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内战(十一):余音久久

1865年4月14日,复活节星期五,耶稣殉难日,距罗伯特.李率部投降刚刚过去5天,林肯在华盛顿的福特剧场被刺杀。

刺客是约翰.布斯(John Booth),一个演员,南方的支持者。他很早就阴谋绑架总统,想以此要挟停战。当南方失败后,他决定为南方报仇。

他来到剧场,正好林肯的警卫溜去喝酒了,没有任何人在保卫总统。布斯很容易地进了包厢,对准林肯开枪,接着跳下舞台,大叫了一声“暴君的下场总是这样”,然后一瘸一拐地逃了。

林肯倒下了,昏迷到4月15日早上7点22分停止了呼吸。他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被刺杀的总统。

布斯拖着断腿逃命,4月26日被击毙。

林肯的遗体沿着4年前他前往华盛顿就职的路线,一站一站又回到他伊利诺伊的家乡埋葬。全北方到处都在哀悼。

许多人认为布斯的暗杀行动是南方策划的阴谋,但这并没有激起北方对战败的南方实行严厉惩罚。林肯早在1864年底就发布了‘大赦重建宣言’,宣布除少数主犯外,所有曾参加叛乱的人都将“得到完全的赦免”,并且除了奴隶外“恢复他们的一切财产”,但条件是他们必须自愿宣誓效忠宪法和联邦政府。

曾有人提出叛乱州脱离联邦就等于‘自杀’,战败后应作为被征服的地区处理,而且应当审判在叛军和叛乱政府中任重要职位者。但林肯希望的是一种长久稳定的和平,不希望因为对叛乱各州的重罚而延长战争,更不希望在未来导致另一次战争。同时,律师出身的林肯认为把叛乱州作为‘被征服地区’对待就等于承认了其脱离行为,承认叛乱方为独立的国家。

林肯制订的重建方案是允许各叛乱州重建政府和议会,只要他们承认美国宪法和联邦,就可恢复原来在联邦中的地位,而不加任何惩罚。对绝大多数叛军将领和叛乱政府官员也一律赦免。甚至对叛乱主犯,虽然不能大赦,林肯也曾暗示:“如果戴维斯之流自己跑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林肯的心中充满了宽容,在1865年3月4日的第二次就职演说中他特别强调:“对任何人都不抱恶意,对一切人都胸怀宽容”。

林肯被刺后14天,4月28日,南方最后一支部队投降,内战彻底结束,合众国又完整了。

联邦政府继续着林肯的和解宽容政策。

5月10日,戴维斯在逃向得克萨斯的路上被抓。他后来被监禁了两年,却始终没有受到审判。他也根本没有请求宽赦,但两年后却被释放,回到家里写回忆录。直到1889年死于81岁,戴维斯始终认为他为之奋斗的事业是正义的。

副总统斯蒂芬森呢,只被关了很短的时间。被释放后他又被选为佐治亚州的议员,就好像根本没有过南方邦联这回事。

 

但是,南北和解是白人之间的和解,黑人却成了和解的牺牲品。

解放宣言是无法推翻的,谁也不能再合法地把黑人作为财产占有。但南方依然保持着白人的绝对优越地位,把黑人牢牢地踩在社会底层。这伴随着残酷的暴力,三K党出现了。

在内战中付出了过多的鲜血和生命,这使北方白人帮助黑人的热情减退了很多。尽管继13号修正案宣布解放全美国的奴隶后又有14号、15号修正案允诺给予黑人完全的公民权,但都被各个州悄悄搁置。

美国黑人,尤其是南方各州的黑人,哪怕是从法律上取得与白人同等的权利还要再等100多年。当然,谁也不能否认:内战前,黑人是白人的财产,而内战后他们变成了人。

 

内战的影响无比深远。

内战之前,一个美国公民只有在去邮局时才与联邦政府发生联系。而战争中联邦政府建立起的收入税和各种各样的税收并没有因为战争的结束而取消。还有战争中出现的联邦银行和联邦货币,即美元,使联邦在所有美国人的日常生活里无所不在。

联邦政府的权力大大膨胀,高高地站在了各州之上。而所有的州则牢牢地联系在一起再不可分。内战之前,美国人说到联邦用的是复数(众多合在一起的州),而战后有人却改用了单数,强调美国是一个国家。

战争几乎摧毁了南方的经济,财产损失达100多亿美元,仅牲畜就达五分之二。但北方的经济却极大地膨胀起来。那些商人、工厂主们谈论起百万美元的金钱就像战前提到几百几千美元那样的轻松自信。

有人说美国从没战败过。这不对,美国的南方就经历了战败。他们的家园被洗劫被摧毁,一个个城市变成废墟。他们还有过投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敌人’的手上。这些痛苦的经历很难被遗忘。

战争久久地萦绕着每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

林肯夫人再也没有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她曾进过精神病院,最后在家乡的姐姐家里度过余年,终日呆在一间从不拉开窗帘的屋子里。

北方大将谢尔曼1891年去世。在悼念仪式上,他的当年宿敌-南方大将约翰斯顿在寒风中脱帽致意。当友人提醒他会感冒的,他说:“如果是我躺在那里,而谢尔曼站在这儿,他也不会戴上帽子的”。十天后,约翰斯顿死于肺炎。

罗伯特.李宣誓效忠合众国,以此说服他昔日的部下也这样作。当一位妇女让他看院子里保留的一棵树,它的主枝被北军的炮火削去了。李说:“把它砍掉吧,夫人,忘掉这一切”。有一家烟草公司想出一大笔钱用他的名字去作广告,他拒绝了。但他却接受了华盛顿学院校长的职位。那是一所很小的学校,经费很困难。他说:“我一生最大的错误是学了军事”。每当华盛顿学院和隔壁的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学生们操练时,他总是借故躲开。但在1870年,在临死的弥留之际,他似乎又回到了战场,他命令部下Hill将军把部队带上来:“向那个营地冲锋!”。

格兰特后来连任了两届美国总统。但他在战场上的出色表现却没有继续。手下官员的腐败袭扰着他。1877年他离开了总统职位,又在经营公司时被合伙人弄的破了产,身无分文,同时又患上了喉癌。他抓紧剩下的时间于1885年7月16日完成了他的回忆录,然后告诉大夫:“我现在完全准备好了,可以走了”。一星期后,他去世了。悼念他的老兵排了4公里长的队,许多是他的老部下,但也有‘老敌人’,南军的老兵。

年复一年,内战的老兵,北方的和南方的,都要游行聚会,纪念那场战争。纪念碑、塑像、纪念馆出现在从南到北各个城市的公园、广场。

1913年,在葛底斯堡,美国内战中最大战役的发生地,举行了50周年纪念聚会。

数千还活着的老兵,已经七、八十岁,又回到了昔日的战场。他们又搭起帐篷,燃起篝火,在火边唱起当年的歌。

白天,在山头上北军又布下了防线。远处的丛林里又走出了进攻的南军,他们走过一片开阔地,进入了步枪射程。他们又发出了南军特有的呐喊开始最后冲锋。只是他们手中不是步枪,是树棍和拐杖。有人步履蹒跚,他们互相搀扶。北军再也按捺不住,从胸墙后冲出。两军碰撞在一起,但不再是搏斗,而像是友军的会合。

整整三天,老战友,老敌人,交谈着,笑着,哭着。在野地里,满头白发的老人们寻找着自己当年的位置,向子孙们指点着讲述着当年发生的,但此时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那些经历。

内战重新塑造了美国,它那余音将永远缭绕在这片土地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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