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沟的美景广为人知,但其它方面呢?
去九寨沟的道路不好走。从成都坐大巴要八九或十小时。到底多长要看路上堵车不堵。为什么堵车?山上掉石头。公路沿着岷江溯源上行,两岸大山高且陡。陡坡上可见许多岩崩、滑坡留下的新鲜“伤口”,不少发生于汶川大地震时,至今仍未痊愈(还没有植被覆盖)。
堵车也不全是坏事。有农妇背着早上刚采的苹果来卖。大红苹果又脆又甜水又大。真没想到这里竟出产这么好的苹果,只看到山谷中有许多苹果树。在一处河谷宽展处则是新汶川县城的一片高楼,不乏二、三十层的。河谷里还在到处打隧道,过几年就能坐高铁去九寨沟了,那火车恐怕大部分要走在山洞里。
车到松番。已经走完了岷江河谷,爬上了宽阔的小高原,或是盆地?四周还有一些山峰,有的还顶着白雪。接近九寨沟时天已黑下来。开始大下坡,转过来转过去,转过了有名的“九道拐”后,进了不宽的山沟。
猛然间灯光灿烂,进了一个镇子。许多饭馆、旅馆,游人。一个门楼,彩色霓红灯拼出大字:九寨千古情。但是,车并没停下,又开出镇子八九公里才到站。此处灯光暗淡,旅馆少且贵。无奈,我们只好上了一辆招徕住客的面包车,被拉到三四公里之外的一个藏族村子。不少藏民把房子改建成了旅馆。
第二天(11月3日)早上七点多,那辆面包车又把我们送到九寨沟的公园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吓我们一跳,不是说已经到了淡季吗?还这么多人!旺季又该多么恐怖?后来得知,这天入园的人数两万余,都集中在早上。而旺季每日入园的限额是四万一千人,那时经常有很多人被拒之门外。
进了大门,又挤着去坐园内交通车。眼见一位老外也被挤在人群之中,吃惊地瞪着眼,我情不自禁冲他说了句英文:“吓人吧?”。咱的发音不好,他没听懂,我放慢了再说:“有点吓人吧?这么多人,这么挤”。这回他听懂了,使劲点头:“Yes!Yes!”好在人多车也多,一辆接一辆。我们上了车,被一气送到长海,开了近一小时。
对于一日游,九寨沟太大了。它是嘉陵江上游的一条支沟,因沟中曾有九个藏族村寨而得名。从公园入口处的沟口(海拔约2000米)上行20多公里后,一条沟又分岔为两条沟,各自延伸,形成一个“Y”字。整个Y字长度约90公里。三段沟中都分布着许多堰塞湖,当地称“海子”。正是这些海子美丽无比。
长海的海拔3100米,处于“Y”字左边那条沟(查洼沟)的尽头,是九寨沟最大的海子,长数公里,也最深,有几十米。此时大阴天,湖面反射着灰色天光。若躲开反光,可见湖水是均匀的深蓝色。
都说去九寨沟看的是水。但水是否好看与天气和四周的山大有关系。蓝天白云时,水色最美。而四周山上的植被不仅直接构成画面的一部分,还会映照到水面上。五彩缤纷的秋季当然最佳。我们来晚了一周,红叶所剩无几,尤其在高海拔的地方。不过黄叶还有不少。不仅桦树,还有一种落叶松,叶子掉落之前先变为明黄色。而不落叶的冷杉一年四季常绿。
我们从长海沿着木制步行道走到了五彩池,一个很小的湖,直径几十米,所以不叫海。第一眼见到那一池蓝水就令人惊喜不已,很艳的蓝,比天蓝要浓烈的多。水怎么会这么蓝?因为非常洁净?但游泳池刚换的水也不过是淡色的天蓝。这水显然达到了碳酸钙饱和,湖底石块都包上了钙华。因为碳酸钙就特别蓝?不知道。湖底的深浅变化使蓝色有浓有淡,浅水处还有水藻发绿发黄。也许因此得名“五彩池”。
五彩池旁边有车站,一会儿一辆交通车。这么大的九寨沟光凭两条腿可玩不过来。我们坐车来到下一站“则查洼寨”,稀里糊涂就随着一拨人下了车。只见路边是一溜儿藏民的木楼,画得五颜六色,多为两层,也有三层。下面一层大多用作商店和饭馆。在一座写着“吉祥楼”的木楼前,几位藏族女孩大声招呼:进来吧!免费参观藏族民居!有人往里走,我们也跟着。看一眼呗,用不了几分钟。可刚一进门就被告知切不可从原路退回,还加了一句:“要尊重我们藏族的风俗!”而屋中一位女子让大家坐下,说由她带领参观,不可自己乱走,“要尊重我们的风俗!”
我们只好坐下。那女子开讲,先声明参观完全免费,别担心。接着说,开发九寨沟占了他们的牧场,国家每年给很多补偿,他们生活富足,没必要收游客的钱。开放参观为的是增进汉族对他们的了解,只请大家做一件事:澄清汉族人对他们的误解。比如,说他们一生只洗三回澡,嫌他们脏,身上有味。她说自己在云南民族大学时就受到同学歧视。她开场一番话就得到游客们同情。她又介绍自己的家庭,说家里有几百头牦牛在高山牧场放牧呢。还说等她出嫁时,嫁妆里光是白牦牛就会有二十头,一头价值十几万!
她带我们走进一间大厅,介绍起更多的生活习俗。还不时问游客是哪里人,见过这个么,知道那个吗。一番互动,气氛亲热起来。不过,我可着了急,她越说越没完,可我们来九寨沟是看自然风光的,耗不起时间。想走吧,却走不了,原路退回不许可,别的出口在哪又没标志。人家也警告了:要有人带领,不可乱走,得尊重人家的风俗!没辙,只能忍着。
那女子又把我们带到院子里,半个院子被一个石堆占据,上空还挂着许多小彩旗。当然,那不叫石堆,叫嘛尼堆,而小彩旗叫经幡。那女子开始讲嘛尼堆有多么神圣,又多么灵验:祈求和心愿都会实现,对汉人也一样灵,只要遵守藏族的规矩。说完让我们每人从一旁捡起一块石头,然后围着嘛尼堆转一圈,一边默默地许个心愿。然后她说,这个仪式还没完呢,还有最重要的一步:挂经幡,要亲手挂上经幡才行,不然你刚才许的心愿不会实现。说完就领我们进了另一间屋子,里面桌上有一摞摞不同颜色的经幡。她介绍每种颜色的经幡分别掌管全家平安、去病消灾、幸福如意、事业成功等等。一共五种颜色,她说应该每种都挂一张。
最后她才亮出底牌:这经幡要收一点成本费,不多,一张20元。这还不多?比A4纸大一点,又像纸又像布的经幡,成本顶多几毛钱。闹了半天她要高价卖经幡。此刻,那几位已经 “互动”得挺热乎的浙江大爷们一时冷静不下来,痛快掏钱,每人100元闹了个全套。几位河南姑娘财力有限,每人只买了一张,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对了,不能说买,那女子还一口咬定不收钱呢:“钱都放到那个盆子里,我是不收钱的!”我和太太坚持不“入局”,但只有我俩站在一边没掏钱,很尴尬。姐姐虽然明白了这是个“局”,但面子抹不开,也掏了20。等我们终于从那“吉祥楼”里被放了出来,一看表,40多分钟没了,整整一堂课。
我们赶紧去坐车,换车,赶到日则沟,就是那“Y”字右边那条沟。汽车到了终点站“原始森林”。早年的九寨沟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在开发旅游之前是个林业区,采伐了几十年,低处的大树基本砍光。剩下的原始森林都在3000米以上的陡坡上。有步行道深入林中,可见不少两人合抱的大树,都是冷杉,笔直挺拔。如果从开阔地向上望去,可见树线之上山峰裸露,山顶有积雪。那是4500米以上了。
我们赶紧坐车往回,在“箭竹海”站下车,来九寨沟主要还是看“海”。箭竹海,湖边分布有箭竹,面积不小,水也发蓝,但最大特点是它出口处的瀑布。此瀑布并不雄伟,高差只有几米,但宽达一百多米。水量也不大,不是一道水帘,而是许多条水流,像一条条白练挂在那里。而且,水不像是来自湖泊,而似来自树林。瀑布的上边下边都是树,灌木、小乔木,不高,树叶都黄了。一条条雪白的水从树林流出,又跌入树林。
从箭竹海向下游走了一阵,来到熊猫海。据说过去常有熊猫在湖边出没。湖水也有趣,虽为蓝色,却清晰可见一片片明暗不一,像熊猫的皮毛那样。熊猫海的出口也是个瀑布,几大股水流从十几米高处跌下,溅起水花水雾,然后变成一条奔腾的溪流。
再向下游走是五花海。前面看过五彩池,这回却是“海”,大多了。水的色彩变化更加神奇,不仅有浅蓝深蓝,水中还有沉木,大概是钙华包裹之故,一大片水草水藻则把绿色又分出了淡绿、深绿、黄绿,而一片绿中还镶嵌着一汪汪带乳白色的天蓝。山坡上则是黄叶绿叶红叶,可能是海拔较低,还真有些没落尽的红叶,都一同映照在水面上。那么多色彩交融到了一起,真是五花五彩,不止,有六彩七彩八彩。美,这是一天中看到的最美景色。
美景止住了我们的脚步,时间却依旧飞跑。快到下午四点了,我们匆匆赶往下个景点:珍珠滩。这是钙华铺就的大斜坡,浅浅一层水在表面急淌,跳起一朵朵小水花,据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似珍珠。不过此刻不仅没有太阳,还飘起雨来。待我们走到珍珠滩的瀑布下,雨滴和瀑布冲起的水雾加在一起,漫天是水。因为有更多溪流汇合进来,这里的水量大了,瀑布也增加了气势。我们没有停留,赶紧去坐交通车。三条沟,连两条都没看完呢。
车到静海,我们干脆没下车。静海的特点是平滑的水面像镜子般映照山林的色彩。而此刻的雨显然破坏了“镜子”。又一站,诺日朗瀑布,我们仍旧没下车,已经看过三个瀑布了。
汽车到了“Y”字下边那条沟(树正沟)的犀牛海,我们下车了。雨竟然及时地停了。犀牛海是九寨沟仅次于长海的第二大湖,水深超过十米,一片均匀的深蓝。接着是好几个相距不很远的海子,我们干脆徒步,免去等车的心焦。
老虎海,据说湖前的瀑布轰鸣似虎啸,山岗上秋树一片斑斓,倒映湖中似虎皮。下一个:火化海,介绍上说:“当旭日东升或黄昏落日,阳光斜射湖面,波光跳跃闪动,似朵朵燃烧的火花”。但此时大阴天,此景与我们无缘。眼前依旧是一湖蓝水。
又走了一阵,到了芦苇海,一大片芦苇已经枯黄,白色芦花随风摇曳,水在这里变成一条蓝色的河。最后一个景点是盆景滩,介绍上说:“滩面上,柳、柏、杨、松、杜鹃等呈丛生状,缀以花草奇石,树干四周因生物钙华堆积成了一个个略高于水面的天然盆堤,宛如一组组盆景”。说得确切,眼前是一大片浅浅的水,散布着一丛丛小树。
待我们坐车到了公园门口,已经六点多,天已渐黑。出了公园我们才从审美的亢奋中松弛下来,这才想起午饭都没吃,居然还不饿,美景竟能充饥。又想起,一天里除了在汽车上我们都没坐下来歇歇,从一个海子赶往另一个海子,匆匆一天腿也不酸,美景还有如兴奋剂。其实,这一天既不是最好的季节,更不是观景的好天气。
有人说:“九寨归来不看水”。这话也许夸张了,比如说海水河水,属不同类型,不好拿来比较。但要说类似的水,比如香格里拉的普达错,也是山间湖泊,还有云台山,是峡谷水潭。它们若与九寨沟相比,还真的不值一看了。