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佛教名山咱已经去过三个(五台山、峨眉山、普陀山),剩下一个九华山岂能放过?
一切齐备,第二天动身,我这才想起看看天气预报。糟糕,从后天起,九华山一带连续数天阴有雨。但那也得走。第二天一早,我和太太从北京坐高铁,中途在合肥换车,下午2点多就到了池州,然后坐旅游专线巴士,下午3点多就到了九华山脚下。
在这里住一晚吧。此处有个“大愿文化园”,远远就看见一座巨佛,金光闪闪,背靠群山而立,据说有99米高。当然,这个文化园完全是新造的,没多大意思,但规模宏大,逛一逛,散散步唄。此时天还半晴,夕阳时不时从云缝中露一下脸。
第二天一早,天大阴,但还没落雨。我们坐上景区的摆渡车上山,车在盘山道上转着转着,外边就起了雾,飘了雨。到达山上的车站,我真不想下车,不想走进那雨里雾里。真的,雾中看不出二三十米,我和太太一手打伞一手拖着小箱子。该往哪里去呢?看其他游客都那么有谱,径直向前,我俩也就假装有主意,跟着走吧。
进了景区大门,路旁是个寺庙(袛园寺),再往前是一溜白色的楼房。已经到了徽州的地界,房屋都带有徽味:白墙、乌瓦、侧面高起马头墙,即便是新盖的房,里面结构都“现代化”了,外观依然如此。眼前这些三四层的楼房就很新,外观很好。没有“酒店”、“旅馆”、“住宿”之类的大招牌,只有小号的牌子,什么“顺达云居”、“太白楼山庄”、“曾广和山居”,还想显示文雅。都是民宿吧?走上高台阶一问,还真是。看了看房间,挺好,一天600(人民币)。住,一天一千也得住,又是雨又是雾,还拖着箱子,得赶紧找个“窝”。
放下行装再出门,心里就踏实多了。此时雾也淡了些,能看出百十米了。去哪呢?没有目标。我和太太来看九华山的自然风光,可这雨雾,根本别想了。那就随便走走吧。街上的人流不断,似乎都没把这雨雾当回事。雨也确实不大,但没完没了。街上的人多数都穿着一次性塑料雨衣,红的、蓝的、黄的,满街花花绿绿。
我俩随着人流走了没多远就被“裹挟”进了一个寺庙:旃檀林,清代的一座大庙,但眼前的几座大殿却都是1990年代重建的,相当大,里面的樟木佛像9米多高,铜像15米。出了这座庙,走不多远又是一座。据说清代时九华山上有一百多座寺庙,现在仍有70多座。
我俩又随着人流来到“上禅堂”,一座明代的寺庙,也经过重修,但仍保留着清末的模样,尽管不够宏大气派,但透着些古韵。据说庙院里的一块石碑上“金沙泉”三字是李白留下的,不知真假。游客里热心拜佛的真不少,排着队要在佛像前跪下磕头,然后往“功德箱”里塞点钱。还要点上一柱香。现在的寺庙有了限制,游客自带的香不许在殿堂里烧了。院子里有焚化炉,烈焰腾腾,浓烟滚滚,一捆一捆的香往里扔,最粗大的香能有小孩胳膊粗,一米多长。这些要弄到殿堂里烧还真不行,几天就得把那里面的一切,包括佛像熏个黑不溜秋。现在游客要上香也行,殿堂门口准备了很细小的香,免费自取。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哪个敬香的人不往功德箱塞钱呢?
离开上禅堂不远,就看见了指着“月身宝殿”的路牌。我念了一遍“月身宝殿”,再一想恐怕不对,该念“肉身宝殿”。这“月身”肯定跟月亮没关系。但“肉”和“月”是怎么搅合到一块的呢?咱们说到偏旁部首不都说“肉月”吗?
后来上网一查,其实肉和月自打甲骨文开始就是互不搭界的两个字,只不过写出来有点像。但后来让楷书一规范,那个作为偏旁的“肉”就变形为一个瘦瘦的“月”了。但在字义上此“月”与月亮也不相干。作为单个的字,“月”更不能替代“肉”,吃肉决不能改为吃月。但此地为何就用“月”来代替“肉”呢?本来的“肉身宝殿”为何要写成“月身宝殿”呢?是“肉身”看着太俗,不如“月身”文雅?或是故弄玄虚,玩儿点高深?不知道。
我俩跟着大队的游客吭哧吭哧地上坡。垂直登高有百八十米才来到山坡上的月身宝殿。此殿并不大,近乎正方形,双层檐,檐角挑得很高,造型不俗。我和太太本对寺庙兴趣不大,只是随着人流不经意地走到了这个九华山佛界的最高圣地。
据说此处有“地藏菩萨”的真身,已在此供奉了一千多年。这让我大惑不解:菩萨不都是虚构的吗?不客气地说就是瞎编的。哪里来的真身?九华山号称“地藏菩萨的道场”,就真弄了个地藏菩萨的尸首在此?据说他还姓金:叫“金地藏”。好奇怪,人家五台山(文殊菩萨的道场),峨眉山(普贤菩萨),普陀山(观音菩萨),哪个也没弄什么真身,怎么这九华山与众不同?其实,没有真身,甚至根本没有来历的菩萨才更显无边神圣,高不可及,弄个触手可及的真身反而把菩萨世俗化,大大贬低了吧?这叫咋回事呢?
上网查才弄明白,“金地藏”确有其人,但“地藏”是后来封的。人家原来是新罗(朝鲜古国之一)国的王子,姓金,东渡来九华山苦修,法名“乔觉”,99岁时(公元749年)坐在一口缸里圆寂。三年过后,打开缸一看,金乔觉的尸身不腐,众僧叹服,认为他就是转世的地藏菩萨。于是造了塔修了殿,把这肉身世代供奉。为了与那虚构的地藏菩萨区别,称他为“金地藏”。
不管怎么说,这月身宝殿是来九华山拜佛的头号目标,香客游客云集。但那宝殿虽然开着门却不准入内。大概因为殿内空间太小。门前许多人双手合十低头默念着什么,还有人跪下磕头,也有人啥都不干,光是探头探脑向门里张望,我和太太就属于此类。只见里面有站有坐、有正有侧,大小好几尊金色佛像,其它细节则被佛像挡住了。只能从介绍中得知,此殿明清时多次重修,最近又重修过,以“恢复唐貌”,并且“殿中设塔,塔中设缸,缸中珍藏肉身”。但从殿门外顶多可辨认出那个塔,而缸和肉身看不见。
拜佛的人们却不在乎看的见看不见,加上一直飘洒的小雨和一阵浓一阵淡的雾气也都败不了他们的劲头,一个个就穿着雨衣打着伞围绕着月身宝殿顺时针转大圈,形成一股人流。也有不少人站在那里齐声朗读,朗读的什么?听不懂。他们都捧着一本小册子,大概是经文吧?
我和太太也把宝殿转了一圈,也许两圈,但没管什么顺时针逆时针,反正把大殿的四周和小广场到处都走遍了。我们在一个角落看见一个棚子,里面有三口大缸,铜的?铁的?还是铁的镀了铜?看介绍这就是给和尚们圆寂用的。估计就因为金地藏带的头,后来的高僧们个个也都想来个“月身不腐”。到了最后时光就进缸盘腿打坐,再也不吃不喝,众僧则封缸。过三年再打开,若经住了考验,月身扔在,就又是一具成佛的真身,也供起来。网上的数字混乱,有的说九华山现存月身四具:金地藏之外还有明代的一具,清代的两具。也有说七具的,16具的,甚至22具的,还说文革中烧掉了一些。反正这些前世和尚的肉身是九华山的一大特色。
从月身宝殿的山坡上下来,我和太太继续沿着九华街转大圈。山上这九华镇里走汽车的就这么一条环路,一圈走下来近一小时吧。镇子不算小,商店、饭馆、民宿无数。在镇中心位置有九华山最老的寺庙:化城寺,始建于东晋,唐代那位金乔觉就是在此修行,所以这寺也号称“地藏道场的开山祖寺”。但不知为何那位金地藏的月身没有供奉在本寺,而在有段距离的山坡上另建了月身宝殿?
这第一天,雾气始终没有完全散去,细雨也一阵又一阵直到黄昏。我俩就在灯光雨雾中逛九华老街上的一家家店铺。
第二天一早,还有雾,但无雨。我和太太早早动身,坐缆车上百岁宫。九华山的地势呈阶梯状:山下(池州方向)的九华乡还在平原的边上,海拔也就几十米吧,而九华镇所在的山上也不过海拔600多米,半山腰的一片平地而已。至少两面仍是高山,许多寺庙仍在更高的山上。百岁宫就是其中名气最大的一座,比化城寺的名气都大。
我俩坐缆车上到一条海拔八九百米的山岭上,而更远处的一条更高的山岭才是九华山的主脉。而且那条最高的山岭还构成了一大风景:睡佛。这类“把戏”在中国多地都有:若远处的山峦高低起伏恰好与人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下巴有点相像,就说那是一尊仰面躺着的睡佛。比如广东肇庆就有这么个睡佛,还在每年的某几天里,落日看似恰好在那座睡佛的嘴里,于是称之绝景:睡佛口含金丹。
我有点纳闷:就算看着有点像人脸,但怎么就看出是佛呢?就不能是个平常的老爷们,小伙子?对了,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远眺南迦巴瓦雪山,还看出了“美女”,因为在恰当的位置还突起了一座山峰,构成了乳房。“女”倒有了根据,但“美”却看不出。
不过,此时此刻我们站在百岁宫这道山梁的观景台上,眼前一片白茫茫,前方的大睡佛完全被大雾遮去。我和太太只能看看大睡佛的图片,然后随着人流去百岁宫。为何叫百岁宫呢?大概是因为明代在此修禅的一位无暇和尚活到了126岁。他圆寂后也是肉身长期不腐,于是供在此庙,后来被崇祯皇帝封为“应身菩萨”。于是这里就排在月身宝殿之后,成了九华山第二佛教圣地。而且,这具肉身可以看见,也是游客必到之处。
我们在百岁宫的大殿里正赶上和尚们诵经,二十几位和尚坐成几排,个个身披簇新的袈裟,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充斥殿堂,还真有点气势。但那具应身菩萨的肉身却供奉在后面的一座殿里,戴着金面具,披着袈裟,打坐在玻璃罩里。我俩尽量凑到跟前,发现根本看不见那肉身的肉,全都包了金箔,只见那胳膊很细,不够一把攥的。据说这具肉身在1983年还曾“上漆贴金”。
离这百岁宫不远有座五百罗汉堂,里面灯光明亮,金光闪闪,五百座罗汉像通身涂金。但有几座竟然留着漆黑的头发,其中一位还是标准的中分发型。那模样简直有点逗人发笑。
离开百岁宫,我们下个目标是天台景区,就在九华山的主山脉上,也是最高峰所在地。可是,从百岁宫这里还不能径直去,脚下的山梁与那主山脉平行,但中间却隔着一条山谷,山谷中是九华河。我们又坐缆车下到九华街,然后坐摆渡车到达另一个缆车站,从另一条索道才上到天台景区。
在缆车中我们曾一度欣喜,因为云雾淡了,看见了绿树和山峰,还以为能升到云雾之上,看一片云海呢。可下了缆车,云雾又浓了起来。这雾是一阵浓一阵淡,一会看见了高处的裸岩山崖,一会又白茫茫一片,连跟前大殿上的匾额都看不清了。我们随着人流到了古拜经台,也是个寺庙。然后又一溜上坡,爬了许多台阶才到了天台。此处的天台寺也不小,大雄宝殿也算雄伟,就座落在海拔1306米的天台正顶上。
但我和太太只简单看了看庙,又继续沿着山脊往前走。自然风光才是我们更想看的。好在这云雾多变,几度亮出了整条山脊。就在不远处从山脊上又突起了一个山包,那就是十王峰,九华山的最高峰,海拔1344米。但站在这山脊上看,它既不高也不险,倒是绿树丛生。即使雾气一时退去,让天台寺和十王峰清晰可见,却仍有一层高云一整天都在遮挡太阳和蓝天。而雾气也始终不肯退远,仍盖住山下的一切,看不见百岁宫,看不见九华镇。这雾气还一阵阵的涌起袭来,让山脊上也一片朦胧。
我俩就沿着山脊走了一段,又发现若继续向前两公里就是花台景区了,于是连呼上当。两天前我们在旅游巴士上被劝说买了花台景区的索道票(一人160元)。现在一看没必要,花台和天台同在一条山脊上,相距两三公里,有步行道相通。所以,上到天台,只要体力可以,再走个五六公里就把花台景区也一并游览了,不必从天台下去,然后再去坐另一趟缆车上花台。但我们已经买了缆车票,还是留着花台下一天再去吧。
于是再一天,我们告别了九华镇,坐摆渡车下山。转完了盘山路,眼看就下到平原了,车一拐,进了一条小河谷,到达九华山的第三条索道下站。这索道也是最长的一条,我们坐上缆车,又从海拔一百多米上升到一千米之上。本来我和太太只想着别糟蹋了320元的索道票,没指望能看到什么风景,因为这又是一个大雾天,白茫茫一片。谁想缆车升到了雾气之上,绿树、山崖逐渐清晰起来,我俩大喜:这钱没白花。
不过,下了缆车我们的喜悦又减退了,还是有高空云遮住了蓝天和太阳,而低处的雾气还遮盖着下边的山川大地。好在中间到是露出了花台这一片青松绿树和悬崖绝壁。够不错了,我们走上绝壁上的悬空栈道,观赏沿途的怪石奇峰。光看这些名字吧:猴子把奶、仙人晒靴、鲸鱼闹海、定海神针、刀削石、观音石,还有更多。不过让我和太太看,没有哪个真的特别像,都是“三分像,七分想”的水平。
我们在栈道上正走着,猛然看见云雾中远远的显露出几座宫殿楼阁。哦,那应该是百岁宫。好妙的景象:上下左右白茫茫,中间突兀的宫殿好似仙山琼阁。对了,昨天我俩就在百岁宫,而曾想眺望的睡佛不就是花台这片山脊么?此刻我俩又站在睡佛这边回望百岁宫了。而此时那边的游客想必也一定看见了睡佛,正在兴奋呢吧?
好景不长,云雾又浓了起来,吞没了百岁宫,又吞没我们跟前的奇峰怪石。眼前白茫茫,望不出几十米了。还往前走么?算了吧,什么都看不见。我和太太回转,去坐缆车下山,我们的九华山之行结束了。
这三天里就没看见太阳和蓝天,也没看见多少九华山的真容貌。我们在细雨迷雾中上山,又乘着一片云雾离去,本来是奔着自然风光而来,而带走的最深印象却是月身宝殿和百岁宫。也许这就对了,人家九华山就是个佛教圣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