆积在一边。游人足有数百，在四下里各个方向拍照留影。虽然已经2800米高，但周围仍见更高的山峰，尤其北面，可见阿尔泰山的最高峰：海拔4300多米的友谊峰，看着不远，却在中俄两国的交界处。

从云霄峰下来，我们去了禾木村。这里距喀纳斯湖只有几十公里。我曾见过禾木村的照片，还是摄影获奖作品。照片中是一个静谧的小牧村：缕缕晨雾中稀稀拉拉的小木屋，带有牲畜围栏。屋顶冒着炊烟，背后是水墨画般的山林，不见一个人影，完全是个被现代化遗忘的边远角落，外人罕至，世外桃源。

可此时眼前的禾木村却大不一样了，到处是人，远近好几处冒着浓烟。哦，也算是炊烟，在烤肉呢，整扇的羊排，整条的羊腿。大厨们边烤边吆喝，都是维族人。咦，这不是图瓦人的村子么？导游说，图瓦人早搬走了，木屋都出租了，这远比放牧来钱。现在的禾木村，到处都成了民宿、旅店、饭馆。我们穿过村子，走过一座显然是新建的桥。桥上桥下，村边河边，到处是游客，玩水、摆拍。村子对岸有片桦树林，林边有搭起的临时商铺，卖民族特色的帽子、披肩、纱巾、靴子之类。还有一大片临时的马圈，都是供游客骑的马，至少几十匹。再向前是山坡，爬坡上去是个大观景台，从那里就可以拍摄整个禾木村，而此刻观景台上已有数百人等着看日落呢。

当晚我们就住在与禾木村相连的东哈拉村。原来的村子早就不够用了，又盖了许多房子，当然还是小木屋，但密度加大了，一排又一排，也不要牛羊圈了。入夜，村边有个篝火晚会，我和太太走了一阵子才到地点。其实，篝火并非真的，是布景的假火。围着一大圈茶座、观众席，中间是不知哪找的表演队，唱歌跳舞，半专业水平。场外有不少卖吃食的，人们挤来挤去，成了小吃夜市。据说旅游季节这晚会天天有。

再一个早晨，我们离开了禾木村，也结束了北线游，前往西线。先沿着准噶尔盆地的西缘向南开了好久，窗外是植被稀疏的荒漠。直到下午快四点了，我们才到达这天的景点：乌尔禾的魔鬼城。这就是一片雅丹地貌：很厚的河湖相地层，相当年轻，还没固结成岩，经长期风蚀切割，残留下这片数米数十米高，东一群、西一片的“建筑物”，似城堡、似塔似柱，加上人们的想象，又似人似动物。至于“魔鬼”，那只是刮风时的嘶鸣听着好似鬼叫。这类雅丹地貌在西北干旱区很常见，但只有发育到一定的规模尺度，有了欣赏价值才会开辟为景区。看完魔鬼城，我们开往克拉玛依住宿。克拉玛依油田已经开采那么多年了现在还在生产，一路见到许多的抽油机在那里一上一下（人称磕头机）。

又一个早上，我们转上了西线，一路猛开，到达赛里木湖。听人极力赞美过此湖，可惜天公不作美，我们赶上了风雨。阵阵疾风掀起浪花拍打湖岸，竟有点海岸的模样。赛里木湖很大，430多平方公里，位于山间盆地中。在长轴方向水天相连，一眼望不到边。湖水非常清澈，偶尔一下，太阳在云缝中闪了出来，阳光照射的湖水一下子变得非常蓝。可惜乌云又很快遮满了天，湖面又成了灰色。雨也随风袭来，湖边的游客纷纷逃向汽车。雨势渐大，赛里木湖更加阴沉灰暗。没啥看头了，我们只能驱车离开。没能看到此湖美丽的一面，可惜。

当天我们住在伊犁地区的首府伊宁市。这里距中哈边境仅几十公里。天山自乌鲁木齐向西伸展，同时分叉为南天山和北天山两道山脉。而伊犁河谷地就在这两山之间，谷地向西敞开，伊犁河也自东向西，流向哈萨克斯坦。

再一天，刚5点半，天还完全黑着，我们就动身了。车在南北天山之间的谷地向东行驶。上午9点多到了那拉提，这也是个网上出名的地方。我们先看了仿造的乌孙（现在的哈萨克族）王陵和乌孙王大帐，意思不大。然后坐景区电瓶车盘山而上，去看高山草场。这山的下部陡峭，而数百米之上却出现了一片又一片比较平坦的地面，长满绿草。这是牧民的夏季牧场，有骑马的哈萨克牧民，也有的牵着马招徕游客去骑。几个棚子下是小吃摊，兹拉兹拉烤着羊肉串。一些游客跑去尝鲜，据说是现杀的羊，特别新鲜。再走远些，还有几座在一起的帐篷，特色民宿，供游客体验牧民生活。

显然，这一片草地已改为旅游，不是真正的牧场了。但也能拍到漂亮的照片：背靠的高山上全是深绿的冷杉云杉，都挤在一起，一棵棵像小塔般挺拔。前面呢，远处一些已经可以俯瞰的山头提醒你脚下的草地已经相当高了。而这翠绿的草地虽不甚宽广，还有些起伏和倾斜，但也足以承载羊群、帐篷和骑马的牧民。眼前的一切都在明媚的阳光下色彩鲜亮。

看完那拉提高山草场，我们继续向东。午饭后又换了车，因为前面要上独库公路了。这是从北面的独山子到南面的库车，贯穿整个天山的公路。很早就修建了，那时的标准不高，双向各一车道，又全是山路，所以现在只允许七座以下的小型车辆通行。

我们先走独库公路向南，到达了又一个景区：巴音布鲁克。此处的山间盆地中流淌着开都河，河不大，却在平缓的盆地里反复地弯来弯去，形成了“九曲十八弯”。盆地中还有洼地积水成湖，很受水鸟青睐，据称是中国最大的野生天鹅繁殖地，因此也成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我们先去看天鹅，从很长的木走道走进湖里，看到数十只白天鹅，但更多的是其它水鸟。这里有人工投喂，自然吸引了很多水鸟，尤其是海鸥（红嘴鸥）。这些家伙，离海多远都能见到，它们还能算海鸥吗？

不过，巴音布鲁克所以成为5A级景区并非因为天鹅，而是另有一个奇观：在九个河湾中你可以同时看到九个太阳！当初我一听此话就觉得不可能，这违反了简单的光线反射定律：太阳光怎么能从同一平面上（九曲河湾的水面基本都处在同一平面）的九个不同位置反射后都向同一点（观察者）汇聚呢？这次要实地看个究竟。

我们坐电瓶车上了高处的观景台。首先看到的是相当荒凉雄浑的山、河、盆地，还有那条天都河。观景台很大，步行道很长，转过来绕过去。有个观赏九曲十八弯的最佳位置，但此时太阳还有两竿子高，河水里连一个太阳都没有呢。可一些三脚架、照相机已经架在那里占领拍摄位置了。那是喜爱拍照的人在等待“九曲映日”出现的时机。但我们可等不得，这个景点导游只给了45分钟。更何况此时冷风劲吹，有时间也不想等。其实，从门票上那幅“九曲映日”的照片已经可以看出其中奥秘：照片上的太阳很接近地平线，而那九曲河弯，从最远的到最近的，确实水面都反射着阳光，但只是阳光，并非每条河弯中都是一个完整的太阳。如果不是多道河弯，而是一个完整的大水面（比如海面），水中的阳光肯定是一长条，从接近天边直到跟前。这种地平线上的太阳在水面映出一长条反光的景象也没啥太稀奇吧？

又是新的一天。这天的游览内容很简单，就是独库公路：坐在车里，一路欣赏沿途的风景，路过几个最好的观景点还下车观看。我们只走了独库公路的北半段，顶多有200公里。此公路隧道很少，就在大山上盘来绕去。公路的两端：山外的独山子和库车，海拔高度都在一千米上下，而进入天山，此路最高却达到了海拔3400米。沿途确实很有一些景色不凡，让此路名气不小，更让许多自驾车司机趋之若鹜，称独库公路为“此生必驾”的路。

这条路不宽，多亏在濒临悬崖的一侧都修了看着很结实的挡板，不然开车还真让人有点揪心。从车窗望出去，常常一眼就是两三千米的高度：从远处顶着白雪的山峰到近处森林密布的山坡，再到跟前深深跌下去的悬崖沟壑。车有时行在沟谷中，伴着路边的溪流，有时开上半坡，窗外的密林有黄有绿，一片秋色，有时则爬升到树线之上，植被稀疏，满眼是裸露的山岩和一坡碎石。曾有那么一刻，漫天乌云、雨雪交加，但更多的时候却是阳光与云彩竞逐。终于，公路开始一路下坡，出山了，前面就是独山子。

就在刚出山的山麓带，又有一个景点：独山子大峡谷。它不在大山之中，而是巨大的山前冲积扇（或叫洪积扇）被河流切出的一条深沟，最深处接近200米。峡谷两壁不是坚硬的岩石，而是并未固结成岩的洪水沉积物：大小石块和沙砾，一层又一层。在我眼里，这些地貌和沉积物意味着一连串的地质活动：沉积、抬升、切割，周而复始。

不过对于游客，大峡谷虽然壮观，但一会儿也就看够了。所以景区修造了许多“活动项目”：滑车、滑水、玻璃桥、高空单车、悬崖秋千，全都是老年人不宜。

从独山子到乌鲁木齐的一路走在天山北麓的山前冲积平原上。有天山雪水的灌溉，这里农田密布。此时（9月）正值秋收，棉花、向日葵、蜜瓜、玉米、西红柿，全都那么赏心悦目。

北疆八日游结束了。那么，真是“大美新疆”吗？恐怕不同人的评价会有不同。让我和太太说呢：挺不错，北疆值得一游。

导游姓王，刚开口没几句就冒出了“中国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新疆”。这话早就听说过了，不新鲜。不过王导并非表达自豪，他是要提醒我们新疆的警察很厉害。他说：有些话底下讲讲没关系，可要在网上聊天，发照片视频就要小心了，有敏感内容会惹麻烦。什么是敏感内容呢？他说比如警察巡逻站岗的照片就不行，如今有大数据，有监视每个角落的摄像头，几百万人里警察也能找着你，从轻处理也要把你的手机格式化，内存的东西一扫光。

这位王导是“兵团子弟”，父母都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他很直率，第一天就向我们讲了2009年7月乌鲁木齐发生的那次“暴动”（这是他用的词）。他说好多游客都爱打听这类事，不如一上来就全体讲一遍，省的再多费口舌。

其实，王导并没有亲历多少“刺激场面”，但爆动前一个小时他还到过乌鲁木齐的大巴扎，那是暴动的中心地。他说暴动一开始是维族人打杀汉人，相当惨烈。过了两天就反过来了，汉人成群结队打杀维族人，也毫不留情。到处都有汉人拦路设卡，他亲眼见一个维族司机开车掉头就跑，车窗玻璃都被砸了，但还是跑掉了，若被截住，命就没了。他说后来稳定下来，维族汉族都有不少被抓的，也都有判处死刑的。他还说，官方报道一共死人197个，但实际数字十倍也不止。当然，这是他个人的说法。但一位送我们去机场的司机（甘肃人）也这么说，还说军队后来在南疆（那边也发生了暴动）有整个“屠村”的。当然，他也是听人说，而非亲眼见。

王导也跟我们说过“屠村”，但那是更早年间的事：王震带部队进新疆不久。有一次，他的警卫员去一个维族人村子买东西却失踪了。派部队一搜，在村里找到了那位警卫员的尸体。王震大怒，命令把村子包围了，给了一天的时间交出凶手，不然全村枪毙。村里人不为所动，结果王震真的下令把全村（全村男人？）都枪毙了。此事传开，维族人怕了王震，当然还加上其它的“严厉手段”，一时让“王胡子”成为全新疆维族人最害怕的人，吓唬小孩就说“王胡子来了！”。其实，这话咱也早有耳闻。

王导分析说，维族人恨汉人也是有原因的：首先是穷。当年维族人太穷了，尤其是南疆的农村，真有全家一条裤子的，谁外出谁穿。再就是疆独分子作的“思想工作”，让不少维族人把他们贫穷怪到了汉人头上，并且相信：只要把汉人赶走，维族人的新疆就能富成第二个迪拜。

王导还说，很多参加暴动的维族人并非乌鲁木齐的，后来抓住一审，很多是从南疆来的，是疆独分子给买的车票。而疆独分子和疆独运动那就源远流长，传承好多代了，最近这些搞疆独的，大本营在国外。那位甘肃人司机说，早些年曾有一些维族家庭把小孩子交给疆独分子带出国上学，也都教育成了疆独分子，长大又被送回新疆，到处宣传鼓动。赶上有一段时间政府对维族人搞“怀柔政策”，可那些宽松和优待没得到好结果，反而给了疆独势力发展的好机会。

一位到机场接站的张姓司机还说，当年政府的怀柔政策让不少维族年轻人特别豪横。他生长在乌鲁木齐，上学是汉维混校，他说自己当年就没断了和维族同学打架，在学校不能打，放了学打，“碰上他们人多就打我们，我们人多就打他们”。他说那些维族同学都是小偷（但专偷汉人），见着游客就跟上去摸口袋，被发现了就干脆改偷为抢，游客也不敢咋地。王导也说过，他亲眼见一位汉族女游客走在前面，后面一个维族青年上去就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那女游客尖叫一声，回头一看，没敢多说，赶紧走人。那时警察对小偷小摸寻衅打人的维族青少年睁一眼闭一眼，即便抓了也很快就放。

“现在可不一样了”，王导说，自打镇压暴动以来，治安一度非常严厉，主要就针对维族人：街上哪怕三个维族年轻人聚在一起，公安也会干涉：“散开！散开！”，敢抗拒就抓，抓进去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那位甘肃司机也说，暴动刚过不久，街上到处有军人站岗，但是见到汉人打维族人却基本不管，可要是维族人打汉人马上就抓。

我曾问过他们，外边传的什么“培训学校”或“再教育营”是真的吗？回答都是：当然真的。那甘肃司机干脆称之“管教所”，说抓了维族人都往那里送，说那段时间，一些维族人家里突然某个人就不见了，那就是进了管教所，要过几个月，甚至几年才放回来。

显然就是这些“严厉措施”让现在的新疆变得安全。但有一点我没料到，在新疆的八天旅途中，竟然没有遇到一次中途停车查身份证。2018年我弟弟曾全家自驾游新疆，也说挺安全，但一路的安全检查很烦，开不多远就有检查站，挨个查验身份证。他们被查了无数次。我心想这次也要被查上几回，没想到一回都没有。路上倒是看到了一些公安检查站的板房和看着挺松懈的警察。不过，在乌鲁木齐进大巴扎时经过了安检。王导说这已经好多了，那几年紧张的时候，随便进个商店旅馆都要验身份证，查包，没身份证寸步难行。

王导说，最近确实放松多了，因为自从2017年以后就很少再有“恶性事件”了。还说现在的国境线彻底封住了，疆独分子再也不能随意出入了。传媒和网络的控制也同样严厉，对任何疆独内容都会封禁、追查。而且，还有长远措施，“从娃娃抓起”，学校里没有维语教学了，全用普通话。他还说，2009年之后一审查，早先的维语教材里居然有很多宣传疆独的内容，所以干脆就把维语教学取消了。

我问，那维语课总还有吧？回答：也没了。真的吗？作为学习民族语言的维语课也没了？没了！都学汉语汉字了。那么，维族孩子在学校也学不了维语维文了？对呀。

哇，不让孩子在学校学习本民族的语言和文字？真的假的？我很怀疑。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对维族人这样，那藏族人学藏文呢？蒙古族学蒙古文呢？都不许了还是单挑维族人？是暂时性的还是长期的？王导也回答不出。（我后来上网查，网上的说法差异很大，但比较一致的有：1，现在新疆学校里或用汉语教学或双语教学，没有只用维语教学的了，并倾向越来越多使用汉语；2，2009年后曾有过“严厉阶段”，在一些学校里，维语课和维语教学曾被完全取消，但最近又在逐渐恢复。）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新疆确实安全了。我们在乌鲁木齐住的旅馆就离大巴扎不远，属维族聚居区，用司机张师傅的话说，我们住到维族人的老窝里了。旅馆工作人员都是维族人，走出旅馆，街上走的也大多是维族人，附近的饭馆也都是维族人开的。但我们在维族人的“包围”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安全。

后来一路发现，许多饭馆里也都是维族服务员，哪怕是汉人开的饭馆，上菜端饭收盘子的也大多是维族人。王导说这是近来的政策，要尽量给维族人安排就业，让他们有收入。可是，他们愿意干为汉人服务的工作么？我见到的维族人基本都冷着脸，做事倒是尽职尽责，但从没有笑摸样。你对他们的服务报以“谢谢！”，他们也没啥反应。记得只碰上过一位笑脸的维族“大叔”，他在旅馆餐厅门口收早餐卷，笑眯眯地打招呼：“中秋快乐！”，正赶上那天是中秋节。我想，安排维族人在旅游服务业工作也有双重效果吧？既让他们有了工作也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工作和收入离不开内地来的汉人游客。

另外还有“强迫劳动”。最大的嫌疑当然是收棉花，早年美国黑奴最典型的强迫劳动就是收棉花。王导说，确实曾有过强迫收棉花的事。当年每到收获季节，许多人都被动员去收棉花，包括城里人，外地人。而兵团的中小学（三年级以上）干脆停课，学生都必须去收棉花。没有报酬，却有定量，三年级的一天两公斤，高年级的三公斤四公斤，中学生更多。听着不算多，可一天摘几公斤棉花决不轻松。新疆的棉花都是矮杆棉，到了中学他就得哈着腰摘了，非常累。于是他们几个调皮学生就往棉花里倒水、塞石头，可容易被查出来，他就想出了掺沙子。可一掺沙子那些棉花就彻底废了。学校告到了家长，他爸爸（兵团的一个连长，在家很凶）差点要活埋了他。

王导强调，现在新疆大多改用机械采棉花了，北疆达到了100%，南疆也有50%了。但机械采棉花速度虽快，却不如手工采的干净，还要混进很多叶子和棉桃的壳，质量不好。至于有没有维族人，尤其是关在管教所里的，也被派去采棉花呢？我没问，王导也不一定真知道。

还回到安全问题。新疆现在确实很安全，但显然是以一系列高压措施得到的。按照西方制定的标准，肯定严重侵犯了人权。但问题是：有没有既尊重人权又能确保新疆如今天这样安全的办法呢？我问过王导和两三位司机，他们都说别的办法不灵，非像现在这么搞才行。我想了又想，虽然觉得肯定大有余地减少“过度的严厉”，但要完全放弃现在的搞法，还回到早先的宽松放任，那些疆独乱子也大概率会卷土重来。这因为汉维两族冲突的根子就在于争夺新疆的土地和自然资源。而疆独势力要以“驱逐汉人”来独占新疆，他们不放弃这个奋斗目标，乱子就去不了根。

当然，维族人决不是都支持疆独的。我问过王导：那些保安，甚至站岗的警察里面有些也是维族人啊。王导说是，不少维族人也恨那些搞疆独的，而疆独分子更恨反疆独的维族人，叫他们“维奸”，也曾一样打杀。他还说，维族警察对那些被抓进去的疆独分子打的更狠。

至于汉人这边，应该无意独占新疆吧？但有没有占取新疆自然资源的份额过多呢？反正只要新疆汉人的收入和生活水平明显高于维族人，就摆脱不了这个嫌疑，就给民族仇恨和疆独意识留下了活动空间。公平地共享自然资源应该是长久解决新疆民族矛盾的核心。

反正一旦涉及到争夺至关重要的自然资源，民族之间很难谅解让步，很容易滑向丛林原则：武力解决，强者胜。像当年欧洲移民夺取美洲印第安人的土地，还有夺取澳洲土著人的土地，那时的血腥和残暴少吗？如果说那都是老黄历了，就看看今天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根本原因也是争夺土地资源，打得多么惨烈，而且看不到尽头，不知还要吞噬多少生命。而大大偏袒以色列的西方国家已经失去了在新疆问题上指责中国的道德高地。巴勒斯坦人的人权状况远比维族人更惨，对此保持沉默或不痛不痒说几句，反而抓住新疆的人权问题大做文章，这里真正考虑的显然不是人权而是其它。

再多说几句。在新疆目前这种高压维稳的局面下，疆独势力和疆独意识会不会逐渐消失，最终不需高压也能保持社会安稳呢？

目前已经可以看到，在“治标”的高压手段外，也有不少长期性的“治本”措施。比如，大力建设新疆，全面提升新疆的经济和生活水平。王导说，很多大规模的基建，像高速公路，铁路，城市建设，都是在“暴动”之后很快搞起来的。并且也注意提升维族人的生活水平，像前面提到的尽量给维族人安排就业。此外还鼓励汉维通婚，但王导说这方面不太成功，虽然也确实有个别汉维通婚的。上面甚至还规定汉族公务员必须交维族人朋友。张姓司机说，那叫“结对子”，过年过节给人家提两桶油过去。至于效果吗，都是表面敷衍，这边是完成任务，那边谁拿你真当朋友？

更重要的措施恐怕是上面提到的学校教育：大力推广普通话教学，逐步压缩维语的使用。教学内容更不用提，肯定是反疆独的。一代人两代人过去，应该会有明显后果。

一系列“治本”措施的目标显然就是“同化”：逐步将维族人改造的像回族人那样，尽管仍有伊斯兰信仰，但基本上与汉族人有一样的国家认同甚至相当程度的文化认同，那样也就不会闹独立了。

“洗脑”肯定是全方位的。我们在伊宁市路过当地的博物馆，进去转了一圈。里面有关新疆历史的展厅中最醒目的部分就是“张骞通西域”，然后是历代“中央政府”对西域（新疆）的管控，汉族人在西域的屯田定居史，当然更少不了康熙平定准噶尔，乾隆平定大小和卓叛乱，还有左宗棠收复新疆、粉碎沙俄的侵吞图谋，等等。但维族人的历史呢？没看见。是我们太匆忙漏过了，还是根本就被博物馆“忽略”掉了？

长期下去，维族人会不会被“同化”，被“同化”到何种程度，都需要时间来揭示。对此不知道新疆的维族人是什么态度。肯定有强烈反对被同化的，但我想，有一种同化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在工作机会和生活水平上完全追上汉人。

当然，坚持疆独的人会说，如果把汉人都赶出新疆，我们维族人会比他们汉人阔多了！但我说，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疆独成功的概率为零。

有人解释中国在科技方面的成功是用了不公平的竞争手段，比如诱迫西方公司交出技术（市场换技术），甚至偷盗了西方的技术。他们认为只要筑起“高墙”，把中国隔离在外，让中国得不到偷不着，就能把中国打回原形。

可嫦娥6号就是在中国被隔离在国际航天技术圈子外自己独家干出来的。这还不是一个孤例，还有芯片、北斗定位系统之类的，中国都是在遭到技术封锁后出乎西方的意料快速追了上来。最近的电动汽车、动力电池等绿色能源技术，是西方自己承认中国已经全面领先了。这还能是偷的么？西方已经要用非市场手段保护自己，甚至要反过来迫使中国公司交出技术了。

这是一个让美西方心寒的趋势。最近一位美国记者这样提问财长耶伦：即使进行公平竞争，美国是不是也会并已经显示要输给中国？当然，耶伦还有绝大多数美国的政要都回答不会，几百年来西方的绝对优势给了他们超强的自信。另外，他们还有定心丸：如果公平竞争（市场化的自由竞争）不行，还有其它手段呢，一定能打败中国，诸如关税、禁令、封锁、制裁，直到战争。

当然，这些其它手段并非单向发力，会有双刃剑作用伤到自己，而且也不够光明磊落，显得“缺少武德”。还是以更显公平的方式打败中国最好，许多西方人也依然自信能够做到。但真能做到吗？需要仔细想想了。

下面先比较一下双方的实力：

中国的根本实力是拥有世界上最勤劳（没有之一）又聪明能干还富有进取心的十几亿人口，不仅能以全球最低成本最大量地生产工业品，也会涌现大批的科技人才。这是中国经济和科技发展的最根本基础。有人说中国的人口已开始下降，优势就要结束了。但是，这个结束是缓慢的，中国距离缺少人力还早着呢，如今仍有不少年轻人找不到工作。而且中国的产业和人才都在向高端挺进，越来越不需要那么巨大的人口了。早有学者认为中国的理想人口应当在5、6亿甚至更少点，那样才与自然资源和环境容量更适宜。当然，人口若急速下降会产生严重问题，此处不多说。反正，在一、二十年里，人口下降不会明显阻碍中国的发展。

相比人口优势，中国政府和许多学者更强调中国的“制度优势”。一个非民主制度能有竞争优势？这显然极具争议，此处不想陷入，只把几个要点强调一下：

首先，这个“制度优势”应该是邓小平改革之后的状态。虽然中国的政治架构没有改变，但经济体制变了，如私有制经济的大规模复活，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还有法律建设（特别是与世界接轨的经济法规），还有对外开放等等，这些方面相较毛泽东时代确有巨大转变（90度甚至180度）。没有这些转变，中国决不会有如此惊人的发展。所以，讨论中国的“制度优势”，不能总死咬着毛泽东时代的谬误。

再者，中国的政治制度固然有许多弊端，但这些弊端显然可被控制到不会严重阻碍经济快速发展。这点不需要论证，它已经是历史事实。相反，要想理解“中国经济奇迹”，就不能不承认并找出这套体制在哪些方面有利于经济和科技的发展。

比如，不能不承认，中国的政治制度保证了经济发展必需的社会稳定。至于是不是同时也压制了个人的自由和民主权利，那是另一回事。

还要承认，在这套制度下，国家可公开大规模地用政策优惠、资金扶持、关税保护等手段促成关键产业和技术的快速发展。其实连美国也开始仿效这点以国家力量直接帮扶重要产业了（比如芯片）。至于“集中力量办大事”，更让中国在仍然相对贫穷时就做到了通常是发达国家才能做到的，像嫦娥六号。

高度集权的制度也利于从国家层面进行长远规划、整体布局，并有强大的行政力迅速落实到行动。像高铁网、东西特高压输电网络、大规模绿色能源建设、全面提升国家基础设施等等，这些超大规模的工程能够迅速实现都少不了中央的高度集权和政治体制的强大行政力。（对比一下，印度的高铁一拖再拖修不成，征用私人土地是阻碍之一，但在中国的高度集权下，私人根本没有土地所有权，只有国家批准的使用权，征地不成问题）

如果还置疑非民主制度也可能具有发展优势，就看一些西方国家的历史吧，还包括南韩、新加坡、台湾这几个亚洲成功的经济体，他们经济的高速发展阶段也在政治民主化之前，在他们还处于某种专制制度时。

所以，根本不能以具有民主制度来断言，美西方一定会在科技和经济竞争中胜出。多看看实际的优势劣势更靠谱。

美西方的竞争优势：

首先就是他们已经积累了数百年的深厚科学基础。在基础科学方面仍然全面领先中国，以致最超前的科学思想，意义最重大的技术创新几乎都发端于美西方。

但是，中国人超强的学习摹仿力使美西方从科技思想领先中得到的“实惠”大打折扣。他们可以先想出来，甚至先做出来，但中国人一上手往往就能做得更大量更低成本。

这正是“领跑者多费力气，跟跑者占便宜”。邓小平那时就定下了科技发展战略：以少数人才和资源“跟踪”西方的基础科学进展，反正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大多会公开发表，全世界共享。而中国把主要的人才和资源投入到应用科学和技术研发。这就是跟跑者的聪明。当然，跟跑的坏处是落得后手，基础科学落在后面就难以在最尖端技术上领先。中国也不是不明白，随着富起来，已经对基础科学的投入越来越多了。不过，仍然不可能在中短期（一二十年）全面追上西方。

西方的另一大优势是广泛的国际交流协作体系和传统。经济上的分工合作可以一加一大于二，科技发展也一样。中国就从加入世界经贸体系和科技交流中大大获益。

所以美国和西方也瞄准了这个关键点下手来搞中国，一时搞不成冷战就先来脱钩、断链、去风险，实际就是要把中国孤立起来，失去与世界交流协作之利。让中国只剩下俄国、伊朗、北朝鲜几个国家搞小圈子，无论规模和水平都远逊于西方和其他国家的大圈子，长期下去，大圈子定会胜过小圈子。

可问题是，真能把中国孤立起来吗？太难了，经济方面基本做不到。中国早已是许多国家最大的贸易伙伴，在全球各产业链中几乎不可或缺。强行断链，链上的所有国家一起受损。美国与中国打了几年贸易战也没见多大成果，就因为对自己下不了狠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时甚至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豁不出去自损就断不了链。

中国那边更不打算退回毛泽东时代的“自我封闭”，相反，正在努力防止被孤立。例如，中国已经有意识地减少了“战狼外交”。虽然网上有些个人仍然很“战狼”，但官方的调门明显压低了，对美西方有机会就说合作共存，而减少了针锋相对。最近中国还不顾“尊严”，不再坚持“对等”，单方面给与一些发达国家公民免签入境。据说效果不错，不仅西方游客大增，旅游收入增加，还相当程度上破掉了西方媒体打造的“丑恶又落后”的中国形象，有助于避免因被搞臭而受到孤立。

相比其它，在科技方面封锁中国要容易些。因为科技上西方仍然领先，中国更需要西方而西方较少需要中国，所以切断交流中国更受伤。

尤其美西方在科技竞争方面还有一大优势：对全球优秀人才的吸引力。科技竞争说到底是对高级人才的竞争。很多重大的科技发明发现离不开“超级人才”。普通人才可以后天培养，但超级人才却有天生的成分，即所谓“天才”。人口基数越大越可能出现超级人才，中国人口不少，但也只占全球的五分之一不到。而美西方不仅有自己的人才，还能够吸引到全世界的，包括不少中国人。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美西方汇聚全球人才与中国主要靠自己的人才相竞争，谁能跑在前面还用说吗？

中国当然早就意识到这点，也早就设法吸引国外人才了。但中短期仍难与美西方的吸引力匹敌。

此外，还有其它一些。比如人们常说西方人更具有创造性思维，而中国人的学习领悟能力很强，但创造性思维不行。是否真是这样？此处不多说。

仅考虑上面例举出的双方优势、劣势，已经可以“线性直推”中国和美西方科技竞争的前景了。

首先，如果不发生转折性的重大事变，至少中期（二三十年）内，在科学技术发展，尤其是接近基础科学的领域，美西方总体上会继续领跑，但中国会越追越近越跟越紧。美西方筑墙可以减慢中国的脚步，但难以根本改变这个总体趋势。

这是因为：高端技术的细节可以保住密，但基本思路和技术方向却很难瞒得住。早有西方人说过，只要知道了某个技术方向可以走通，中国人使劲往里砸钱也迟早会成功。领跑者要尝试各个可能的方向，经过试错才找到通路。而跟跑者省去了试错的代价，少绕弯路。所以跟跑者的追赶要比领跑者的探路前行更快速更容易。

还有，在最尖端的领域美西方可以领先，但在更广泛也不那么尖端的领域，就像现在的绿色能源技术还有工程技术方面，中国完全可能变为领跑者。现在中国申请的技术专利数量已经明显超过了美国。中国每年有那么多的理工科毕业生、有世界最多的工程师，有最全的产业门类，在一般的工业技术领域中国的发明创新超越美西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还有一点很重要。美西方在最尖端领域的领先并不能保证在国家实力（如经济和军事）上也保持领先。第一是因为中国跟的太紧，很难再出现步枪对长矛那样的技术代差，二来数量也像质量一样重要，就像俄乌战争显示的，不那么先进的武器也管用，但要数量跟得上。中国能够以最低成本最大量地生产各类工业品，而且中国的制造业还在向高端不断挺进，已显示出可以追上甚至超越美西方的趋势。正是这点让美西方一提到中国就很敏感很焦心很受刺激。

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美西方能够放下“必须保持狠狠压过中国一头”这个越来越沉的重担，不就海阔天空了？但是，放任中国追上甚至超越么，那还得了？多年的“妖魔化”已经让中国在不少人心目中成了大妖怪。压不住妖怪了岂不会大难临头？

可中国是不是妖怪呢？这显然是个更大更具争议的题目，此处不说了，打住。

当然，以色列先遭受了哈马斯的野蛮攻击，本是受害者。西方国家严厉谴责了哈马斯。但随后以色列也变成了加害者，也同样犯下了战争罪、侵犯人权罪。这是联合国做出的判断，应该是公正的。很有些国家谴责以色列搞种族灭绝，但西方国家却不发声了或轻言细语。

说老实话，以色列也的确不像真要搞灭绝，跟纳粹当年真要灭绝犹太人有根本区别。以色列的罪行应该说是“不顾平民死活”。他们瞄准的是哈马斯，但瞄准镜里若同时也有老百姓呢？不管，照样开火，要怪就去怪哈马斯拿平民当人盾吧，不赖自己。反正这次以色列下了狠心，管你哈马斯是藏地道、躲医院、躲学校、躲到人盾后边都照打不误，就连以色列人质都不顾了，还管你巴勒斯坦人？

结果呢，被灭的四万多人里，其中据说哈马斯才不过三两千，平民百姓相比多出十倍。而以色列认为：许多看似平民的其实也是哈马斯，或是在帮助哈马斯，分不清。但是那些妇女呢？那些成百上千被杀死的儿童呢，怎么也不能算哈马斯吧？也许会有人想：他们长大了就是哈马斯。这么推测倒也不错：照以色列这么个干法儿，那些巴勒斯坦儿童长大后很可能会成为哈马斯那类人，对于在血腥和仇恨中泡大的他们这也很自然吧？但若因为这点就来“斩草除根”，那可就真是种族灭绝了。

还回来说西方国家。他们对以色列的暴行沉默，自然也就没底气说新疆了。至少到现在也没找到中国大量杀害维吾尔人的证据，既然杀了许多巴勒斯坦儿童都不算种族灭绝，中国还怎么能算？也许有人能搬出种族灭绝的定义，然后抠过来抠过去，最后作结论：以色列不算种族灭绝，但中国算。这么说说可以，只是毫无说服力。到现在也没有哪个穆斯林国家附和西方说中国搞种族灭绝，但很有几个国家指责以色列搞种族灭绝，就是因为以色列在大量杀死巴勒斯坦平民而中国没做这类事。

当初非要给中国贴上“种族灭绝”的标签，无非是想让世人联想到纳粹的罪恶，既然都是搞“种族灭绝”，那么就该把中国与纳粹归为一类，让中国声名狼藉。招数倒不错，可是没奏效。

当然，虽说中国没搞种族灭绝，但侵犯人权的罪名恐怕逃不脱。就说新疆那些“职业培训学校”，有人称之“再教育营”，还有人干脆称之“集中营”，意图也是让人联想当年纳粹的集中营。可里面的情况肯定远不会像当年的集中营那么恐怖，当然，恐怕也不会像中国对外宣称的那么好。至少那里的“学生”不是自愿进去的，更不是想离开就能自由离开。那里面的“学习活动”更不会是自愿参加，恐怕是非学不可。

这些“学校”或“再教育营”往轻了说也是个“强制洗脑”的地方。这确实可以拿来好好追究一下新疆的人权问题，但以色列把西方这副好牌给毁了：加沙的人权状况恶化到远远不如新疆。那些巴勒斯坦平民不仅忍饥挨饿、缺医少药，还生命不保，睡梦中就可能被炸死。他们被以色列喝令着今天往北迁，过不了几天又要往南搬，还得赶紧，晚一点炸弹枪子就来了。此时若有新疆再教育营那样的地方，恐怕这些巴勒斯坦人会巴不得住进去，至少里面有吃有喝，能踏实睡觉，不会有炸弹突然夺命。

中国政府常挂在嘴上：生存权才是最重要的人权。这话早已让人听腻了，反感了，可以色列就偏偏来证明那不是废话套话，而是很要紧的实话：看看那些巴勒斯坦平民，真是连安稳活着都求之不得。

但西方国家有哪个对以色列像对中国同样严厉呢？如果对新疆的状况指责、谴责、制裁，是不是也该同样对待以色列？如果对以色列的恶行保持沉默或轻描淡写说几句，那还有什么资格严厉谴责新疆的问题呢？

西方国家的双重标准由来已久。比如亨廷顿就这样数落西方：

“民主要提倡，但如果这将使伊斯兰激进主义上台执政，就该另当别论。防止核扩散的说教是针对伊朗和伊拉克的，而不是针对以色列的。自由贸易是促进经济增长的灵丹妙药，但不适用于农业。人权对中国是个问题，对沙特阿拉伯则不然。对石油拥有国科威特的入侵被大规模地粉碎，但对没有石油的波斯尼亚的入侵则不予理睬。”

西方国家的双重标准会让他们的“主持公道”变成了伪善，失去说服力，失去道德高地。他们自己当然明白这点，所以呢，既然对加沙的人道主义灾难不愿多指责，那么对远没那么坏的新疆人权问题也暂且少说为妙。

其实，说以色列给中国减压，更重要的还不在人权问题上，而是用中东战火拖住了美国。以色列这回想“彻底解决问题”，不惜大打狠打。可中东的乱子越大，美国和西方就被牵制的越深，就越缺少精力和资源对付中国。美国那边也早就察觉到了，所以一再努力让以色列停火。但本文不想扯远了，就此打住。

相比民主党阵脚大乱，共和党那边阵容严整，还因为川普福大命大造化大而声势大振。

川普的命真大，就差一丁点命归西天。凡信一点“命”的人不能不想：是上天保佑？保佑他做啥？天降大任？

反正奇迹般躲过一劫的川普向总统宝座迈进了一大步。又镀上一层英雄色彩，原来的支持者一定会更加坚定，原来的摇摆者也会因同情或叹服倾向川普，甚至部分原来的反对者也会因惊叹而动摇吧？反正川普在死神恐吓时的不凡表现肯定为他加了关键分。

今后几个月的竞选，川普已经不需要再多费力气攻击竞选对手了，别管民主党换上哪一位都构不成真正的威胁了。最可能的威胁：一是会不会再有什么官司指控袭来，二是川普会不会因为自己“过于凶狠”或什么“无赖表现”吓跑中间摇摆者。他应该努力去表现诚实理性、包容温和，那才有助他再次登基。

反正，如果原来川普和拜登还有过五五开，那现在的川普已经确立了胜势。不仅美国，全世界都该认真准备应对“二进宫”的川普总统了。

世界上心里最不是味儿的当属泽连斯基，这回不得不在劣势下谈判停战了，收复被占领土没戏了。普京相反，大松一口气，这回可以摆脱战争泥潭了。

中国感觉如何？更糟心了还是放轻松了？都有点，又都不是。如今美国朝野两党严重对立中的唯一共识就是收拾中国，比着看谁更狠。不过，虽然都把中国认作最大敌手，川普和拜登的“攻击方式”却大不相同。

拜登讲战略布局，周密筹划、步步为营，努力动员整个西方，加上尽可能多的国家都来对付中国，目标是把中国尽量孤立围困起来，以全球“大圈子合作”打败中、俄、朝、伊那个小圈子。这种逐步紧逼，越织越密的大网很让中国受伤。

川普则不同，不讲什么战略，也不管套路，乱拳冷拳，突然就来几下，打得中国一楞一楞的。但是呢，川普到底是个商人，最大考量是实在的利益，而且计较起利益来六亲不认。谁也别想“占美国的便宜”，中国绝对不行，欧洲的小兄弟们也不行，那些小罗罗像日本、韩国，还有台湾，就更不在话下了。反正“美国利益第一”是他的原则。而他的“美国利益”就是眼巴前的金钱利益。

对于无利可图的国际事物，川普本就没兴趣，如果还要耗费美国的金钱，让美国背上糟心的义务，那就更不行了，给他个翻脸不认账！就像上一季的川普总统，不合意就退群（联合国组织），张口就勾销前任美国政府承诺的义务（比如减少碳排放）。

美军的海外驻军是包围圈，是对敌手的重要扼制手段，但川普却质疑：花费那么多，有啥收益？保卫民主阵营？那凭什么净让美国出钱？这可不成，谁受益谁付款，掏钱吧您内！你雇个保镖不也得花钱么，没钱谁给你白干？

川普不讲大道理，不管意识形态、根本不从什么民主专制的角度看问题。再说了，川普干脆就不是民主信徒，他嫌美国的民主束手束脚，憎恶国会里跟他作对的民主党人，把国会整个废了才好。他羡慕金正恩、普京那样的独裁者，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反对？那才像个国家头号人物！

川普肯定会继续和中国打贸易战经济战，加关税搞制裁。但他恐怕根本不屑去讨好拉拢小兄弟们，也没那份耐心去织大网、搞联合作战。这将留给中国更多的活动空间。众多盟友将被刻薄无情的川普弄得神魂不宁，同时失去与中国作对的主心骨。弄不好，中国乘机拉起一个“大圈子合作”，让美国反落一个自我孤立。正是从这点考虑，一些中国人更喜欢川普，网上还有人赠他大名“川建国”。

但是别美。川普手下还有好多幕僚呢，他们定会拿出周全严密的“扼华大计”，决不会比拜登那套温和点。而且，川普的“即兴乱拳”特别没轻没重，有可能打出大麻烦。他的商人本性并不喜欢战争，但他也不会像拜登那样谨慎准确地把握住界限来避免战争。只要台湾出大价钱，他没准就大卖先进武器，没准张口就称“台湾共和国”，没准会张罗拉台湾进联合国。那时的中国打也不是，忍更不行，怎么办？

川普好像说过要给在美国毕业的海外留学生绿卡。这符合美国利益，与其让良莠不齐的大批难民留下来，当然不如留下这些优秀人才。川普要进一步心血来潮呢，干脆对所有中国有钱人打开大门，交上100万就准许居留，管你钱从哪来的。贪官污吏来者不拒，只要多带钱，逃进美国就安全。对中国资本家们更张开双臂，都来吧，办企业，搞投资，随便什么，只要带钱来，多多益善，反正都是美国受益、中国失血。这些寻常招法川普怎会不知？他恐怕还有更狠更绝的招数，冷不防就给你一下子。

面对这么一个“美国利益优先”，对外不守信用、不讲情面、刻薄悭吝，冷拳横棍难以预测的川普总统，除了那些支持他的美国人，世界上真没多少人可以高兴。

当然，“川普总统第二季”现在还是个胜势，是否终成胜局还要再等数月。这期间会不会突然生变，坏了川普的美事，谁也打不了保票。耐心点看着吧。

六年前（2018年初），我在北京（北大医院）做过手术，心脏放了两个支架。效果立竿见影，手术前，我走不多远就要停下歇歇，不然“累”的受不了。那种累不好形容，有点像剧烈运动后的心肺过劳，一股灼烧感从嗓子往上冒。我曾说它是“烧胃”，但实际在胃的上边，胸部的一大片都难受。医生管那叫“劳力加剧型心绞痛”，还解释说：心绞痛一词给人误解，以为是心脏部位刀扎一样的剧痛，其实很多人的心绞痛不这样，部位并不集中在心脏，而是广泛的胸部，常常包括后背、肩膀，也不是剧痛，大多是说不清楚的“胸闷”。反正心绞痛有多种表现，因人而异，有人甚至表现为牙疼。

我这回的心绞痛和上次的感觉一样，只不过还是初起，依然轻微，走快了才出现，放慢脚步就会消失。但它刚一出现我就明白：糟糕！心血管又堵了！这感觉很独特，错不了，肯定是它！

但我并不慌张，因为心里有底：上次从开始心绞痛到最后做手术拖了至少有半年呢，这次也不必火烧火燎地立刻对付它。而且，只要做手术，支架一放，马上就会症状全消，所以也不必太揪心。

但我挺灰心，因为上次手术后我完全遵从医嘱，天天服药，成功地把低密度胆固醇控制在了1.8以下，可居然还是又堵了。问题出在哪呢？大概是基因作怪，我奶奶、爸爸都死于心梗，这就没辙了。还不到六年就又堵了，是不是以后每过五六年就得去放一回支架呢？哎，想多了，都这岁数了，我还有几个五六年呀？再有一个就不错，两个谢天谢地，三个？太没把握，干脆不想。

我心里有底，所以心绞痛的事连老婆孩子都没告诉，要不她们马上就要督着我去医院，可我不急着去。女儿马上要生孩子了，我怎么也得先看看我的小外孙呀。再说，我还心存侥幸呢，这回的症状还不严重，会不会又自行消失呢？它这次来是不是因为我前两个月回中国吃得太多太油腻了？真的，两个月几乎没在家做饭，天天到外面吃，国内好吃的太多了，但多数离不开大鱼大肉、油多味重。现在回到澳洲，伙食恢复清淡，心绞痛会不会又消失呢？

又过了一个多月，外孙见到了。侥幸心也没了：心绞痛逐步加重，肯定不会自行消失了，去医院吧。真麻烦，还要先去社区诊所看GP（全科医生），GP再推荐去看专科医生，接着恐怕要一通检查后才能去放支架吧？而我上次在北京直接就去北大医院挂号，见了医生还没说完病情呢，人家就给我开住院单了。但这次人在澳洲，只能走澳洲的流程。

见到GP，我说了病情，特别强调这次的感觉和上次的心绞痛一样，绝对弄不错。这位GP马上开始写“推荐信”，但不是给专科医生，而是要我直接去医院看急诊。真好，我挺满意地接过推荐信，说谢谢，我明天一早就去。谁想那GP不干：还等明天？现在就去！你要明天去，我今天晚上都睡不踏实！好么，她把病情比我自己都看得严重。我答应了，但也没“现在就去”，先回家吃过晚饭，再带好住院的东西才去。

太太陪我到了北堪培拉医院，急诊部的候诊室几乎坐满了，有三四十人，还有十几人在一个窗口前排队。咱们也排上吧。排了好一会，也不见队伍往前挪，这得排到啥时候啊？太太说咱们有推荐信，可能不用排队，于是她去窗口问。果然，人家立刻要我到前面另外一个窗口，一位大夫给我量了血压，还使劲问我此刻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我实话实说：没啥不好的感觉，只要不活动，跟好人一样。于是，我也加入了那三四十人，坐在候诊室等着了。等啊等，从7点多一直等到快10点了，也没人搭理我。其他人也一样，这期间就没见几个人被请进那扇通往诊疗区的门。

在澳洲看急诊就常常要死等，因为急诊部的负荷太重，太多的人没有急病也来看急诊。这不仅因为他们把自己的病情估计过重，还因为看急诊省钱。去看一次GP，如果没有低收入者的医疗卡，至少要花几十澳元。去看专科医生更贵，动辄几百澳元。而看急诊一分钱不花，连拿药都免费。

看急诊的人太多，只能耐心等。听说有骨折的病人也一等好多个小时，反正骨折又不要命。要是太疼怎么办？护士先给你止疼片，吃完了踏实地等吧。当然，若有危急症状，比如胸闷（心脏），头痛（脑子），或出血不止，也会快速救治。但那些危急病人大多都是救护车送来的，走另外的通道直接进诊疗区。

等到10点多，我对太太说，咱们等到11点，再不理我咱们就回家，明天再说。话刚说完，一位护士来到跟前，核对了姓名，然后请我跟她去诊疗区。病人都是这样低声请进去的，不像在中国的医院，离老远高呼病人的名字。

进了诊疗区，走廊两侧是一间间诊室，我进了一间坐下。一会功夫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大夫，问病情、量血压、用听诊器听前胸后背。她也认真问我此刻有没有任何不舒服。我又说一遍：不活动什么不好的感觉都没有。女大夫说，先验血、做心电图吧，说完匆匆走了。

不一会儿，抽血的护士来了。抽完血，又来了做心电图的。然后接着等。终于，那位女医生回来了，告诉我从各项检查的结果看，没有“马上的危险”，我可以先回家，以后自己去看心脏专科医生。我有点郁闷，原指望一进医院就直接做手术放支架，两三天完事。这可好，又把我推给专科医生了。还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要跑多少趟（要花不少钱还在其次）。她又说，会把我介绍给陈大夫（巧了，跟我同姓），说他是台湾来的，能跟我说汉语。还说他是堪培拉有名的心脏病专家，这急诊部跟心脏病有关的病人也都是他负责，现在她就要去跟陈大夫通电话，看她对我的处置是否合适。

可这位女大夫打完了电话一回来就改了口，说今天不让我走了，进急诊病房，明天一早看陈大夫。显然这是陈大夫的指示，我马上对他有了好感。

然后就有人推着病床来了，把我推到了一处急诊病房区（估计这里都是心脏问题的病人），全是一个个用帘子拉起的隔断，每间隔断一位病人，我也进了这么一间隔断，里面有仪器监测血压、血氧、心跳、呼吸，我一进来就全用上了。得，今晚就这儿了。我让太太回家，没必要在这儿陪着。

太太走了。我能踏实睡觉了么？不能，护士又来了，问我一直都吃什么药。我把每天要吃的降血脂、防血凝的几种药都拿出给她看。那护士一一登记，然后告诉我把药收好，从现在开始医院按时提供同样的药，我就不要吃自己带的了。接着又来了抽血的。咦，刚才不是抽过了么？怎么又抽？抽吧，没辙。抽血的才走一会儿，又来人了，把我连病床整个推着走，三拐两拐进了个屋子拍胸片。

等再回到我的隔断，我问还有什么检查。护士说暂时没了，你好好休息吧。休息是休息，但“好好”不了。这些隔断只阻断视线，声音畅通无阻。远远近近，医护与病人，病人与家属，交谈声不断，还有病人的呻吟，有个女声在抽泣，接着又响起呼噜声，还高音低音好几位，真热闹。我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但清晨5点又没法儿睡了。护士又来了，记录血压什么的，还抽血。怎么又抽？这才进来7个小时，抽第三次了（后来又抽过两次）。

早上8点多，早饭送来了：果汁、麦片、面包、鸡蛋、酸奶。太太也来了。到9点半，那位陈大夫到了，挨个看诊病人。还没见人先闻其声：大嗓门，还不时的大笑几声。轮到我了，陈大夫一进来就用普通话打招呼。如我所想，他中等个，略胖，气色很好，笑咪咪。我又把病情说一遍，特别强调和我上次的心绞痛感觉一模一样。而陈大夫则对我在北京放过两个支架很感兴趣，问是在哪个医院，术后感觉如何之类的。我随身带着上次的病历呢，挺厚的一本。陈大夫翻看了一会，然后吩咐助手把其中的几页复印一下。

他带着两位助手（中国的大牌医生查房要带一群呢），一位看似印度人，另一位估计是华人，也会说普通话。陈大夫结束诊断，告诉我要给我做冠造（心脏冠状动脉造影），如果来得及，这天下午就做。还告诉我堪培拉做心脏介入手术的一共有五六位大夫，其中三位是华人，他给我安排其中一位姓黄的，技术很棒。哇，你陈大夫就很棒，看病这么干脆利索！

陈大夫去看下一位病人了。一会儿功夫，他的华裔助手又来了，说当天下午的手术赶不上了，还有些手续和检查要做。不久来了一位不像大夫的人给我讲解手术过程和风险，并让我签字。这步骤北大医院也有，不过是让家属签字，而这里只让我本人签，没家属什么事。接下来无所事事，我让太太回家了。反正都安排好了，没必要也在这儿耗着。午饭下午两点才送来，一小块鸡排，土豆泥，一点蔬菜，一杯汤，一片面包，还有果冻。简单，也毫不美味。

吃完饭我刚闭眼要睡会儿，又来人了，推着我去做超声心动检查。上次在北大医院也做过。我理解是要查查心脏还有没有其它什么毛病。不一样的是这里的检查室内外只有我一个病人，一到就做。中国那边可是一等好几位病人，一等好半天。这里的大夫也特别耐心细心，翻过来调过去的测啊量啊。两位大夫的交流我听不懂，但看得出来他们发现了什么。结束之后我问：问题大么？回答：只是小毛病，很多人都有。那大夫再一解释我想起在北大医院也查出来了：说我心脏一个地方关不严，血液有点回流，但不严重，不需治疗。

我被推回急诊病房，没一会又来人把我推到了心脏病住院部，正式住院。一进那病房，哇，太奢侈了，这么大的房间就一张病床一个病人，北大医院住三个人的病房也没这么大。上午陈大夫问过我，是住公立医院还是私立医院。其实一公一私两个住院部挨着，但做手术都在同一个地方，是同样的医生。陈大夫刚问完又小声说：就住公立的吧。虽然我有私人医疗保险，但住私立医院也要交几百澳元的首付。此刻一看，这公立的已经好到远超我的期待。

下午才5点多，晚饭就送来了：几根小香肠，土豆泥，煮的蔬菜，罐头的水果沙拉。就是填饱肚子，毫无美味可言。但这里吃饭一分钱都不收，还抱怨什么？太太又来了，也赞叹这病房的宽敞。我让她回家，没必要跟这儿耗着。

没了噪音干扰，这一夜睡的不错，但我知道护士半夜曾来查房。到了早上5点就不能睡了，护士又来做检查，还告诉我：6点多有救护车来送我去南边的堪培拉医院，虽然我住在这北堪培拉医院，但手术都在那边做。

于是，我生平第一次作为病人进了救护车。到了堪培拉医院一看，我是第一个，人家还黑着灯呢。那是当天做介入手术的等待区，用帘子拉起二十多个隔断，一个里面一张病床。等着吧，这才7点多，大夫们9点半才上班。

其他病人也陆续来了。我9点半第一个被推到了手术室外，又等到10点才进了那手术室。手术台在屋子中间，边上的显示屏可不小，我躺着也看得见。好，这回我也开开眼。可是手术刚要开始，“哗啦”，有个小帘子一拉，屏幕被挡住，不让我看了，真失望。

这手术够麻利，不像在北大医院那次消毒那么大面积并且特别仔细，也没给我一层一层盖上深绿色的手术单子。只是怕我冷，给我盖了条毯子，两只胳膊留在外边。可左胳膊没有吊瓶输液，只打了一针，说是让我放松的。右胳膊呢，还没觉出打麻药呢怎么就开始往我手腕子里塞导管了？

“主刀”的就是那位黄大夫，马来西亚华裔，普通话讲的还可以。没一会儿，他哗的一下把小帘子拉开，让我看那屏幕。先告诉我“好消息”：说我上次在北京放的那两个支架现在仍然“工作的很好”，一点都没再堵。他用手指点着，但我没看出什么支架的模样。黄大夫又说“坏消息”：另一处又堵了90%。这个我看出来了，有根黑色的血管，中间一小节几乎成白色的了，显然那就是堵处。黄大夫说现在就给你放支架，哗，又把小帘子拉上了，不让我继续开眼。但这就不错了，在北大医院根本就不让我看屏幕，也不跟我多说，大夫出去跟病人家属商量：血管堵了，放不放支架？放国产的还是进口的？价钱差着不少呢。这里不问家属的意见，根本就没通知太太来这个做手术的医院。

放支架的步骤好像差不多，两位大夫配合，其中一位管测量，还报数：14，16，18什么的，然后是一声“放”。手术很快结束。我还没来得及挨个儿跟做手术的几位大夫说谢谢呢，人家已经撤了。

随后我又被推回到等待区。一位护士给我输上液，然后就让我一个人躺着了。右手腕有个带子紧紧压住塞导管的创口，隔一阵护士就来给放松一点。上次在北大医院，直到第二天才把那紧压带撤去，可这里只用了4个小时就摘掉了，换上了一个创可贴。这期间送来了午饭：三明治、果汁、一杯汤、一盒水果沙拉。

饭后是长久的等待。本来说2点半来救护车，可一直等到4点半才来。其他病人一个接一个完事走了。我早上第一个来的，下午又是最后一个走的。我又被送回北堪培拉医院住了一晚，再一天才出院回家。

出院手续很简单，护士送来给我带的药，还有一份“出院通知书”或叫诊断书，齐了，敬请走人。在中国呢，要自己（或家属）去付费拿药，复印病历之类的。更重要的是结账，我那次住院5天，放了两个支架，一共花了7万多人民币（合一万五千多澳元）。这里做手术居然一分钱没花（除了去看GP花了36澳元）。澳洲的全民公费医疗太优惠了，只要被公立医院收治，病人一分钱不花，连住院、吃饭都免费。但也难怪澳洲的税收这么高。

与上次做手术相同的是：支架一放，心绞痛完全消失，感觉全都正常了。不过，我也乐的忘乎所以了。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医院打来电话，问我感觉如何，是否按时吃药，每天怎样活动之类的。我乐呵呵地回答：全好了，都正常了，又每天走路一小时了。谁知电话那边却严肃地批评我：说决不应该如此过量活动，忘了怎么告诉你的了？于是我这才想起，出院前还有位大夫专门来详细地告诉我出院后该遵守些什么，还给了我一本小册子。可我那时已经高兴的根本没认真听。

这是一个不同处，上次北大医院可没有这么关心我，没有小册子，更没人打电话。

这回挨了训，我才翻看那小册子，敢情术后第二周每天最多只应该走路10到15分钟，还不能快步，手提东西不应该超过2公斤。然后每周逐渐增进，要6周之后才可每天步行30到40分钟，基本恢复家务劳动。我可好，手术一完就把自己当作完全健康的人了。我这是又犯了“中国人的小聪明”：不把人家定的规矩当回事，处事全凭自己的判断和意愿。

文革先是学校大乱，停课闹革命，接着就乱向了全社会。工人也在毛的鼓动下起来造反夺权，工厂原来的规章纪律被批判为对工人的“管卡压”，没有完全废掉也大大松弛。什么班组长、车间主任、厂领导都权威扫地，越是对工人曾经太严厉的人就越是倒霉，工人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工人的社会地位空前提高，报纸广播里大叫“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工人宣传队进驻了好些学校、文教机关、事业单位，还真的拿起架子去当领导，一时间太牛了。我就在一次下乡劳动中特别感觉到了工人的牛：

那时红卫兵已经向“知青”转变。我上了中学，也成了“小知识分子”，也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年我们到北京郊区支援三夏，一干十几天。贫下中农搞再教育没别的手段，就是让我们拼命干活，天不亮就下地收麦子，一干一天，吃完晚饭还得到场院去打场，“挑灯夜战”。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累的我们贼死。可有一个班（我们一共去了8个班，分到不同的生产队）太幸福了，就因为一起去的唯一那位工宣队的工人就跟着那个班。下面是笔者老文章中的一段：

“七班把我们全震了，工宣队的那位工人师傅就跟着他们班。头一天，听生产队长的，干了十几个小时。第二天，这位师傅说得听他的了：八小时工作制。

正干着活呢那师傅一看表到点了，马上一声令下：收！全班收工，管他正割麦子呢还是正打场呢。队长和社员全都干瞪眼。毛主席早把规矩定好了：‘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农民得听工人的。这叫一物降一物，谁敢说个不字？只好眼睁睁看着‘小知识分子们’美滋滋的排好队，一二一，回村歇了。

工人阶级真有领导气魄！去农村之前，老师反复宣布纪律，其中特别强调不许游泳，谁敢违反，立即当众批判作检查。可那位工人师傅带头往水塘子里蹦，７班的老师一提醒，他反而赶紧对全班宣布：‘没事儿，有我盯着呢，游！全游！’。７班的哥们乐坏了，劈里噗通就在水塘子里折腾开了，招来村里一帮老太太小孩看热闹。

这工人阶级！让我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个个盼着让工人阶级来领导。毛主席就是伟大，一眼就看出他们比贫下中农强。”

瞧瞧，当时的工人有多牛。

当然，工人就是工人，非要去领导学校、机关甚至科研院所，那是非闹笑话不可。此处不多说，还回来说那时工人的滋润生活。

现在人们也常用一个“润”字，大意好像是一种生活态度，只求过得安逸，不努力上进，也不追求大富大贵。当年的“滋润”也和这个意思差不多。反正大富大贵也没门儿，就那点工资，能富吗？但可以追求过得舒服些，比如少干活甚至不干活，干拿工资。那时工人比农民的最大优势就是有“铁杆庄稼”：国家发工资，旱涝保收。即便工厂里闹武斗停了产，可工资照发。武斗的双方有默契，到发工资那天停战，领完工资再打。

不想参与武斗的干脆连工厂都不去了。笔者家住北京百万庄，院里就有一位二十几岁的青工，在陕西一家三线工厂工作。那工厂闹起了武斗，他就跑回了北京，在家住了一年多。工厂里有铁哥们替他每月领了工资寄来。他就在家买菜做饭，陪伴爸妈。还时不时带着女朋友遛遛公园，过得真滋润。

笔者1971年初进了一家街道工厂：福绥境造纸厂。街道工厂是集体所有制，自负盈亏，国家不兜底，停工停产就发不出工资，所以没有停产武斗。而且，多数工人原来是家庭妇女，只想着出来工作挣俩钱，她们又大多跟着纸机、打浆机干活，还是三班倒，想偷懒占便宜也没什么机会。顶多偷偷拿几卷厂里生产的卫生纸往家带，再借着去看病到街上溜达一圈，买点菜送家去。

而我们维修车间的工人就活泛多了。我们当徒弟的只有师傅能调遣，厂领导说话都不一定好使。师傅们也得客气地拢着徒弟，比如徒弟经常迟到早退，上班聊大天儿、打扑克，师傅就得睁一眼闭一眼，不能较真儿。徒弟能听你的跟着去干活儿就算不错，换别人试试？他算哪根葱啊？管得着吗？

抄纸打浆车间里时常人手不够，尤其是夜班，就临时调我们“富余人员”去帮忙，笔者就碰上多次。可每次干到后半夜困劲上来了，我们就开溜，到什么车工室、钳工室、电工室，把门从外面锁上，再从窗户爬进去，找个隐蔽角落一觉睡到天亮。让那班组长、车间主任满厂子也找不到人，气得到处嚷嚷。但没用，那时候，别管是迟到早退，上班睡觉打扑克，即便厂领导撞上了也没啥辙。扣工资？不可能，文革一造反，领导的那份权力就被废了。顶多批评两句。脾气好点的工人给你个不理不睬，脾气不好的还反呛几句：你当个破主任神气什么？我们几个懒青工经常坐在屋里一聊个把小时，班组长见了从不带吭气儿的，车间主任、厂长书记之类的有时会哭丧着脸干预一下：“咱们差不离的也得干点活吧？”。

老师傅们则喜欢谋点福利，比如一到逢年过节就张罗着加班，说是趁着机器都停了做个大检修，这样不耽误生产。实际上却是图加班费，过节是双工资呢。那点钱对拖家带口的老师傅们挺重要。我们当徒弟的也就跟着沾点光。到了加班时，不过是拆开这里看看，再擦擦那里，上点油。真发现需要费力气修理的活儿，师傅就说“过了节再干，大过年的费那个劲呢！”。于是喝茶、嗑瓜子、聊大天儿。还差个把小时呢，师傅就发话：没啥事儿了，你们几个回家吧。

平时有的师傅还喜欢找机会“出差”，就说到外厂参观参观、学学技术，或本厂设备不行，送个什么零件去外厂加工。于是，不仅可以拿三毛钱的餐费补贴，还可以蹭些时间：半天儿就完事了，然后逛大街或者回家了。

那时工人的另一大滋润处是“干私活儿”。尤其到了文革后半段，很多人内心早已对文革厌倦，改为追求“生活实惠”了：种花养草，养鸟养热带鱼（那时北京还根本不许养狗呢），做个家具什么的，比如北京曾一时流行做沙发。

文革前沙发很稀罕，寻常百姓家根本见不到，此时一阵风的也都要享受一下。商店里基本无货，只能自己做。至于材料、工具之类的自然而然就取自工厂了。比如沙发的弹簧，没有现成的，要自己做：必须找合适的钢丝（高碳钢的），要烧红了才能加工成形，然后再热处理恢复弹性。还有焊个鱼缸架子，打把刀子，做个扁铲、刨子之类的工具。我周围的师傅、哥们几乎人人都干过点什么。

有一次我见一位哥们用钢条做东西，一个、两个、三个，没完没了。我随口问：什么玩意？答：抽屉把手。“做那么些干嘛？”，答：好几个人要呢。“这黑不溜秋的铁玩意好看么？”，那哥们回答：这是头道工序，做完了要交给他的一个哥们，人家在一家大厂的电镀车间，拿去一电镀，锃亮，跟外面买的一样。

厂里的气焊工孙大个儿给他的自行车焊制了一副特别结实的后架子，挂上两个大桶，每天到附近几家饭馆收集泔水，就是人家的厨余垃圾，然后驮到马连道（那时还是一片农村呢）他的农村媳妇家。他媳妇养了两头猪，据说吃城里的泔水长得特别肥。孙大个就公开在厂里焊那铁架子，大小领导看见了也没人说什么。平常我们无论谁的自行车要修理一下、保养保养，都在厂里明着干，人人觉得理所当然，正常极了。

反正那时从厂里拿点东西，利用厂里的工具、设备干点私活非常普遍。估计全北京、全国都差不多。

到了1975年，邓小平搞全面整顿，努力抓生产，各行各业都要恢复严格的规章制度。一时间我们造纸厂也紧了，班组长认真记考勤了，还有人上下班在大门口盯着迟到早退的，厂领导开大会批评有人“出工不出力”，有人“拿工厂的东西“，”干私活“，这话特别让我们听着不舒服。

不过很快开始“反击右倾翻案风”了，邓小平又下台了，我们的“自由”解除了威胁。

但随后打到了四人帮，文革结束，接着改革开放，中国发生了彻底的大转变。“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社会地位崩塌。先是眼瞅着别的阶层扶摇直上，叫做“老二（工农兵学商，农民属老二）分了地，老九（知识分子）上了天，不三不四的发了财，只有老大（工人）落了空”。

接着许多工厂开始改制改组、股份化，甚至承包转卖，化公为私，大批工人下岗失业。同时出现了新的“资本家”阶层，有原来的官员、官二代，也有平民出身兢兢业业白手起家的。尽管来源不同，但“资本家”的共同点是对待工人不客气，他们都要依赖工人的辛勤劳动来盈利呀，也就是曾经说的“榨取剩余价值”吧？

当然，中国的工人也早就更新换代了。赶上文革“最幸福时期”的那一代工人逐渐退出了。而农民工们乍一进城特别老实听话。后来一代又一代的工人，即便仍是农村户口的也早跟农民俩字根本没关系了。他们的水平也提高了，上技校、受培训、拿资格证书。但不管怎样，他们老实听话的特点没变，只要能按时领到工资就没脾气。

现在的中国工人已经基本都是我这一代的儿孙辈了。他们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还曾有过一个“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吧？更不知道那时的普通工人有多豪横多牛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