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窦山溪口镇,看蒋家故居

在中国大陆,对蒋介石的“定位”依然模糊又敏感。虽然“蒋匪”之类的字眼早就不见了,也基本不再否认一些事实,比如蒋介石曾领导中国抗战。但“正式平反”还谈不上,也不能“平反”,那等于直白地否定共产党武装夺取政权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可是,出于对台湾统战的需要,又必须“恰当地”评价蒋介石。所以说,蒋家故居中那些文字介绍也就显得微妙而有趣。

 

从宁波只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就到了溪口镇。买一张通票(200元)就可以游览镇上和雪窦山上的蒋家故居。我和太太先上山。汽车在盘山路上转来转去。这雪窦山也不算低呢,海拔800余米。尽管山坡陡峭,山顶却有大片平地。一下车就看见远处一尊巨大的弥勒佛像,金光闪闪。大概那就是雪窦寺。

 

但我们先去千丈岩和妙高台。它们在这山顶平地的边缘。一进景点大门是一个小湖,还有座小桥跨在上边,很平常的小景致。可走到湖的另一边才发现,从这小湖流出的水竟一头栽下,形成了186米高差的瀑布。虽说“千丈”夸张了,但脚下的悬崖绝壁也实在有些惊心。扶着栏杆探出头,只见白色的瀑布跌进下边一个绿色的水潭。潭边有小路,弯弯曲曲伸进绿树遮掩的沟谷之中。有一条缆车索道连接着山顶和下面的沟谷山涧。那里有些风景,但我们没去,来这里要看的是人文景观。

 

从千丈岩瀑布走林间步道,不很远就到了妙高台。这是一处突了出去,三面濒临深渊的观景平台,俯瞰着山下。远远可见一片水面。据说当年蒋介石就喜欢坐在这里赏景。妙高台有一幢中西合璧的别墅,1927年蒋介石第一次下野时修建的。那以后他每次还乡都要来此小住。1949年他又一次引退,这里成了他的幕后指挥中心。此别墅不过一座二层小楼,还有个院子,不大,也不豪华。住一家人,加上佣人、厨师、侍卫也还行。若用作指挥中心,再加上办公机要人员,这小楼就实在嫌小。

 

从千丈岩出来,当然要去雪窦寺。那巨大的金佛在绿山之中实在抢眼。进了庙门,感觉真开阔。走过大片的绿地才是号称“江南第一大殿”的大慈摩尼殿。就像大雄宝殿专属释迦牟尼,大圆通殿专供观音菩萨,这大慈摩尼殿专为供奉大肚弥勒佛。

 

过去只听说佛教四大名山,而这雪窦山竟号称佛教五大名山之一。人家四大名山已经分别确立为普贤、文殊、地藏、观音四大菩萨的道场。这“第五大名山”怎么办?就挑了个弥勒佛。走过大慈摩尼殿,进入不小的四大天王广场,再上一层平台就是那数十米高的弥勒佛巨像。如此的大广场、露天大佛像,根本就不是传统寺庙的味道。当然,这些都是新建的。

 

直到我们以为看完了,开始往外走了,才在另一侧发现了低姿态的老雪窦寺。这才是传统风格的寺庙,规模不大,院落殿堂紧凑。还有几株大树。其实,这老雪窦寺也是1980年代重建的,按照清初(1651年)的雪窦寺建的。那座寺庙在文革中(1968年)被毁。自唐代这里出现第一座寺庙以来,雪窦寺已经是五毁五建。

 

山上还有一处景点,“张学良第一幽禁地”,就在雪窦寺西边不远。从1937年1月至11月,张学良被软禁在此。这是带院落的一套房子,曾是旅行社的招待所。那套房子也失火被毁,现在看到的是1988年按照原样复建的。

 

看完雪窦山上,我们回到溪口镇。先吃午饭。在蒋家故居附近,满大街一家又一家的餐馆都挂着大字招牌“蒋家私房菜”。我们随便找了一家,也没见啥特别的菜品,就按服务员的推荐点了排骨炖芋艿和椒盐小溪鱼。当地出产的大芋艿真不错,在排骨汤里炖透了,质地极细,口感很好。

 

饭后赶紧直奔蒋家故居。穿过一座好似城门的武岭门,眼前一条长街:武岭路。就在这条路两边,每隔不远就有一处属于“蒋家故居”的建筑。我们先去了蒋氏宗祠,先盘盘蒋家的“老根”。老宗祠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在1930年代初扩建,但后来被毁。现在的祠堂是1980年代复建的。

 

溪口的蒋家第一人叫蒋仕杰,元代末年迁来溪口定居。蒋介石是他的28世孙。溪口的历代蒋家先人中没有高官显贵,也无名士大儒,好像连个进士举人都没有。蒋家世代务农,直到蒋介石的爷爷才弃农经商,开了一家“玉泰盐铺”,除了卖盐,也卖酒、米、杂货。毫无预兆,原本平凡的蒋家降生了一个大人物,蒋介石于1887年出生于这家盐铺,就在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

 

原来的玉泰盐铺失火被毁,重建后又遭白蚁蛀蚀。1948年蒋介石再次把它重建成中西合璧、砖石为主的小楼。现在看去相当陈旧,想必还是那时的建筑。

 

蒋介石出生后,爷爷为他取乳名“瑞元”,谱名“周泰”,学名“志清”。而“中正”是他长大成人后自己取的名,“介石”是他的字。在这里可找不到野史上说的小名“郑三发子”。

 

蒋介石7岁时,父亲去世了。1907年,蒋介石离家,进入保定军校。他的原配夫人毛福梅留在溪口,住在蒋父留下的老宅丰镐房,并于1910年在此生下将经国。

 

现在游客看到的丰镐房已经大部分是蒋介石于1930年代初将其扩建后的模样。占地达4800平米,主体为中式的平房和中西合璧的二层木楼,还有一座西式小楼,共四五十间房,建筑面积1850平米。整个布局有点乱,房子也不豪华。说实话远比不上什么乔家大院,或刘文彩庄园那样巨大而气派。有点意外。

 

当然,蒋介石和宋美龄在中国许多地方都有别墅、行宫。就在此地武岭路上,蒋宋也另有住所:文昌阁。这文昌阁本是1731年修造的,但年久失修。蒋介石于1924年把它改造成一栋中西合璧的二层楼,1927年与宋美龄完婚后以此为别墅和藏书楼。文昌阁旁还建了一座亭子,蒋命名为“乐亭”,并作了一篇记述文《乐亭记》。如今这篇文章就展示在文昌阁中。不过,游客今日所见的文昌阁已是1986年复建的。原来的文昌阁在1939年被日本飞机炸毁了。

 

就在文昌阁旁边还有一座小洋楼,完全西式的小楼,平顶。当年将经国于1937年携妻从苏联回国后就住在此地。后来每逢蒋经国回乡也大多住在这里。此楼看上去还像原来的旧物。

 

蒋介石的家乡观念很重。除了自家住宅,还关注家乡建设,在溪口建了学校、医院、公园,大多也在这武岭路上。

 

1929年,蒋介石的母亲去世时留下遗言,捐出自己的遗产帮助修建学校。蒋介石遵母训建了武岭学校,自己还兼任校长。武岭学校包括小学、中学、农业学校、附属工厂和农场。那些学生不仅学文化,还要学工学农学军。(怎么听着像毛泽东的五七指示?)

 

如今,部分武岭学校的校舍还在。游客可以看到当年的大礼堂:不小,但普普通通。不寻常的是,两侧墙上各挂了一幅大油画,一幅是戎装的蒋介石守立在端坐的孙中山身边,一脸正气。另一幅是骑着战马的蒋介石,相当威武。正中主席台上当然是孙中山的画像。不知这三幅画是否为当年旧景,但允许悬挂如此英武的蒋介石画像可是若干年前不敢想象的。

 

蒋介石恋乡重土。离家之后,除了日本人占领溪口的时期,几乎年年都要回乡。据武岭学校的校刊记载,从1929年到1939年,十一年间蒋介石亲临学校19次。溪口博物馆中的解说词这样说蒋介石:“得意还乡,光宗耀祖。失意还乡,寻求庇护。生日还乡,借以避寿。”解说词还评价道:“溪口堪称民国时期中国乡镇城市化建设的一个范本”。

 

但解说词也说到蒋介石的任人唯亲:国民党中有上百名高级将领和官员是蒋介石的乡亲(溪口、奉化、宁波、浙江人)。而他的侍从室里几乎是清一色的奉化人。(溪口属奉化县)

 

那解说词隐约地叹息,尽管“蒋介石具有无以复加的乡土观念”,“最终却与家乡诀别,终老于台湾。”仅从落叶归根的传统情感角度说,这也是莫大的悲哀。但解说词又这样说:“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归咎,是势不可当的历史潮流最终放逐了他们”。

 

这样说已经相当客气婉转。若换作若干年前肯定会说:与人民为敌,逆历史潮流而动,罪有应得。

 

而今的武岭路上熙熙攘攘、游人如织。一处处蒋家故居中参观者摩肩接踵。大街上不时见到妆扮的蒋介石,有一身戎装的“总司令”,也有一身大褂的“蒋先生”。游人可与他们合影留念,当然要付钱的。更有甚者,你可以换上一身国民党将军服,与你的“黄埔军校校长”合影。还真有不少年轻人热衷于此。这与我们当年一提国民党蒋介石简直视如臭狗屎,真是有了天大的变化。

 

最后,且将蒋氏故居中介绍蒋介石生平的官方解说词一字不差地抄录如下:

 

蒋介石,清光绪十三年农历九月十五日(1887年10月31日)出生于溪口玉泰盐铺楼上。

1892至1906年,先后在溪口、葛竹、岩头、畸山、大桥、宁波等地读书。

1907年保定陆军速成学堂肄业,此年赴日本,入振武学校学军事,加入同盟会。

1911年10月底回国,参加光复杭州之役,旋任沪军团长。

1912至1926年,追随孙中山参加护法运动,参加两次东征和北伐。先后任大元帅府大本营参谋长、黄埔军校校长、北伐军总司令。

1927年4月,实行反共清党,同中国共产党公开决裂。建立南京国民政府后,历任国府主席、陆海空军总司令、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国民党总裁、中华民国总统等职。

其间,兼任溪口武岭学校校长、奉化孤儿院名誉董事长。

1949年4月25日离开溪口,12月离开大陆去台湾。

1975年4月5日,在台北病逝。

此条目发表在 游记 分类目录。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发表评论

电子邮件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被标记为 *

您可以使用这些 HTML 标签和属性: <a href="" title=""> <abbr title=""> <acronym title=""> <b> <blockquote cite=""> <cite> <code> <del datetime=""> <em> <i> <q cite=""> <strike> <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