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管解放后的北京叫“新北京”,因为与之前的“老北京”相比改变了许多。但是,改革开放之后北京变化的更加迅猛,以至从解放到1980年代初的北京显得变化不大,好像话剧里场景不变的一幕。如今这一幕过去了,许多那时的市容市貌还有生活场面都消失不见了。这里只想“立此存照”,记述一点“新北京时期”的事情。》
先说最业余的,小孩儿钓鱼。新北京时期小孩特别多,每家好几个。那时没有手机互联网,连电视都极罕见。小孩们的娱乐就是“出去玩”,院子里、胡同里玩腻了就往远处跑,那些湖啊河啊,特别吸引人,夏天游泳冬天滑冰,还有就是钓鱼捞虾。
我第一次去钓鱼好像是小学三年级,放暑假的时候,院里大点的孩子说去钓鱼,我也要去。没有鱼竿怎么办?做一个。从人家扫院子的大扫把上抽了根竹条,有一米多长,几分钱买了鱼钩(一分钱俩)和一截鱼线。铅坠用牙膏皮。那时的牙膏管不是塑料而是一种金属(合金的),挺软,用剪子铰一截,卷到鱼线上就行了。还需要一个浮漂儿,用鸡毛做,把大根的鸡毛杆剪成一节一节的,穿在鱼线上成一串,齐了。这种浮漂儿是躺在水面的,很灵敏,它的浮力小,很小的鱼一碰鱼饵就有反应,还容易“定量化”,你可以决定第几节鸡毛杆没入水中时就往起拽。
鱼具准备好了,再预备鱼饵。弄点面加水捏成面团即可。再沾点香油,增加诱惑力。
去哪钓鱼呢?这第一次是在三里河的“大河”,就是“永定河引水渠”,具体点:玉渊潭大湖的出水河道汇入这引水渠的地方。水不深,我们就站在水里钓,一起去的大孩每隔一会就钓起一条,几厘米长的小鱼。我的浮漂也一下一下被拉进水里,我一次一次使劲拽,可就是一条鱼也拽不上来。那大孩发现了原因:我的鱼钩和鱼饵都太大了,钓小鱼要用小钩上小食。鱼钩的问题回家再说,先把鱼食弄小点,只用一点点面把那鱼钩的倒刺刚刚包住。终于,我生平钓起了第一条鱼,四五厘米长,卟楞卟楞的,太好玩了。
从那以后,我时不时的就去钓鱼了。钓鱼的家伙也升级了,又找了有粗有细的竹竿竹梢,插在一起,变成了“三节杆”,有三四米长了。还买了大大小小的鱼钩,还有真正的浮漂儿。
我家百万庄的地点不错,能走着去好多地方钓鱼,玉渊潭的大湖、西湖,八一湖、运河。还可以去紫竹院,当然,紫竹院的湖里不让钓鱼,但可以到旁边那条河(南长河)里钓。
说来可怜,从文革前到文革结束,我钓了好多次鱼,可钓上来最大的鱼也不过巴掌长的“白条儿”,一身细鳞又白又亮的鱼。反正我们孩子钓的都是些小野鱼,像“川丁儿”,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厘米长,不像白条儿那么扁,也不那么白亮,还有“火鳞片儿”,扁片儿的身体,靠近尾部的鳞片有点五颜六色,还有“趴虎儿”,身体有点透明,肚子是平的,两只眼睛在头顶,常常趴在水底。另外还有“嘎鱼”,据说它能发出嘎嘎的叫声,它有三根大刺,在靠近头部的身体两边和背上,一旦被钓上来它就把三根大刺竖起来,若不留神被扎一下就流血。我们那时若能钓到一条巴掌长的“鲫瓜子”(鲫鱼)就是最好的了。至于“拐子”(鲤鱼),我们这群孩子从没钓到过。
就是小杂鱼我们一次也钓不到几条,一般每个人就带一个大口瓶装鱼,就是那会儿水果罐头常用的矮胖大口的玻璃瓶,装上十几条小杂鱼也不太挤。钓回的鱼如果活着就养些天,死了就喂鸡。
有一次我们七八个孩子在玉渊潭“大丰收”。那天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出太阳,水里的鱼特别兴奋,拼命吃食,我们连续不断的往上拽,一会一条,几个大口瓶都塞满了。因为太挤,等拿回家鱼全死了。有个哥们儿说这么多鱼都让鸡吃太可惜了,于是我自报奋勇全拿回家交给负责做饭的奶奶。奶奶把那些小鱼肚子里的内脏挤掉,然后沾上面糊用油一炸。太香了!我和弟弟停不住地吃掉了大半,剩下的拿到院里,马上被那些哥们儿抢光,都赞不绝口:真香!但我传达了奶奶的话:就这一回,以后不管做了,太费油!那时,食用油定量供应,每人每月只有半斤。
新北京时期不光孩子们爱钓鱼,成人们也爱,那会儿的休闲方式选择太少。大人们钓鱼比较专业,鱼竿都是买的,至少五六块钱,贵的十几块,三节杆、四节杆、五节杆,都是竹子做的,一节比一节细,插到一起能有四五米以上,缺点是重了点。像现在这种合成材料做的,又轻又结实的鱼竿在那时的中国根本见不着。
成年人看不上小杂鱼,总想钓什么半斤以上的鲤鱼拐子,至少也来条二三两的鲫瓜子。所以要用长杆,甩得远些,鱼钩下得深些,还要先撒点吃的,弄个什么“鱼窝子”。反正有挺讲究的钓鱼技术呢。
钓鱼的地点更重要。比如在玉渊潭,那个“西湖”就比“大湖”更可能有大鱼,那时西湖里还长着大片的芦苇呢,更像是鱼的老窝。有一次我跟一个哥们跑到了芦苇荡中间去钓鱼,通常都是在岸边钓。那天我俩穿着游泳裤,连趟水带游泳,还要扒开芦苇往里钻。我们在芦苇荡的中间发现了一个小岛,就在那里钓鱼。没一会儿,那哥们就钓上了一条足有二两的鲫瓜子。虽然惊喜不已,但我俩决定立即撤退,因为有不少“马蝇子”嗡嗡地向我们进攻。被马蝇子叮一口生疼,还会流血。我们已经顾不上钓鱼了,拍打着身上的马蝇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芦苇荡。
反正钓鱼地点很有讲究。有些人爱捡那环境优美处,像后海、积水潭的岸边,柳树荫下,架好鱼竿,小马扎一坐,再来根烟,悠然自得。能不能钓上鱼来这些人不大在乎,要的是眼盯浮漂,脑袋啥都不想的那么一种超脱。我们孩子可没那份耐性,十分钟没鱼咬钩就想换地方了。哪怕手指头长的小鱼儿也行啊,反正受不了老没动静。
钓鱼的成人有不少真是为了鱼,想来盘下酒小菜。这样的钓鱼者舍得往远处跑,近处水里的鱼早就让人钓得所剩无几了。于是他们去什么洼里、立水桥,在大北边,那时还是乡下。有不少水洼子、河汊子。
有的人为了抓鱼还使更厉害的手段,比如渔网,什么撒网、抬网、粘网,还有人电鱼、炸鱼、毒鱼。笔者1971年在立水桥下乡劳动,看见过两个抓鱼的,用了整整一上午,愣是把一个小水泡子里的水给淘干了。剩下了几十条大大小小的鱼,最大的也就比巴掌长点。
还有就是哪个水库放水,有人就跑到下游的河道去钓鱼,据说真能钓到大鱼。那些常在一起钓鱼的钓友中间经常流传谁谁谁钓到大鱼的新闻。
现在钓鱼的人似乎少了,大概因为娱乐方式太多了,而鱼也不那么缺了。小孩们更不钓鱼了,做完功课若还有点时间也不够看电视上网打游戏的。再说跑老远去钓鱼家长也不让呀。
不过现在的鱼好钓了,一钓好几斤、十几斤,还全是大鱼。哪钓的?垂钓园,说白了就是养鱼池。得交钱,钓鱼比买鱼还贵。还有跟船出海钓鱼的,那也是花钱找乐。这些跟新北京时期的钓鱼完全是两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