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唐山地震

土耳其大地震让人又想起了唐山地震。

北京离唐山大约150公里,可当年也塌了上万间的房子,死伤数千人。 虽然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可那情景还历历在目。

下面是本人在一篇老文章中记述的当年经历:

“转眼到了七月,连着几场大雨,哗哗的,有人说反常。……西城区二轻局七二一工人大学在7月21日开学了,……。按胡书记的计划先要搞两个星期的入学教育,可计划被打断了,为什么?因为到了7月28日。1976年的7月28日!唐山大地震!

那天夜里,我正睡的香呢,朦胧听见‘咣咣咣’的乱响,身子上下直颠,先以为是做梦,心里开骂:谁他妈这么混蛋,不让人睡觉!再一定神,明白了:坏了,地震!咱有经验,那之前什么邢台地震、河间地震、海城地震,好几次了,北京都有感觉。但仅仅是晃悠,酱油瓶子醋瓶子碰的叮铛乱响,我还觉得挺好玩的。但这回却感觉大不妙,因为震的太厉害了,而且是上下颠,全新的震法,所以心里没底,真害怕了。

整个楼房到处乱响,以窗户响声最大。过了一会儿震动停了。我刚松口气,又震上了,这回改成了以往的左右晃,晃的比以前那几次地震可厉害多了,屋里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这房子晃成什么样就塌呢?不知道,我真为它捏了把汗,可千万坚持住啊。

这功夫我爸爸妈妈已经爬起来了,急急忙忙要往外跑,还使劲的喊我,以为我还做梦呢。我赶紧说我早就醒了,你们下去吧,我就这儿待着了。我爸不干,要来拽我。没辙,只好起床跟他们走。还没出门呢,地震停了。我说这下不用出去了,我爸却说不行。只好跟他们下楼。

下了楼一看,院子里全是人,大都是裤衩背心,大夏天的到也没什么关系。大伙儿各找熟人聊上了,全站着,也不知道得站到哪会儿。到5点多钟天就开始亮了,我是不想站着了,趁我爸没留神,悄悄溜回家接着睡觉。

等我再睡醒天就大亮了,爸爸妈妈都回来了。我往院里看看也没人了,正掉雨点呢。我心说:往外跑个什么劲?白跑一趟白站了半天,不还得回家么。我认准了,等震起来再跑就已经晚了,真是塌房子的大震,不等你跑出去就完蛋了。再说,我们百万庄这种房子在当时的北京不是最结实的也差不多,要是这房子都塌了,那全北京就成平地了。如果别人全完了,跟着一块死也没啥可惜的,所以根本没必要跑。

我吃过早饭,提前动身去七二一大学,骑车走大街钻胡同,看看热闹。一路上真见着好几处塌房子的,都是平房,有全塌有半塌,有只塌一堵山墙的。好多人都在大街上待着,不少人把家里的床、凳子搬出来了,一时半会不打算回家了。平房不如楼房结实,所以住平房的人更害怕。我骑到半路雨又下起来了,越下越大,街上的人们只好打伞穿雨衣,还拿绳子栓上塑料布挡雨。

到了七二一大学,老胡书记挨个登记谁来了谁没来,还问问家里怎么样。然后老胡宣布今天没别的安排,谁家有事就可以回家。我一想回家不如这里热闹,没走。学校剩下十几个人,开着好几个收音机。那会儿没电视,就靠收音机了。

此时已经知道震中在唐山,灾情惨重,解放军已经奔赴前线。快到中午时,老胡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告诉我们:有预报,下午2点到3点将有一次较强余震。于是我们放心地先去吃午饭,饭后还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一到2点,老胡督促着大家撤到院子里。我们在院子里瞎聊,有人又提几个月前的吉林流星雨,说这下应在唐山是不是?老胡提醒,咱们别搞迷信啊。于是我们就比拔单杠,练练以手开石之类的。

眼看3点了,有人开始骂:这他妈地震局,瞎预报,还震不震了?话音刚落,震上了,真的!震上了!这回我可看清了,房子、树、地都在乱晃。本来稳稳当当的大地要是乱晃起来确实让人心里发毛。不过我们每人早就找着树什么的扶好了。我眼瞅着那本来直直的围墙一下子拧成这样,一下子又歪成那样。可我正在等着看房倒屋塌呢,地震却停了。再看那围墙,没事。我真纳闷,这墙又不是橡皮做的,拧来拧去的,怎么连条裂缝都没有呢?

别管怎么说,这次余震的预报是真准,准的更让我们相信地震是可以预报的。那么,地震局没有预报唐山地震就是重大失职。尤其后来到处流传,说地震局里有人事先作出了预报,可局领导却扣压了,没有上报!像这样的坏蛋不枪毙还留着干吗?

地震把我们七二一的计划全打乱了。上边通知需要人手,先让我们40多人跑到劳动人民文化宫待命,一晚上就在大露天地儿待着。待命干吗?也没说,等天一亮就告诉我们没事了,回家吧。接着又是几天,我们每天晚上跟着清洁队的大卡车去运渣土。北京塌了上万间房子,所以有好多碎砖烂土要运出去。我们只管抡着铁锹装车,一干一晚上,天亮了才收工。在晨光中,我听着电报大楼的钟声,一路骑车找早点铺。

接下来好多日子,北京到处都在搭地震棚,许多人不敢回家住了。我可不管,天天在家睡。我爸摇头叹气,拿我没办法。他在楼道的一层睡,一推大门就能跑到院子里。我弟弟这时正在顺义插队,我爸妈挺担心他。可他呢,谁都不担心,连个电话都没往家打。

后来得知,他们村里的房子也塌了一些,但他住的那间房子没事。地震那天,村里养鸡场死了好多鸡,但并不是砸死的。地震时,鸡全都往一块挤,挤成了一大堆。等震完了,上边的鸡走了,下边的鸡却不动了,连闷带压,死了。怎么办呢,处理,两毛钱一只,再贵村里人买不起。我弟弟他们三个知青买了二十多只,上顿鸡,下顿鸡,吃的整天打嗝儿。

到了八月九月十月,北京人更加甩开膀子猛搭地震棚,院子里,大街上,公园里,所有空地全占上了。大街小巷全都窄了不少,一辆辆三轮车上,自行车上净是油毡、席子、砖头、木头棍子,瞧见就闹的慌。……”

上面就是1976年的记忆。

此处再补充几句:自己当年二十多岁,不知道忧伤的年纪,家里又无人遭难,所以并没有多大伤痛感。而说到北京,在唐山地震后,恐慌症持续了好几年。地震当年的冬天好多北京人都是在地震棚里睡的。我们楼里至少有两家人这么干的,白天在家,可每天晚上跑到院里的地震棚睡觉,一冬天冻得索索的。住胡同四合院的人更是如此。而且,四合院从此面目全非,院里院外搭满了地震棚。

后来上边下文件,让拆地震棚。住楼房的全执行了。可住四合院的呢,院里的地震棚早已改造成了小厨房甚至正式的住房,拆不了了。从此四合院更加成了大杂院,根本就没“院儿”了,进了院门全是左一间右一间的小破房,只留下拐来拐去仅能走一人的小窄道。

这一转眼,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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